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吧。”
低沉的男声,像大提琴最冷的那根弦,在空旷奢华的客厅里响起。
裴敬尧坐在价值百万的意大利手工沙发上,双腿交叠,姿态矜贵而疏离。他甚至没有抬头看对面的女人一眼,目光只落在面前那份薄薄的《离婚协议书》上。
协议的内容简单粗暴,一栋市中心的公寓,一辆代步车,以及一笔八位数的“补偿”。
对于裴家主母这个位置而言,这点补偿,无异于打发一个跟了三年的保姆。
所有人都以为卿聿会哭,会闹,会像所有被豪门抛弃的女人一样,歇斯底里地争取更多的利益,或者卑微地乞求不要被赶走。
但她没有。
卿聿只是安静地拿起那支价值不菲的钢笔,指尖莹白,连一丝颤抖都无。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成了这间压抑的屋子里唯一的声响。
“卿聿”两个字,笔锋清隽,一如其人。
签完,她将协议推了过去,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清晰地落在裴敬尧的耳中。
“好了。”
裴敬尧终于抬起眼。
眼前的女人,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连衣裙,未施粉黛的脸干净得过分,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美则美矣,却像一杯温水,三年如一日的寡淡无味。
这曾是他最满意的“作品”。一个听话、温顺、永远不会给他惹麻烦的妻子。可如今,他腻了。
他的霏霏回来了。那个像火一样热烈,像玫瑰一样带刺的女孩,才是他生命里的光。
“从此,我们两不相欠。”裴敬堯公式化地宣告,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他以为接下来会是无休止的纠缠,已经做好了让保镖“请”她出去的准备。
卿聿却只是点了点头,站起身,动作干净利落。
“我的东西不多,已经让搬家公司拉走了。”她环顾了一下这个住了三年的“家”,眼中没有半分留恋,“这门禁卡和钥匙,放哪?”
裴敬尧的眉头微微蹙起。
太平静了。平静得不像一个刚刚被丈夫抛弃的女人。没有眼泪,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放桌上就行。”他压下心头那点异样。
“好。”卿聿将一串钥匙和门禁卡轻轻放在茶几上,金属与玻璃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她转身就走,步履轻快,仿佛不是被扫地出门,而是赶着去参加一场期待已久的派对。
当她走到玄关,正要开门时,裴敬尧鬼使神差地开了口:“卿聿。”
她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离开裴家,你什么都不是。”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的怜悯,“那笔钱,省着点花。”
这是提醒,也是警告。警告她不要再妄想利用“裴太太”的身份去做什么事。
空气静默了两秒。
卿聿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不是。
她终于回头,那双总是温顺如小鹿的眼眸里,此刻却像蒙上了一层薄雾,让人看不真切。
她的目光越过他,飘向客厅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外,轻声说道:“裴敬尧,你这宅子,风水不太好。”
裴敬尧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最厌恶的,就是她偶尔会冒出的这些神神叨叨的话。一个现代女性,脑子里装的却是封建糟粕。
卿聿却笑了,是真的笑了。那笑容像一朵在冰上绽放的昙花,带着一种诡异而惊心动魄的美。
“主位悬空,财气外泄。西南角有煞,主伤女主人。”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凌空点了点,“你那位……叫柳霏霏是吧?八字轻,命格弱,压不住这凶煞。不出七日,必有血光之灾。”
“够了!”裴敬尧猛地站起身,强大的压迫感瞬间席卷了整个客厅,“卿聿,我没时间听你在这装神弄鬼!滚!”
他英俊的脸上满是厌恶与不耐。
“哦。”卿聿无所谓地耸耸肩,像是完成了一个例行公事的提醒,“言尽于此。反正,以后和我没关系了。”
说完,她拉开沉重的大门,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客厅里,裴敬尧脸色铁青地站着。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是与面对卿聿时截然不同的温柔。
“霏霏,事情解决了。对,她很识趣……嗯,你今晚就搬过来吧,这里,以后才是你的家。”
挂了电话,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将那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锁进了书房的保险柜。
卿聿那些神神叨叨的话,被他当作一个弃妇最后的、无力的诅咒,转瞬就抛到了脑后。
一个连自己命运都无法掌控的女人,还敢妄言他人的祸福?
可笑至极。
与此同时,坐上出租车的卿聿,正戴着耳机,悠闲地看着窗外的街景。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短信。
归谷先生,您上次指点的那笔投资,我们赚了三百亿。按照约定,百分之十的佣金,三十亿,已经打到您的瑞士银行账户,请查收。
卿聿扫了一眼,纤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几个字。
阅。
然后,她将手机调成飞行模式,往靠背上一躺,闭上眼。
终于……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再见了,裴太太。
你好啊,咸鱼。
至于那个宅子……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那可是她亲手布下的“送别礼”。
她卿聿的东西,不好拿。她卿聿的位置,更不好坐。
柳霏霏?
希望她,坐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