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段红扇,是当今武林最大魔教逐月神教的教主。一个时辰以前,武林九大门派联手,
把我老巢给端了。逐月教上下一根草都没留活口,除了被囚禁在地牢的我。
这帮正派人士必然是没想到,本教主的寝宫就在地牢。一位手持折扇的青衣公子救了我,
问我是不是被掳来的良家女子。我在这炫目的美貌下脑子一抽:“是,我良家得不能再良家,
我本名就叫梁嘉女。”1武林九大门派联手打上逐月神教的时候,身为教主的我在地牢看戏。
逐月神教的人死的死,死的死,死的死,我心里拍手称快,又称快,再称快,
简直是大快人心!一位手持折扇的青衣公子在地牢救了我。在这些武林正派中,
能以折扇这种骚包东西为武器的,我料定他不是寻常弟子。打打杀杀间,
昔日武林排名中再英俊的大侠也免不了头发乱飞、满身狼狈。偏偏他就悠悠闲闲地踹开地牢,
问我是不是被掳来的良家女子。我看着他那张在地牢天光氛围下帅得过分的脸,脑子一抽。
“是,我良家得不能再良家,我本名就叫梁嘉女。”他好单纯,也就惊讶了一秒,
然后立刻相信了我。“梁姑娘家住何处,尚有亲人在否?”我住这地牢位置隐秘,
确实没想到能被外面的人找到,他的出现也完全打乱了我原本的计划。
得立刻找个理由让他走。“我……”话到嘴边,我又犹豫了。他这张脸,可真好看呀。
一双又沉又黑的眸子注视着我,专注地等待我的回答。罢罢罢,我好不容易从地牢出来,
美色在前,我对自己好一点怎么了!?于是我立刻修改了我的计划,
用良家女子才会有的真诚回答。“我家住得偏远,要是公子愿意,就送我到借雾峰吧。
”他的反应明显比听到我名字时讶异:”借雾峰罕无人迹,又有猛兽出没,
你家怎么会住在那里?”我搪塞道:”我家住那附近,不住山上。”他好单纯,
轻易又相信了我。我的内心不由得升起一股怜爱,
说话的语气也柔和了许多:“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问这话的时候我半依半靠地瘫坐在地上。说来惭愧,我虽然是逐月教教主,
但早就被架空了实权,充其量算个傀儡,掌权的大长老用药物控制着我。通常情况下,
我都是这副没什么力气的半残废模样。他竟然半跪下来扶正我的身体,
拿他的衣角仔细擦我额角沾到的灰。“我是许令鹤。”许令鹤?原来是枫渡城许家的大公子。
枫渡城占尽地理优势,富饶繁华,虽不在九大门派之内,
却让每个江湖人士都妄想攀上一丝半缕的关系。许家正是枫渡城的实际掌权者。
原来是个土皇帝。哦不,土皇子。我撑着墙壁想站起来,但今早才被喂过药,
这会儿正是药效发作的时候,双腿实在使不上劲儿,中途脱了力,
径直跌进了他的怀里……呃。我攀住他的肩膀十分尴尬,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比较纯洁。
“我有点困了,要不你等我睡会儿?”许令鹤皱着眉,上下打量我,
想检查我身上有没有伤口。我真是一点力气都没了,整个人还半倚在他怀里,
陷入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我没受伤,真的只是,困了……”我听到他无奈地轻叹一声。
他的身形高大,像抱小孩儿一样把我抱起来,我被他的大氅严严实实包裹住,
就这样被他抱着,走出了这囚禁我多年的逐月地牢。冬日的阳光照耀下来,
我透过大氅的缝隙迷迷糊糊看向他。他的鼻梁可真高啊,身上有让人安心的味道,
混合着暖洋洋的日光,让我在一瞬间产生了不该拥有的贪恋。“冷吗?”他轻声问我,
把我抱得更紧了些。我太困了,什么话也不想说,彻底睡过去之前,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死之前能在这样的怀抱里快活一把,老天也算把亏欠我的弥补了一些。
2我醒来时,我们已经跟随讨伐逐月教的大部队走了很远了。而我还在许令鹤的怀里,
天色都有些暗了,也不知道他这样抱着我走了多久。周围明明有马,
他竟然就这么抱着我徒步。说实话,我今年十八岁,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离开逐月教,
还是以这样的姿势。睡了大半天,浑身仍是乏力。我双脚站地走了没两步,
许令鹤可能嫌我走得太慢,又改为背着我继续赶路。“为什么我们不骑马?”我问他。
看样子他身体还挺好,折腾这老半天说话也不带喘:”骑马颠簸,怕你难受。
”他意思是他比马还行?我老脸一红,
过去十八年都在练功、被囚禁、逃跑、挣扎求活……实在没经历过什么春花秋月的场面。
到达山下的城镇,许令鹤便背着我脱离大部队,找了家客栈落脚。他说去借雾峰的路途遥远,
怕我的身子吃不消,歇息几日再赶路。我和他素不相识,他这么关心我,待我这般好,
让我不由得心生忐忑,怕他对我有所图谋。但转念又想,反正我也活不长了,
从前在逐月教过够了殚精竭虑的日子,人生中最后这段时日,有个长得这么俊俏的公子作伴,
傻子才会拒绝。在客栈的第二天上午,许令鹤正在喂我吃饭——我说了我可以自己吃,
但是我还没完全恢复力气,一时没拿住碗,差点把自己烫着,他便说什么也要喂我。哎,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这就是甜蜜的烦恼吧。屋檐上传来很轻微的动静,
我虽然常年服药几乎成了废人,但耳力尚佳,许令鹤以为我没听见,
先若无其事地喂我吃完了饭。他替我擦干净嘴角,轻声唤我:“嘉嘉。”嘉嘉?嘉嘉是谁?
“可以这样叫你吗?”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我在地牢时胡诌的那个名字,梁嘉女。
他的眼睛里藏着调侃的笑意,我怀疑他早就发现这名字是假的,毕竟谁会起这种名字。
知道是假的还调侃我,本教主真是被美色迷了眼,他一点都不单纯。
我低眉顺眼:“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想叫什么都行的。”明明是他想捉弄我,
听我这样说他又无奈地叹气。“我出去给你买两身衣裳,外面太冷,你就在这儿等着我,
哪里也不要去。”店小二拿来暖炉,把屋子烘得热热的,许令鹤又仔细交代一番才出门。
我在地牢被关得够久了,如今好不容易恢复自由身,他让我乖乖待着我便待着,
把我逐月教主的身份放在何处?我偏要出去玩。客栈附近有一处冰湖,冰层结得厚厚的,
几个小孩儿在上面滑雪玩闹,我心下羡慕……以我如今这副身子,确实也只能羡慕羡慕。
半个时辰后,许令鹤带着一个年轻男子一起回来了,看衣着打扮应该是他的侍卫。
他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冰湖上钓鱼。“你在做什么?
”我指指面前那个好不容易凿开的冰洞,冻得哆哆嗦嗦:“钓鱼啊。”他沉默了,
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冻得通红的手:“好玩儿吗。”“好玩啊,
”我兴冲冲地举起旁边的鱼篓给他看:“钓了两条,今晚我们吃鱼!”他看都没看一眼,
连人带鱼杆直接把我端走了,我刚想扑腾两下反抗,偏头见他脸拉得老长,明显是生气了。
回到客栈的房间,他一言不发地给我捂手,我本来都想好了要闹一场耍耍脾气,见他这样子,
反倒不好意思,气焰已经矮了三分。罢了,我堂堂教主,让他一回。
于是我主动找话讲:“和你一起回来的那位公子是谁啊?”他捂着我的手攥紧,抬眼瞪着我。
“离风,我的侍卫。比我矮。打不过我。人很无趣。他成亲了。孩子下个月出生。
”“……”“还有兴趣吗?”“……”许令鹤给我捂了一下午的手,晚饭我们吃的鱼。
第二天,他在冰湖岸边搭了个帐篷,搬来两个暖炉在里面烤着,
守着我在帐篷里又钓了一天的鱼。我顶着滑雪的小孩儿们艳羡的目光,骑虎难下,
很难讲这是不是许令鹤对我的报复。因为一直到离开客栈的那天,
我的每一顿晚饭都是吃的鱼。许令鹤一点都不单纯。钓鱼一点都不好玩。我再也不想钓鱼了。
3在客栈住了五日,我每天都变着法儿地找乐子,屋顶上也每天都有人等着,
都是来找许令鹤的。他是枫渡城的少城主,整日和我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混在一起,
身边的那些人自然要赶来规劝他的。我听着每日屋檐上的动静,来的并不是相同的人。
其实他们大可不必担心,我与许令鹤不过才相识几日,他大抵只是觉得我可怜无依,
顺道帮一帮我罢了——武林正派人士的老毛病了。等到了借雾峰,我自然有我的去处。
临出发前一日,我的力气基本恢复了,虽然看上去还是病怏怏的,但不至于连碗都拿不稳,
趁着许令鹤又去屋顶打发人,我偷偷溜出客栈去街上玩。街上张灯结彩,我找人打听才知,
今夜有元宵灯会。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来这么热闹的***,以前父兄还在时,
也只是在逐月山上和大家一起吃碗元宵。花灯式样繁多,有的还提供材料与工具,
供客人自己制作想要的样式。本来四处凑着热闹,我突然察觉到后面有人跟着我。
便闪身躲进一条小巷里等动静,果然看到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女到处张望,
因为跟丢了我满脸懊恼。我溜到她身后戳她肩膀,故意吓她。她瞪着我:“就是你吧,
勾得我哥回不了家。”看来是许令鹤的妹妹,枫渡城的二小姐许云袂。
我装傻:“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哥。”“胡说,离风给我看过你的画像,
”她不服气地盯着我的脸看:”别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敢缠着你不该纠缠的男人!
”我平生最不喜欢惯着这些刁蛮小姐,可是……她夸我长得好看诶。我羞涩:“谢谢,
你长得也挺可爱的。”她看起来更生气了:“你真不要脸,最好赶紧离开我哥,
不然我就叫离风把你的脸划破,扔进河里。”“怎么老是讲离风,你就是他老婆?”她愣住,
红着脸声音小了许多:“胡说什么……谁要给那个木头当老婆……”我心下了然:“哦,
所以他还没成亲,但是你想给他当老婆?”许云袂反应了一会儿,
气急败坏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关你什么事,反正你少打他的主意!”我无言,
这两兄妹不愧为一家人,思考问题的方式如此相似。我看上去就那么不正经吗,
是个男人我都得感兴趣?她显然就是这么想我的,竟然立刻改变了态度。
“那你还是继续缠着我哥吧,离风一点都比不上他,真的!你别想着离风了,
你和我哥的事我同意了。”妹妹,我和你哥什么事都没有。我对你的离风也不感兴趣。
我甚至不记得你的离风长什么样子了。但是我竟然觉得她有一些可爱。“要不要去做花灯?
”被关进地牢前,我除了练功以外最爱书画,那时候小孩儿心性,总爱带着一把红扇子,
画各种扇面,觉得衬我的名字。许云袂说她属兔,我给她在花灯上画了两只兔子,
太久不曾握笔,加上手腕的力道大不如前,画到收尾处,我的手便酸痛难忍,抖得厉害。
她拿了兔子花灯十分开心,欢欢喜喜地请我吃了一碗元宵,
一个时辰前还叫嚣着要让离风划烂我的脸,这会儿又和我情同姐妹,分别时依依不舍起来。
“别告诉我哥我来找过你,回头他又该教训我了。”“好,我不告诉他。
”她又和我约定:“明天我还来找你玩儿。”“现在又想和我玩儿了,
不是刚才冲我大呼小叫的时候了?”“哎呀,”她不好意思地拿眼睛瞟我:“我改变主意了,
我觉得你挺好的,可以当我嫂子,我喜欢你。”做了一盏花灯就喜欢我了,这么好哄呢。
我笑着看她,不说话。她便又说道:“其实这几天大家都来看过你了,我就是不服气,
凭什么我要排到最后一个才来嘛。”我的笑容逐渐凝滞:“大家?
”她数着手指头给我算:“第一日是离风,离风回来说我哥要守着你,把他打发走了,
他说你看上去不太寻常,大冷天在冰湖上钓鱼……”“……”“然后第二日爹爹便去了,
他回来讲你看着身体不太好,而且喜好有些特别,
在客栈外面的树下玩儿了好久的泥巴……”“……”“第三日娘又去了,说你模样生得好,
但确实奇怪呢,看后院那两条狗打了一下午的架,
还汪汪汪地叫唤给它们加油……”“……”“第四日去的是姑姑,姑姑回来就乐坏了,
她说你守着客栈的母鸡守了一天,
想偷她正在孵小鸡的那颗蛋……”“……”“第五日就是今天,我叫离风带我来啦。
”“……”她是怎么轻描淡写说出这些让我无地自容的话,
还能对我瞬息万变的神色视而不见的?“但我觉得你挺正常的,还给我画了花灯,总之,
目前你是我心里嫂子备选人头一号。”这一瞬间我甚至开始庆幸我活不长了,
这样就不必去面对一些尴尬时刻。我和许云袂在街口分别,目送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我没来得及告诉她,我也挺喜欢她的。虽然我们不会再见面,
但我真希望她能永远这样单纯快乐,做一盏花灯就能把她哄好。倘若我的家人还在,
我也应该会被宠成这样吧,在元宵灯会上提着兔子花灯,度过一个无忧无虑的夜晚。
4回到客栈时已经很晚了,许令鹤坐在门前等我。客栈四处都已经暗了,
他点了一盏油灯在旁边,影子被拉得老长,看着竟有些落寞。他见我回来了,仰头望着我,
语气低沉。“嘉嘉,你去哪儿了?”惊了,由于他坚持不懈地喊我“嘉嘉”,
我硬是把这个胡诌的名字听习惯了。我眨眨眼,想伸手把他拉起来,被他躲开了。
“去看元宵灯会了。”他就这么看着我:“今天是元宵节啊,那你吃元宵了吗?”我点头,
又问他:“你吃元宵了吗?”他的眉眼被掩在阴影中,轻声道:“没。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嘻嘻,”我冲他笑,从背后拿出我藏了一路的元宵:“就知道你肯定没得吃,
所以我给你带啦。”他身形微顿,愣了一会儿才从我手里接过那碗元宵,
我还做了个纸盖子盖在上面,画着一只鹤垂首吃元宵的图案。他盯着盖子上的那只鹤出神。
我故意道:“啊,是不是已经凉了,凉了就别吃了。”“没有。”许令鹤把那碗元宵吃完,
明显心情好了许多,也没有做出刚才那副让我看了心里发沉的落寞模样来了。
一碗元宵就开心了,真好哄。不愧是我,一碗元宵一个花灯,直接把这两兄妹拿下。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的手腕酸痛得厉害,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许令鹤不知为何一直在门外守着我,听见我在屋里的动静又进来给我揉手腕。他的手真暖和,
我被他的气息笼罩着,迷迷糊糊中又想起他抱我出牢房的那一日,同此时一样,
让我产生出希望永远停留在这一刻的幻想。第二天天亮,许令鹤找来一辆马车,
载着我正式向借雾峰出发了。在路上断断续续两个月,走走停停,他始终待我这般好,
常常会看着我出神,无论我想要什么都会想办法为我实现,
几乎每日都会给我揉手腕守着我入睡。我有些搞不明白他到底想要什么,也许他挺喜欢我的,
但我实在想不出凭哪一点入得了这位少城主的眼。我虽然长得不错,但枫渡城那样的地方,
什么样的美女他没见过呢,我与那些绝色女子相比又算什么。况且因为常年服用烈性药物,
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成了废物也不安分,每天不是使唤他给我上树打鸟,
就是要他大冷天给我下河捉鱼。可是无论多离谱的要求,他也从来没生过气,
似乎只要我乖乖将养着,要他做什么都可以。我可没自恋到觉得他爱我爱到无可救药,
真是奇怪的人。但我顾不上仔细探究背后的原因了,因为我与他也终于迎来分别这天,
借雾峰到了。眼前的山峰高耸入云,走近山脚,便能隐约听见荡着回音的不明呼嚎,
传言借雾峰猛禽野兽盘桓,果然不虚。我从马车上下来,望着借雾峰顶端的云雾有些出神,
不自觉向山里走去。许令鹤紧紧拉住我。“你干什么?
”他看向我的目光中全是专注的关切与担忧,叫我甚至不敢在他的眼里多做停留,
害怕稍微迟疑一点就不舍得走了。“我家到啦,
”我故作轻松地指指借雾峰:“家里乱糟糟的,就不请你去玩了。
”他着急地阻止我:“嘉嘉,没有人会住在这儿,你到底要去做什么,你告诉我,
我去帮你做。”我不说话,不舍地看着他。他又补充:“无论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说,
我就一定会为你做到。”真好啊,无论是真是假,我也能在生命中拥有过这样的承诺,
没什么不满足了。“阿鹤,我渴了,你去替我倒杯茶吧。”这是我第一次这么亲近地叫他,
这声阿鹤好像定身符,让他傻傻地愣了好一会儿。我们回到马车上,他给我倒茶。
我喝了两口便递给他:“你也喝。”他接过我的茶杯,没有拒绝,红着耳朵喝完了剩下的。
我又有些乏了,靠在马车上发呆,问他:“阿鹤,你为什么待我这样好?
”许令鹤习惯性地捉住我的手腕轻揉,语气中听不出情绪:”我答应过你的,只是你忘了。
”什么时候?我整天口无遮拦,讲的话没几句真心,常常讲过就忘了,
竟然哄骗得人家一路送我到这里。他好声好气地和我商量:“嘉嘉,借雾峰太危险了,
你想做什么让我替你去,好吗?”我感受到他揉捏我手腕的力度越来越轻。
直到他的手从我的手腕上垂落,靠在马车中的软枕上彻底昏睡过去。
我扯来车上的被子替他仔细盖好,再过不久天就要暗了,山脚夜间风大,可不要着了凉。
我把茶杯递给他的时候,下了一点点***在里面,那是我从逐月教带出来的,
一点点的剂量就会让人陷入昏睡。我下了马车,走向借雾峰。阿鹤,唯独这件事,
谁也帮不了我。我的父兄死在这里,我要去找他们,和他们死在一起。睡吧,
醒来后就回枫渡城去,你是风光无限的少城主,不要被我这种末路之人耽误了,你那么好,
要去奔更广阔的前程。假如,假如能早点遇见就好了。那时我还是有父兄庇佑的孩子,
一身轻松,一定会像小云袂一样,表面上别别扭扭地说不喜欢,但心里全心全意,
遇见什么都不会害怕,头破血流也敢去试一试的。5说起我那早死的父兄,也是一堆烂账。
我的祖父创立了逐月教,立教之初,旨在匡扶正义。但匡扶正义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时间一久,一起创教的长老们就开始有了小动作。逐月山地势偏远,
教内不参与江湖上的纷争,独来独往。长老教众有了家室后代,
有一些物质需求也是人之常情。等传到我父亲这一辈,教内的不良势力盘根错节,
对外勾结匪帮,不管什么人,只要给钱,就能从逐月教借到人手。想要制止打压长老们,
已经不是一件易事。我娘生我时难产死了,我有一个大我五岁的哥哥,我爹大抵是真的爱她,
没再娶过其他女人。六岁那年,我开始和我哥一起修习段家的内功,但功法刚烈,适合男子。
我吃了比我哥哥更多的苦,却练得不如他一半厉害。我爹心疼我,告诉我不用练功,
他和哥哥会保护我一辈子。然后他和我哥就死了。死在我12岁那年。大长老设下陷阱,
把他们引到借雾峰,两人都没能从借雾峰中走出来。逐月教上下大乱,
彼时教内已形成多股势力,大长老为了维持平衡,把我扶上了教主之位。在药物控制下,
我功力全散,逐渐变成日常生活都艰难的废人。过去六年的每一天,我都在筹谋怎么报仇,
拖着半残废的身躯,
饭的小厮、打扫的仆人甚至倒夜香的奴隶……我把不同的消息分散给我能接触到的所有下人,
不起眼的人。尝试了约莫半年,江湖上一个代号叫”闻天”的探子与我建立了联络线。
我便这样费尽心机,筹划复仇大计。九大门派打上逐月山,
就是我通过闻天向他们提供的地形布防图。“你爹和你哥都死在我手上。
”大长老那时候最喜欢对我放这样的狠话。“只要我不点头,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逐月山。
”我不知道他死的时候点没点头,反正我是如愿以偿离开逐月山了。死得好啊,
这些背叛我祖父的逐月教渣滓,害死我父兄的豺狼之辈……我身为逐月教主,
早就发誓要清理门户。借雾峰山势陡峭,我攀爬不到一半就累了,找了棵大树倚靠着。
这山这么高,我并不知我爹和哥哥具体是死在哪个位置,反正我现下是走不动了,
决定就在这棵树下等死。天色已经暗了,周围幽深的树笼出现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应该已经被野兽盯上了。但我心里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感受到一些解脱。
忍辱负重活了六年,期间受尽折磨屈辱,我的人生早已毁了,如今大仇得报,
能和父兄的尸骨葬在一座山峰上,便是我最好的归宿。树笼后的野兽现身了,是一头老虎。
我淡定地注视着那老虎的双眼,等着它扑过来将我撕碎。老虎长啸一声,飞身扑来,
我闭眼做好了准备。然后,一股外力带着我腾空而起。……?我睁开眼,看见许令鹤的脸,
他的额间全是汗,拉着我在树林上空奔逃,那老虎在后面紧追不舍。我万分震惊:“苍天啊,
你跟来干嘛!?”他努力压制愤怒:“你现在最好别说话,我怕被你气死。”好吧,
他看上去不是一般的生气,我最好还是先不要惹他。一刻钟以后,他带着我摆脱了那只老虎,
寻到一处地势较高的山洞落脚。许令鹤点燃火堆,又累又气地看着我,生气?失望?委屈?
心痛?焦急?疲惫?他的眼神好复杂,我看不懂。呃。也心虚得不敢看。“你非要来借雾峰,
就是来寻死的。”我不敢答话。又是一阵沉默。“嘉嘉,我很好奇,这一路你都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低低的,又摆出那副落寞的样子,叫我心里发堵。“在我怀里的时候,
给我画元宵的时候,唤我阿鹤的时候,你在想什么?”火光忽明忽暗,映在他的俊朗的脸上,
我看到他的眼眶慢慢红了。“是在想着怎么去死吗。”胸口堵得厉害,
我抬手去触碰他的眼角,他没有躲开,声音低哑。“我这般待你,
我这般待你……你就没有一点舍不得。”我有的。我舍不得的。
所以甚至没敢在他清醒的时候道别,害怕他一开口挽留,我心里就动摇了。
我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努力缓了缓。“既然知道我来借雾峰求死,还追来做什么。
”他自嘲地笑笑:“从前你总是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我答应过你,以后都要陪着你。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去死你也要陪着我?”“我不会让你死。”我轻轻叹气,
”我总是要死的,趁现在还有得选,不如让自己痛快一点。”“是因为你身上的毒?
”和他朝夕相处两个来月,我身体上的蹊跷早被他看出来了。“也不算毒,
是与我体内修炼功法相斥的药物,我被喂了六年,拖着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有什么活头?”他紧紧地捉住我的手:“我带你回枫渡城,找天下最好的名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