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航班落地，我拖着行李箱站在家门口。手机里弹出兄弟的消息：“哥，

嫂子一个人在家，需要我多照顾吗？”我笑着打字回复：“不用，我马上到家了。

”推开虚掩的卧室门，两双惊恐的眼睛从我们的婚床上猛地抬起头。

我竟异常平静地退出房间，开始清点共同财产。第二天，

我把离婚协议和一份胃癌晚期诊断书一起放在她面前。她崩溃跪求原谅。

---机舱广播里那句柔和的“本次航班即将降落”还黏在耳膜上，我拖着行李箱，

碾过机场凌晨空荡光滑的地面，像碾过一层薄薄的冰。空气里有种消毒水混合着疲倦的味道。

掏出手机，屏幕在冷白灯光下刺眼地亮起。一连串微信消息弹出来，最上面一条，是张浩。

“哥，落地没？嫂子一个人在家呢，需要我多‘照顾照顾’不？

”后面跟了个挤眉弄眼的狗头表情。我几乎能看见他叼着烟，咧着嘴笑的样子。

手指在屏幕上敲打：“滚蛋！老子马上到家了，用不着你献殷勤。”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带着点舟车劳顿的轻快：“给你带了条好烟，明天拿给你。

”那边秒回了一个呲牙笑的表情包。出租车窗外的城市向后飞驰，

霓虹光带流淌成模糊的色块。路灯一盏接一盏，把人的影子拉长又压短。

心里揣着一团暖烘烘的东西，出差半个月，想家了。想林薇煊泡的那盏温吞的茶，

想她身上淡淡的、甜软的香气，想我们那张柔软的大床。家楼下的夜灯昏黄，

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楼道里轻响。钥匙轻轻***锁孔，转动。门开了一条缝，

里面透出一点微弱的光。客厅没开大灯，只有玄关一小盏射灯亮着，

地上似乎随意丢着一件男士外套，款式有点眼熟，我没太在意。

行李箱的滚轮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有点吵。我把它靠在墙边，脱下外套。卧室门是虚掩着的，

一条更暖昧昏暗的光带从门缝里漏出来，泼在地板上。心里那点暖烘烘的东西跳了一下。

还没睡？也许是给我留了门。手指碰到门板，轻轻推开。视野豁然开朗。

卧室里只开着一盏床头灯，暖色调的光晕染出一小片区域，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浓腻的、不属于林薇常用的香氛味道，甜得发齁。床上，

两具紧挨着的身体猛地一僵。被子滑落。两双眼睛，猝然抬起，撞上我的视线。

一双是林薇的，迷蒙和愉悦还没彻底褪去，就被惊骇劈开，瞳孔放大，

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慌。另一双……另一双，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几个小时前，

还在微信上问我需不需要他“照顾”我老婆。张浩。时间好像被冻住了，秒针卡在表盘上，

动弹不得。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那甜腻的香氛分子，争先恐后地钻进我的鼻孔，

闷得人心脏都不跳了。我看着他们脸上血色瞬间抽干，惊恐像劣质的油漆刷上去，

一层又一层。林薇的手死死攥着皱巴巴的床单，指节白得吓人。

张浩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只发出一点嗬嗬的、类似漏气风箱的声音。

我没有动怒。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一种奇怪的、冰冷的平静，像南极最深处的冰盖，

迅速覆盖了我每一寸皮肤，每一根神经。滔天的巨浪还在冰面下咆哮，但表面，纹丝不动。

我的目光在他们惨白的脸上缓慢地移动了一圈，像用视线做了一次冷静的扫描。然后，

我向后退了一步。手握住冰凉的黄铜门把，轻轻一带。“咔哒。”一声轻响，门关上了。

把那幅灼眼的、令人作呕的画面，重新隔绝在那扇门后。隔绝开两个世界。

客厅重新陷入寂静，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我站在原地，大概有几秒钟，或者几分钟？

不知道。然后我转身，没有再看那扇门一眼，走到书房。打开电脑。

屏幕冷白的光照亮我的脸，上面大概没有任何表情。点开银行APP，登录证券账户，

房产查询系统……手指在键盘和鼠标上移动，精准，稳定，没有一丝颤抖。数字，一行行，

一列列，在屏幕上滚动。我们的联名存款，我的个人投资，

婚后买的这套房子的贷款还剩多少，

产权占比……林薇名下那辆我付全款的车……所有共同财产，所有经济纽带，

像解剖一具冰冷的尸体，一条一条，清晰地剥离出来。书房的门紧闭着，

隔绝了主卧里可能传来的任何细微声响。他们没出来。或许是不敢，或许是没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边泛起了一种模糊的、脏兮兮的灰白色。打印机发出单调的嗡鸣，一页，

又一页。吐出来的纸还带着温度。最后一份文件打印完毕。我拿起桌面上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是很早以前医院体检给的，一直没用。我把那些打印好的财产明细，一份份，对折，塞进去。

然后，我拉开书桌最底下那个带锁的抽屉——钥匙我一直随身带着。里面很空，

只躺着一份纸页边缘有些卷曲的文件。我把它拿出来。白色的封面上，

印着黑色的宋体字：诊断证明书。姓名：陈默。诊断结果：胃恶性肿瘤IV期。

日期，是三个月前。指尖拂过那行冰冷的字，IV期。像拂过一块墓碑。看了几秒，

把它也对折，和那些财产文件塞在一起。拉上文件袋的扣线。做完这一切，我靠在椅背上，

从书房的窗户看出去。天光正在一点点变亮，城市的轮廓清晰起来。但光很冷，没有温度。

外面，终于传来了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有人踮着脚在走路，

像是有人压低了声音在急促地说话，又像是哭泣。然后是大门被轻轻打开，

又迅速关上的声音。有人走了。我依旧坐着没动。又过了一会儿，书房门外传来脚步声，

犹豫，迟疑，沉重。停在了门口。门把手被轻轻转动了一下。林薇站在门口。

她已经穿好了衣服，一件高领的羊毛衫，遮住了脖颈。头发胡乱地扎着，脸上毫无人色，

眼睛红肿，嘴唇干裂起皮。她看着我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陌生的、恐怖的怪物。

充满了恐惧、悔恨，还有一丝绝望的乞求。“陈默……我……”她的声音哑得几乎发不出声，

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爬满脸颊，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她踉跄着扑过来，腿一软，

几乎要跪倒在地，伸手想要抓我的手。我避开了。我把那个牛皮纸文件袋，放在书桌桌面上，

推向她那边。“签了吧。”我的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像念一段无关紧要的说明书，

“财产分割明细都在里面，你看一下。没意见就签字。”她的目光落在那个文件袋上，

像是被烫了一下，猛地缩回手，拼命摇头：“不……我不签……陈默，

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昨晚喝了酒……我……”她语无伦次，哭得喘不上气，

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原谅我这一次……就这一次……我不能没有你……我们这么多年……”她真的跪了下去，

手臂抱着我的腿，眼泪浸湿了我的裤管，温热的，带着绝望的颤抖。“我爱你啊，

陈默……我真的爱你……我只是一时糊涂……”我低下头，看着她剧烈颤动的头顶发旋，

曾经那里让我觉得无比柔软可爱。我甚至很轻地笑了一下，

嘴角扯起一个微小的、冰冷的弧度。“爱？”我重复了一遍这个字眼，像品尝一颗过期的糖，

只剩下变质了的苦涩。我没动，任由她抱着我的腿哭泣哀求。她的眼泪，她的忏悔，

她的颤抖，曾经能轻易击垮我所有防线的一切，此刻像隔着厚厚的玻璃，看在眼里，

却再无波澜。那份冰冷的平静依旧笼罩着我。然后，我慢慢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

从那个敞口的文件袋里，抽出了那份对折着的、边缘有些磨损的诊断证明。

在她模糊的泪眼前，将它慢慢展开。白色的纸张，黑色的字迹，红色的医院印章。

胃恶性肿瘤IV期那行字，清晰地、残酷地，暴露在清晨渐亮的天光下，

暴露在她骤然凝固的视线里。她脸上的哀求、泪水、崩溃，瞬间冻住了。

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张纸，瞳孔一点点收缩，又猛地放大。

仿佛无法理解那上面的字组合在一起的含义。她甚至下意识地松开了抱着我腿的手，

身体僵直地跪在那里，仰着头，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比那张诊断书还要白。

喉咙里发出一点“咯咯”的、无意义的轻响。我没有看她脸上的震惊和剧痛，

只是平静地、甚至堪称温和地，将那份诊断书，轻轻放在了那份离婚协议之上。然后，

我拿出了手机。屏幕解锁，指尖在最近通话列表里滑动，

很快找到了那个没有保存但已烂熟于心的号码。按下拨号键。把手机举到耳边。

嘟——嘟——忙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一声，又一声。

跪在地上的林薇像是被这拨号声骤然惊醒，她猛地抬头看向我，

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巨大的、不祥的预感，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电话通了。那边传来一个声音，带着刚被吵醒的沙哑和不耐烦，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喂？谁啊？这么早……”是张浩。我对着手机话筒，

声音平稳得像在谈论天气，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进死寂的空气里，

也砸碎林薇最后一丝侥幸。“张浩，”我说，“你老婆的胃癌晚期诊断书，”我顿了顿，

目光掠过地上那个彻底石化、连眼泪都忘了流的女人。“是不是该告诉她本人了？

”电话那头，张浩的呼吸声猛地一滞。像是被人猝不及防地扼住了喉咙，

所有睡意和那点伪装出来的不耐烦，瞬间蒸发得干干净净。死一样的寂静通过电波传导过来，

压抑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跪在地上的林薇，瞳孔缩成了针尖，那纸诊断书在她眼前晃，

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冒烟。她看着我的嘴，又像是想穿透手机，

看到那边人的表情。她的身体不再颤抖，而是彻底僵直，成了一段枯木。

“……你…***说什么？”张浩的声音终于挤了出来，干涩，破裂，

带着一种近乎滑稽的茫然，“什么…诊断书？谁的？”我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

一定精彩极了。“你的。”我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点残忍的耐心，

像医生对绝症患者宣布最终结果，一字一顿，确保他听清每一个字，“胃恶性肿瘤，IV期。

三个月前市人民医院消化内科的确诊报告，需要我把病历号报给你听吗？”“不…不可能！

”张浩的声音猛地拔高，尖利得变了调，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你放屁！陈默！

***诈我？！因为林薇？就因为这个你就咒我死？！”他的反应激烈，

充满了被侮辱和被陷害的愤怒，听起来那么真实，几乎要让人信了。几乎。我没说话，

只是目光垂落，看着地上那个仿佛连呼吸都忘记了的女人。

她的脸色已经从煞白转向了一种死灰。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手里的手机，耳朵竖着，

捕捉着那边传来的每一个音节，每一个情绪的波动。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离水的鱼。

张浩在电话那头喘着粗气，粗重得像是破风箱。

“默哥…默哥你听我说…昨晚…昨晚是我***！我喝多了！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你！

你怎么样我都认！打我骂我杀了我都行！但你别拿这个开玩笑！这不好笑！

一点他妈都不好笑！”他开始语无伦次地忏悔，哀求，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掩盖那突如其来的、更巨大的恐惧。我静静地听着，

等他这波情绪稍稍平息。“诊断书，”我打断他，声音冷硬得像铁，“在你电脑D盘，

那个标注着‘老项目备份’的加密文件夹里。密码是你常用那个，你生日加上林薇名字缩写。

”电话那头，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连喘息声都消失了。彻底的、绝对的死寂。时间一秒，

两秒地过去。然后，我听到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手指无力松开，

手机砸落在什么柔软物体上的闷响。接着，是一阵剧烈的、无法抑制的干呕声。

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不需要再听了。我挂断了电话。忙音响起的一刹那，

地上僵直的林薇像是被电击了，猛地弹了一下。她涣散的目光终于重新聚焦，一点点，

极其缓慢地，从已经黑下去的手机屏幕，移到我脸上。那眼前空空洞洞，里面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