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婆刚解开我衬衫的第二颗扣子，红着脸准备说些什么，刺耳的电话***就划破了旖旎。

她有些不满地嘟囔，我却心头一沉，这个号码，我熟。电话是儿子班主任打来的，

陈羽又打架了，这次下手很重，把一个高年级的打进了医务室。老婆在一旁焦急地踱步，

嘴里念叨着：“这孩子怎么越来越野了，你去学校可别动手啊。”我让她别管。

他觉得我偏心妹妹瑶瑶，觉得我抢走了他的一切。他不知道，

我只是想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能扛起风雨的男人。可这份爱，他不懂，

我也不屑于解释。我抓起车钥匙，冲出了家门。今天，我非得让他长点记性。

01“又是陈羽！陈建业，你到底会不会管儿子！”班主任是个刚毕业没两年的小姑娘，

此刻却叉着腰，气得满脸通红，指着我鼻子的手指都在发抖。我没理她，目光越过她，

落在她身后站着的儿子，陈羽身上。十六岁的少年，身形已经抽条得像一棵小白杨，

校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脸上挂了彩，嘴角破了皮，渗着血丝。但他站得笔直，

下巴微微扬着，眼神里全是满不在乎的挑衅。那眼神，跟我年轻时一模一样。

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你跟我出来。”我声音压得很低，熟悉我的人都知道，

这是我动怒的前兆。陈羽梗着脖子，没动。“我让你出来！”我上前一步，

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的手腕很细，但很有力，下意识地就想挣脱。我手上加了劲，

几乎是拖着他走出了办公室。走廊里空无一人，我把他甩到墙边，他踉跄了一下，

后背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为什么打架？”我盯着他的眼睛。“想打就打了。

”他偏过头，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死样子。我气得发笑，从兜里掏出烟盒，

磕出一根点上，猛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我看着他那张和我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

心里的火烧得更旺了。“长本事了是吧？陈羽，你现在是觉得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

”他终于肯正眼看我，眼神里带着我熟悉的怨恨和嘲讽：“你管过我吗？你眼里除了瑶瑶，

还有谁？今天瑶瑶要是被人碰一下，你是不是要把学校给拆了？”“啪！”一个响亮的耳光。

我用了十足的力气，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嘴角刚刚凝固的血又流了出来。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睛瞬间就红了。这不是被打的生理泪水，是委屈，是恨。“你打我？

”他声音都在抖。“我打醒你这个混账！”我指着他，“别拿你妹妹当借口！

你就是个惹是生非的废物！我告诉你，今天这事没完，医药费我一分钱不会给你出，

你自己想办法！”“不用你管！”他冲我吼，像一头被激怒的幼兽，“我没你这个爸！

”吼完，他推开我，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楼梯间。我站在原地，手还在发麻，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我喘不过气。班主任小心翼翼地走出来，

递给我一张纸巾：“陈先生，您也别太生气了，男孩子这个年纪是叛逆……”“他惹的祸，

让他自己解决。”我打断她，声音冷得像冰，“他在学校一天，就归你们管。再有下次，

直接报警。”说完，我把烟头狠狠地摁在墙上，转身就走。我没回家，

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悠。车里的收音机放着一首老歌，唱的是父爱如山。我呸。我的爱，

对他来说，可能就是压垮他的那座山。手机响了，是老婆打来的。“老公，你见到陈羽了吗？

他没回家，电话也关机了，我好担心……”“死不了。”我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直接挂了电话。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霓虹灯一盏盏亮起，把这座城市装点得虚假又繁华。

我把车停在江边，看着江水滚滚东流，心里一片荒芜。陈羽，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你才能明白？我不是不爱你。我只是……不能像爱你妹妹那样爱你。因为你是男人，

你将来要扛起一个家，你要面对的，是比我今天打在你脸上这一巴掌，要疼一万倍的生活。

可这些，我怎么跟你说？说了，你会信吗？02我一晚上没回去，就在车里窝着。

烟抽了两包，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才发动车子回家。刚打开门，

就看到老婆顶着两个黑眼圈坐在沙发上，瑶瑶躺在她怀里，睡得正香。“你还知道回来？

”老婆的声音带着哭腔，“陈羽一夜没回，你一点都不担心吗？”我换鞋的动作顿了顿，

没说话，径直走到冰箱前拿了瓶冰水。“陈建业！”老婆冲了过来，一把抢过我手里的水瓶，

“你到底想干什么？那是你亲儿子！”“他十六了，不是六岁。在外面冻一夜，死不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她气得说不出话，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我心里烦躁，

绕过她想去洗把脸，却看到茶几上放着一个医药箱，里面是空的。旁边，

还有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我拿起来一看，是陈羽的字，歪歪扭扭的：“妈，我没事，

出去跟同学凑钱了。别跟爸说。”凑钱？我让他自己解决医药费，他就真的自己去想办法了？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像是欣慰，又像是更深的心疼。我把纸条捏在手里，

转身看着老婆：“他联系你了？”老婆擦了擦眼泪，点点头：“凌晨三点多发的短信，

说跟同学在一起，让我们别担心。我让他回来，他不愿意。”“他去哪凑钱？

”“我怎么知道！”老婆的情绪又激动起来，“你把他逼成这样，你满意了？建业，

你摸着良心说，自从有了瑶瑶，你对陈羽什么态度？你有多久没对他笑过了？”我沉默了。

是啊，多久了？好像从瑶瑶出生，会软软糯糯地叫“爸爸”开始，

我就再也没对陈羽和颜悦色过。瑶瑶是女儿，是我的掌上明珠。

我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她摔一跤，我心疼得像是自己身上掉了块肉。

可陈羽是儿子。我总觉得，儿子就该穷养，就该摔打。我吃的苦，他得吃。我没走成的路，

他得替我走下去。我年轻时是个不入流的拳击手，为了几百块钱的奖金，

可以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有一次，我的眉骨被人打开了，血流了满脸，差点瞎了一只眼。

退役后，我用攒下的那点血汗钱，开了个小小的装修队。从给人当孙子，

到如今手底下养着几十号兄弟，其中的艰辛，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左臂上有一道狰狞的疤，

是当年跟人抢工地，被钢管划的。缝了二十多针，夏天的时候，那疤痕就像一条丑陋的蜈蚣，

盘踞在我的皮肤上。瑶瑶每次看到，都会害怕地躲开。只有陈羽，

小时候他会好奇地摸着那道疤，问我疼不疼。那时候，我把他抱在怀里，告诉他：“男子汉，

身上没几道疤，那都不叫爷们。”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再也不问了。我们之间，

只剩下了争吵和冷漠。“爸，我回来了。”门口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是陈羽。他站在玄关，头发乱糟糟的，眼下一片青黑，身上的校服更皱了，还沾着泥点。

他手里捏着一个信封，看厚度，应该装了不少钱。他没看我，径直走到老婆面前，

把信封递过去：“妈，这是医药费和赔偿金，一共五千。你帮我还给那个孙子。

”老婆愣住了，没接。他把信封硬塞到老婆手里，转身就要回房间。“站住。”我叫住他。

他脚步一顿，背对着我，像一尊僵硬的雕像。“钱哪来的？”我问。“你管不着。

”“我再问一遍，钱，哪来的？”我的声音冷了下来。他猛地转过身，

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像是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你不是让我自己想办法吗？

我找到了！怎么，你是不是觉得我去偷去抢了？在你心里，我陈羽就是这种人，对吗！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看着他这副样子，

心口像是被针扎一样。我当然不希望他去偷去抢。

我只是……只是想知道他用什么办法弄到的钱。他还是个学生，一夜之间，去哪里弄五千块？

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你最好没做犯法的事。否则，我亲手把你送进去。”他的眼神，

在那一瞬间，彻底暗了下去。03陈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没出来。

老婆把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去敲门，里面也没半点回应。

瑶瑶似乎也感觉到了家里的低气压，不像往常那样吵闹，乖乖地坐在地毯上玩积木。

她搭了一会儿，抬头怯生生地看着我：“爸爸，哥哥是不是生病了？”我摸了摸她的头，

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哥哥在休息。”“哦。”瑶瑶低下头，继续玩积木。

过了一会儿，她又抬起头，“爸爸，你昨天打哥哥了，瑶瑶都看到了。你为什么要打哥哥？

”童言无忌，却像一把锥子，狠狠扎在我心上。我能怎么说？我说我爱你哥哥，

只是方式不对？我说我希望他成材，所以对他严厉？这些话说出来，连我自己都觉得虚伪。

晚饭的时候，陈羽的房门终于开了。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头发也洗过了，

湿漉漉地搭在额前。脸上的伤口经过处理，贴着创可贴，但那份倔强和疏离，却丝毫未减。

他一言不发地坐到餐桌前，拿起筷子，机械地往嘴里扒饭。

老婆赶紧给他夹了一筷子他最爱吃的红烧肉。他看都没看，直接用筷子拨到了碗外。“啪嗒。

”肉块掉在桌上，油渍溅开。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老婆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陈羽！

你干什么！”我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他抬起头，冷冷地看着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你作给谁看？”“我没作。”他放下筷子，站了起来，“我吃饱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你给我站住！”我绕过餐桌，拦在他面前，“今天不把话说清楚，

谁也别想走！”“说什么？说你有多偏心？说你心里只有瑶瑶？”他冷笑一声，目光扫过我，

又扫过我身后一脸惊恐的瑶瑶，“爸，你敢不敢承认，如果昨天打架的是瑶瑶，

你早就把对方家给掀了。而我，就只配挨你一巴-掌，然后像条狗一样自己去凑钱？

”“混账！”我扬起手，却在看到他毫无畏惧、甚至带着一些期待的眼神时，

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他在期待我再给他一巴掌。似乎这样，就能印证他心里所有的猜想，

就能让他彻底对我死心。我的手在发抖。“哥哥……”瑶瑶被吓哭了，

小小的身体缩在妈妈怀里，怯生生地看着我们。陈羽的眼神闪了闪，最终还是归于沉寂。

“我没你这样的爸，你也别认我这个儿子。”他推开我，回了房间。“砰！

”门被重重地甩上，也像一记重锤，砸在我心上。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走到他房间门口，

想跟他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我这个当爹的，当得太失败了。

我以为我在用我的方式爱他，磨砺他，却没想到，我的爱，对他而言，是淬了毒的刀子，

一刀一刀，把他从我身边推得越来越远。我靠在门上，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压抑的抽泣声。

那是我的儿子。那个小时候会骑在我脖子上耀武扬威，会摸着我的伤疤问我疼不疼的儿子。

现在，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像一头受伤的孤狼，独自舔舐着我带给他的伤口。我的心，

疼得快要碎了。04第二天，陈羽没去上学。我早上出门的时候，他房间的门还紧闭着。

老婆说，她早上进去过，陈羽发烧了，烧得脸通红，说胡话。我心里一紧，脚步骤然停住。

“找医生了吗？”“找了，社区的王医生来看过了，说是风寒加上急火攻心，打了退烧针，

让好好休息。”老婆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责备，“建业，你还要跟他犟到什么时候？

他快被你逼疯了！”我没说话，从钱包里抽出一沓钱放在玄关的柜子上：“给他买点好吃的。

”然后，我逃也似的离开了家。装修队最近接了个大活，工期紧，我必须亲自盯着。一整天，

我都心神不宁。手机捏在手里，好几次想给老婆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但那个“拨出”键，

却怎么也按不下去。我在怕什么？怕听到他还在发烧？还是怕他烧糊涂了，

还在骂我这个***爹？傍晚，我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鸡汤味。

老婆正在厨房忙碌，瑶瑶在客厅看动画片。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陈羽呢？

”我脱下外套，随口问了一句。“还在睡呢，烧退了些，就是没什么精神。

”老婆从厨房探出头，“你回来了正好，我有话跟你说。”我点点头，坐在沙发上。

老婆解下围裙，在我身边坐下，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建业，我们谈谈。”“谈什么？

”“谈陈羽。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一直僵着？”我点了根烟，没说话。

“我知道你对他期望高，想让他成材。可你看看你现在把他逼成什么样了？

”老婆的声音有些哽咽，“昨天他凑钱，你知道是怎么凑的吗？”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去找了他那些同学，一个个借的。借不到，他就去工地上搬砖！十六岁的孩子，

从下午搬到半夜，一双手磨得全是血泡！就为了那几百块钱的工钱！”我的手猛地一抖，

烟灰掉在了裤子上。搬砖……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看到了那个瘦削的少年，

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咬着牙，一次次地弯下腰，抱起那些沉重的砖块。他的背，

会不会被压弯？他的手，该有多疼？“他为什么不跟我说？”我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跟你说？说什么？”老婆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跟你说，然后让你再骂他一顿废物吗？

陈建业，你什么时候才能放下你那可笑的自尊，去跟儿子好好沟通一次？

”“我……”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是啊，我的自尊。

我那该死的、一文不值的自尊。我总觉得我是父亲，我是一家之主，我的决定就是天理。

我不需要解释，也不屑于解释。可我忘了，他也是个有血有肉有自尊的半大孩子。“建业，

算我求你了。”老婆抓住我的手，泪水终于决堤，“你跟他服个软吧。他是你儿子，

不是你的仇人。你再这样下去，这个家……就真的散了。”我看着老婆哭得梨花带雨的脸，

心乱如麻。服软？我陈建业这辈子，除了对我爹妈，对客户，还从没对谁服过软。

让我跟那个处处跟我作对的臭小子服软？我做不到。就在这时，

陈羽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他穿着睡衣，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他看到了我们，也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他的眼神空洞，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他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到门口，拉开了门。“陈羽！你要去哪！”老婆惊叫着冲了过去。

我几乎是本能地站了起来。他回过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没有恨，没有怨，

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这个家，我待不下去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夜色里。

05“陈羽！”老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身后响起，我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他走了。就这么走了。用一种最决绝的方式，斩断了我们之间仅剩的联系。“还愣着干什么！

去找啊！”老婆疯了一样捶打着我的后背，“他病还没好！外面那么冷！他会出事的！

”我如梦初醒，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夜风冰冷，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我开着车，

像个疯子一样在附近的街道上乱窜。“陈羽！陈羽！”我摇下车窗，

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声嘶力竭地大喊。回应我的，只有呼啸的风声。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学校？同学家？还是那个他去搬砖的工地？我像一只无头苍蝇，把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找遍了，

却连他一个鬼影子都没看到。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绝望像是潮水，将我整个人淹没。

我把他弄丢了。我把我的儿子，彻底弄丢了。我把车停在路边，一拳狠狠地砸在方向盘上。

“嘀——”刺耳的鸣笛声划破夜空。我趴在方向盘上，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

一个四十岁的男人，一个在外面被人叫做“陈总”的男人，一个以为自己能扛起一切的男人，

此刻，却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地哭了起来。我到底在干什么啊！我以为的磨砺，

在他看来是折磨。我以为的鞭策，在他看来是抛弃。我用我最愚蠢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