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香院里头的胭脂粉香气混合着陈年木头的腐朽味钻进鼻腔时,林尘正用抹布机械地擦着栏杆上某个恩客昨夜留下的呕吐物。
“扫把星!磨蹭什么呢?”
老鸨红芍尖利的声音割破大堂的喧嚣,她扭着水蛇腰过来,染着蔻丹的指甲几乎戳到林尘脸上,“天字房的赵爷点名要新货!杏儿刚被玩得下不了床,就你去顶!”
林尘垂着眼,声音闷在喉咙里:“红姨,我是龟公,不是姑娘。”
“龟公?”
红芍嗤笑,一把拧住他耳朵往上提,“吃老娘的饭,老娘让你当狗你也得摇尾巴!
赵爷就爱玩带把儿的雏儿,算你走运!”***辣的痛感从耳根炸开,林尘被迫抬头,视线撞上红芍头顶……
那里盘踞着一团浓稠如墨的黑线,扭曲虬结,正疯狂吞噬着几缕微弱的红线。
黑线末端,一个半透明的沙漏虚影悬浮着,里面猩红的沙粒已所剩无几,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簌簌坠落。
三日死劫!
“聋了?”红芍见他发愣,另一只手狠狠拍在他后脑勺上,“赵爷可是‘血手帮’的堂主!
伺候好了,赏钱够你吃半年!伺候不好…”
她阴恻恻地压低声音,腥甜的口气喷在林尘脸上,“老娘把你剁碎了喂后院那条老狗!”
林尘浑身一僵,耳畔嗡嗡作响。
那团象征死亡的黑线在视野里蠕动,带着不祥的寒意。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拂开,指尖却像被无形的针猛刺了一下,一股冰冷锐痛顺着指骨窜上小臂。
“啧!”
他触电般缩回手,指腹下,皮肤似乎比刚才更苍白僵硬了些。
“装什么死相!”
红芍不耐烦地推搡他,“滚去天字房!
赵爷等急了,老娘先扒了你的皮!”
天字房厚重的雕花木门隔绝了楼下的笙歌。房内弥漫着浓烈的酒气和一种奇异的腥檀香。
赵大膀大马金刀地坐在铺着锦缎的圆桌旁,一身虬结肌肉几乎要撑裂绸衫,脸上横亘一道蜈蚣似的刀疤,手里把玩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剥皮小刀。
“红妈妈说的雏儿,就是你?”
他浑浊的眼珠上下扫视林尘,像在掂量一块肉,“细皮嫩肉,倒像个娘们儿。过来!”
林尘垂着头,慢慢挪过去。
离得近了,他看清赵大膀头顶的命线——粗壮杂乱,缠绕着浓重的血色和几缕灰败的浊气,显是作恶多端、气血旺盛又暗藏隐疾。
那命线比红芍的坚韧许多,绝非三日将死之相。
“给爷倒酒!”
赵大膀把空杯墩在桌上,溅出几滴酒液。
林尘沉默地拿起酒壶。
冰凉的瓷壶握在手里,右臂那股冰冷的刺痛感似乎更清晰了些。他稳住手腕,琥珀色的酒液注入杯中。
“磨磨唧唧!”
赵大膀突然暴起,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扇在林尘脸上!
“啪!”
林尘眼前一黑,踉跄着撞在桌角,嘴里瞬间弥漫开铁锈味。脸颊***辣地肿起,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娘的!没吃饭?”
赵大膀啐了一口,油腻的脸上横肉抖动,“红芍没教你怎么伺候人?
给爷跪下!用嘴叼着杯子,喂爷喝!”
屈辱像毒蛇噬咬着心脏。林尘撑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抬眼看向赵大膀。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只有暴虐的欲望和居高临下的戏谑。
他又瞥了一眼赵大膀头顶那杂乱却坚韧的命线,一个冰冷而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藤般在心底滋生、缠绕。
他缓缓屈膝,却不是跪向赵大膀,而是弯腰,慢慢捡起滚落在地上的酒杯。
指尖触到冰凉的杯壁,右臂深处那根“针”似乎又狠狠刺了一下,一股更深的寒意蔓延开来。
“小畜生,你聋…”
赵大膀的怒骂戛然而止。
林尘抬起头,漆黑的瞳孔深处,仿佛有幽微的光一闪而逝。
他死死盯着赵大膀头顶那根最粗壮、代表其当下“气运”的赤红命线,又猛地转向红芍房间的方向——那团吞噬一切的黑线如同跗骨之蛆。
“赵爷,”
林尘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诡异的轻柔,他举着酒杯,一步步重新走近,“酒,我敬您。”
“这还差不多…”
赵大膀咧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伸手就要来拿酒杯。
就在他指尖即将碰到杯壁的刹那,林尘右手手腕猛地传来一阵钻心剧痛!仿佛有无数冰针瞬间刺穿了皮肉筋骨!
他闷哼一声,脸色惨白如纸,额角瞬间渗出冷汗,右臂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呃啊…”
剧痛中,他视野里的一切都仿佛被扭曲拉长。
赵大膀头顶那条粗壮的赤红命线,红芍房间方向那团狰狞蠕动的死劫黑线…在痛楚的***下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就是现在!
林尘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绝望的狠厉。
他强忍着右臂撕裂般的剧痛,凝聚起全部心神,想象自己的意志化作一根无形的、带着倒刺的钩针!
钩住它!
意念如刀,狠狠刺向红芍房中那团死劫黑线!那黑线仿佛有生命般剧烈挣扎扭动,带着令人作呕的冰冷恶意。
林尘咬紧牙关,牙龈几乎渗血,右臂的颤抖已经蔓延到全身。他能“感觉”到那黑线被钩住了尖端!
扯过来!缝给他!
意念再次狂涌!
他死死盯着赵大膀头顶那片代表“当下”的命线区域,想象着将钩住的死劫黑线,粗暴地、强行地“缝”进那片区域!
“噗”
仿佛有无形的丝线被强行穿透、绞合。
林尘喉头一甜,一股血腥气直冲上来,又被他死死咽下。
右臂的剧痛达到了顶点,整条手臂仿佛被瞬间浸入了万年玄冰之中,失去了所有知觉,皮肤下的骨骼似乎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赵大膀的手终于抓住了酒杯,脸上的淫笑刚刚展开——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毫无征兆地在醉香院上空炸响!仿佛天穹被撕裂!
紧接着,一道刺目欲盲的惨白闪电,如同愤怒的天神掷下的长矛,无视了屋顶的存在,瞬间贯穿而下!
目标——天字房!
“什…?!”
赵大膀脸上的淫笑瞬间凝固,转为极致的惊骇。
他只来得及看到一片吞噬一切的炽白光芒充斥了整个视野。
轰!!!
狂暴的雷霆之力精准无比地灌入赵大膀的天灵盖!
他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壮硕的身躯在刺目的电光中剧烈地抽搐、膨胀,皮肤瞬间焦黑碳化,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
那双浑浊的眼睛在强光中爆裂,只留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恐怖的冲击波将沉重的红木圆桌撕成碎片!杯盘碗盏在高温下瞬间气化!
林尘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狠狠掀飞,后背重重撞在包着厚厚锦缎的墙壁上!
“咳!”
剧痛从五脏六腑传来,眼前金星乱冒。
强光与巨响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混杂着木头燃烧的噼啪声和蛋白质烧焦的恶臭。
天字房一片狼藉。
赵大膀焦黑的残骸冒着青烟,蜷缩在地板中央一个触目惊心的焦坑里,早已不成人形。
房顶被炸开一个大洞,边缘的木料燃烧着,露出外面阴沉翻滚的铅灰色天空。冷风裹挟着雨丝和楼下的尖叫声灌入。
林尘挣扎着从墙角坐起,浑身骨头像散了架。
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右手。
小臂外侧,从手腕到手肘,一大片皮肤变得诡异无比——不再是血肉的质感,而呈现出一种冰冷、坚硬、半透明的深紫色结晶状态!像一块粗糙的、未经打磨的紫水晶,牢牢嵌在他的皮肉之下!
刚才那股撕裂般的剧痛源头,正是此处!此刻,这结晶化的手臂虽然依旧冰冷僵硬,传来阵阵麻木的钝痛,却诡异地不再颤抖。
这就是…
触碰命线的代价?
一个冰冷的念头浮现在他脑海。
门外,红芍那变了调的尖叫声撕心裂肺地响起,穿透了楼下混乱的哭喊:
“杀人了!
灾星!林尘是灾星!
他招来了天雷!快抓住他!别让这丧门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