甄嬛猛地睁开眼时,鼻尖还萦绕着龙涎香与苦艾混合的怪异气味 —— 那是她在太后寝宫里,弥留之际闻了整整三年的味道。
可眼下触到的,却是绣着缠枝莲纹样的锦缎被褥,柔软得不像冰冷宫闱里该有的东西。
她僵硬地转动脖颈,视线扫过熟悉的梳妆镜:镜架上悬着的银铃流苏,是母亲去年生辰送她的;镜前摆着的螺钿妆盒,里面还放着她未绣完的并蒂莲手帕;甚至连窗台上那盆快要枯萎的水仙,都是她入宫前特意叮嘱浣碧好生照料的。
“小姐,您醒了?”
清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甄嬛心头一颤 —— 是流朱!
那个前世为了救她,一头撞在侍卫刀上,血溅当场的丫鬟。
她猛地坐起身,看向门口那个穿着青绿色比甲、梳着双丫髻的少女,眼眶瞬间红了。
流朱被她这反应吓了一跳,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小姐怎么了?
可是昨夜受了寒?
太医说您只是偶感风寒,歇两日便好,怎么瞧着倒像是哭了?”
“我……” 甄嬛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厉害。
她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触感细腻光滑,没有一丝皱纹,也没有常年汤药留下的蜡黄。
这不是垂垂老矣的太后甄嬛,这是十七岁的甄府嫡女,还没经历选秀,还没踏入那座吃人的紫禁城。
“现在是什么时候?”
她抓住流朱的手,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小姐您睡糊涂啦?”
流朱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今日是腊月十二,再过三日就是您的及笄礼,后日宫里就要派公公来咱们府里选秀了。
昨日您跟着夫人去庙里上香,回来的路上淋了点雪,回来就发热了,可把夫人急坏了。”
腊月十二,选秀前两日。
甄嬛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
前世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选秀时她故意穿素色衣裙,却还是因 “莞莞类卿” 被选入宫;初时与皇帝浓情蜜意,以为觅得良人,却在封妃时发现自己不过是纯元皇后的替身;眉姐姐被诬陷假孕,心灰意冷后难产而死;陵容从温顺姐妹变成皇后爪牙,用麝香害她失子;父亲被流放,家族蒙冤,她在甘露寺吃尽苦楚,最后虽斗倒皇后,登上太后之位,却落得孑然一身,连亲生儿子都与她疏远……那些锥心刺骨的痛,仿佛还在骨髓里叫嚣。
“小姐?
小姐您怎么了?
脸色这么难看?”
流朱担忧地晃了晃她的胳膊。
甄嬛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
她看向流朱,眼神从最初的恍惚,渐渐变得清明而坚定。
老天有眼,让她重活一世,这一次,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我没事,” 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只是做了个噩梦。”
一个长达数十年的,无比真实的噩梦。
“噩梦就别想啦,” 流朱松了口气,笑着说,“夫人让小厨房炖了姜汤,我去给您端来。
您好好歇着,下午还要试穿明日及笄礼的衣服呢。”
流朱转身离开后,甄嬛掀开被子,赤着脚走到梳妆镜前。
镜中的少女,眉眼弯弯,肤若凝脂,眼神里还带着未涉世事的纯净,可那双眼睛深处,却己藏了数十年的风霜与算计。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镜中自己的脸颊,低声呢喃:“眉姐姐,陵容,父亲,母亲…… 还有流朱,浣碧,这一世,我定要护你们周全。
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我也会让他们,一一付出代价。”
窗外的雪还在下,可甄嬛的心却渐渐热了起来。
选秀在即,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她终究还是要进去的。
但这一次,她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而是手握利刃的弈者。
她转身走到妆盒前,打开螺钿盒子,拿出那枚母亲给她的翡翠平安扣。
这枚平安扣,前世她一首戴在身上,却没能换来平安。
这一世,她要让它成为自己的护身符,更要让它见证,她如何在那波谲云诡的后宫中,杀出一条属于自己的生路。
“小姐,姜汤来了!”
流朱端着托盘走进来,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
甄嬛接过姜汤,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驱散了残留的寒意。
她看着流朱忙碌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
这一世,从这一刻开始,一切都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