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漱玉,是那种从穿开裆裤起就绑在一起的青梅竹马。考上文汉大学那天,
我们以为未来的画卷已经展开。可开学前,她妈拉着她的手,一遍遍地念叨,“漱玉啊,
大学不一样了,是个大平台。你得睁大眼睛,多看看那些优秀的、有背景的男孩子,
别让小地方的感情把你拴死了。”我对此并不在意,还傻乎乎地沉浸在二人世界的甜蜜里,
以为文汉大学只是我们小镇高中的延续。1中文系的迎新点,
林漱玉的名字让那个叫梁仲的辅导员眼睛一亮。“林漱玉?漱石枕流,好名字。
”他笑得温文文雅,带着一股书卷气。就是这一句夸赞,让林漱玉的脸颊泛起了红晕。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梁仲,
了看旁边正费劲地从大巴行李舱里拖拽着两个巨大行李箱、恤后背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的我。
梁仲能游刃有余地指挥着现场,处理各种突发状况,而我,虽然为她做着最辛苦的事,
身上却还是那种挥之不去的学生气。她心里第一次模模糊糊地觉得,母亲的话,
或许并不完全是错的。梁仲帮她办手续,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指尖。林漱玉像被烫到一样,
猛地收回手,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而我,那个名正言顺的男朋友,
正一个人吭哧吭哧地把两个死沉的行李箱往没有电梯的四楼女生宿舍搬。汗水浸透了我的恤,
贴在背上黏糊糊的,可我心里想的却是,为她,做什么都值。等林漱玉安顿好,我笑着说,
“我帮你铺床吧?”她却躲开了我的手,语气里带着一丝我读不懂的疏离,“不用了,
你都累一天了,快去自己宿舍看看吧。”我心里咯噔一下,却没多想。转身下楼,
迎面撞上了梁仲。他手里拎着一袋矿泉水,笑着解释,“给几个贫困生送点材料,
顺便给她们寝室的女生都带了瓶水。”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十足的傻子。回到宿舍,
三个高大的北方室友王奔、许一航、赵磊正光着膀子打牌,见我进来,热情地招呼我加入。
他们的粗犷豪爽,和我心里的憋闷形成了鲜明对比。晚上,我和林漱玉在校外的小餐馆吃饭。
她几乎全程都在兴奋地讲梁仲,讲他有多贴心,多博学,多会照顾人。
我心里的警铃拉到了最响,一声盖过一声。“他一个辅导员,对你是不是太好了点?
”我忍不住问。“方潜,你怎么这么想?梁老师那是关心所有同学。”她皱着眉,
一脸的不高兴。饭后送她回宿舍,在楼下,我们又碰到了梁仲。他像是特意在等她,
当着我的面,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帮林漱玉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那个动作,
亲昵得像排练了无数遍。林漱玉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根。梁仲这才像刚看到我一样,
用一种长辈对晚辈的口吻,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就是方潜吧?我们漱玉单纯,
你可要好好对她。”那句我们漱玉,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我的心脏。他不是在提醒,
他是在宣告***。2军训开始了,我和林漱玉被分在不同的连队。我们的教官叫雷川,
一身笔挺的军装,眼神像鹰一样锐利,刚一出场就镇住了所有新生。休息的时候,
雷川一眼就看到了队伍里脸色发白的林漱玉。他大步走过去,
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水果糖递给她,“低血糖?含一颗。”动作干脆利落,
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细心。我站在不远处的另一个方阵,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又酸又涩。
饭桌上,林漱玉不像别的女生那样犯花痴,
只是有些感慨地说:“你不觉得雷教官气场很强吗?感觉什么事都能搞定。”我闷着头扒饭,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几天后的队列训练,天气闷热得像个蒸笼。林漱玉在队伍里晃了晃,
突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漱玉!”我心急如焚,刚要冲出队列,
一道比我更快的身影已经冲了过去。是雷川,他一把将林漱玉横抱起来,
那种不容分说的力量感,让她在他怀里像一团棉花。他快步奔向医务室,
那画面深深刺痛了我。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排除在外的观众,一个可笑的局外人。
林漱玉从未体验过这种被强大力量占有和保护的感觉,
这与我和她之间那种温和的、平等的学生恋爱,形成了剧烈的冲击。好不容易熬到训练结束,
我疯了一样冲进医务室。推开门,看到的却是雷川坐在林漱玉的床边,正拿着一根棉签,
蘸着水,温柔又细心地擦拭着她干裂的嘴唇。那画面,刺得我眼睛生疼。雷川看到我,
站起身,用一种主人的姿态,不容置喙地交代病情,“中暑了,没什么大事。
医生说让她多喝点葡萄糖水,你记得去买。”说完,他瞥了我一眼,从容地转身离开。
林漱玉悠悠转醒,看到我焦急的脸,说的第一句话不是“我没事”,而是“对不起”。
那句对不起,像一道深渊,瞬间横亘在我们中间。“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我终于还是没忍住,声音都在发抖。她却猛地坐起来,眼睛里全是失望和指责,“方潜!
你就不能成熟一点吗?雷教官只是关心同学,你怎么这么小心眼!”这是我们之间,
第一次如此激烈的争吵。晚上的拉歌活动,雷川被起哄着唱了一首《驼铃》。他嗓音沧桑,
带着军人特有的故事感,一开口就征服了全场。林漱玉坐在我对面,看着台上的雷川,
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近乎痴迷的光芒。那道光,像一把刀,将我的心彻底剖开。
我死心了。活动一结束,我拉住她,“我们谈谈吧。”“谈什么?”她不耐烦地甩开我的手,
“方潜,我需要一点空间。你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脑子里除了谈恋爱就没别的事了?
你这样会拖累我追求进步的!”我们不欢而散,空气里只剩下尴尬和冰冷。
3军训结束的欢送会上,我一杯接一杯地灌着啤酒,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可我的眼睛,
却始终不受控制地跟着林漱玉。她端着一杯饮料,主动走到了雷川面前,仰着脸,笑得灿烂。
雷川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眼神里全是玩味。我的理智,在那一刻彻底崩断了。我冲过去,
一把抓住林漱玉的手腕,“跟我走!”雷川上前一步,轻而易举地挡住了我的去路,
他捏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脸上却挂着懒洋洋的笑,“小子,你谁啊?
”我死死地盯着林漱-玉,盼着她能说句话,哪怕只是一句“他是我男朋友”。可她没有。
在雷川玩味的逼问下,她沉默着,然后用力,狠狠地从我手里挣脱了出去。那个动作,
像是在撕扯我的血肉,疼得我无法呼吸。“都干什么呢!”梁仲的声音适时地响起,
他像个救世主,及时出现调停了这场闹剧。他以辅导员的身份,温和地对雷川说,“雷教官,
学生们不懂事,我来处理。”然后转向我,目光却冷了几分,“方潜,你先冷静一下。
”他让林漱玉先走,林漱玉离开时,甚至没再看我一眼,那眼神里,
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厌恶。梁仲好心地送我回宿舍,一路上,他用人生导师的口吻点拨我,
“方潜,男人啊,要靠自己变得更优秀,才能留住心爱的女人。光靠看是看不住的。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而且,你的情敌,可不止一个。”我猛地抬起头,
从他那看似温和的笑容里,我瞬间顿悟了。他和雷川,都是猎人,而我和林漱-玉的感情,
不过是他们狩猎游戏中的一个小小的障碍物。我只是那个最碍事的。回到宿舍,
我把自己关在卫生间,痛苦和绝望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想起高中毕业那晚,
我和林漱玉在星空下许下的誓言,她说要和我永远在一起。现实却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颤抖着手,拿出手机,给林漱玉发了两个字:分手。几乎是下一秒,手机震动了一下,
屏幕上跳出一个字:好。三年的感情,就这样,用一个字画上了句点。4分手后,
我彻底废了。逃课,打游戏,把自己灌得烂醉。室友们怎么劝都没用。直到一个周末的晚上,
王奔在校门口等外卖,闲着无聊拿手机拍夜景。他回到宿舍,把照片给我看,
问我拍得怎么样。我无意中一瞥,整个人如遭雷击。照片的角落里,一辆军绿色的越野车旁,
雷川正搂着林漱玉,两人吻得难舍难分。那辆车,我认得,是雷川的。
愤怒瞬间冲垮了我的理智,我像一头发疯的野兽,冲出宿舍,冲向校门。我找到了他们。
看到我的瞬间,林漱玉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厌恶。我没理她,攥紧拳头,
用尽全身力气朝雷川的脸挥了过去。可我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
他轻而易举地侧身躲过,反手一拧,就把我死死地按在了车门上。
“***就是个阴魂不散的疯子!”林漱玉尖锐的声音刺穿了我的耳膜。雷川松开我,
脸上带着胜利者的轻蔑,他拉开车门,把林漱玉塞了进去,然后驱车离去,
留给我一串嚣张的尾气。我被彻底击垮了,踉踉跄跄地跑到路边,扶着一棵树,
吐得昏天黑地,连胆汁都吐了出来。我感觉我的心,被那辆越野车的轮子,碾碎了。
那晚之后,我大病了一场。高烧不退,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室友们轮流照顾我,
给我喂水喂药,才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病好后,我瘦了一大圈,也彻底沉默了。
我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碰游戏,不再喝酒,也不再逃课。
我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扑进了学习里,像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着知识。
我整日整日地泡在图书馆,从文学经典到理论著作,我一本接一本地啃。
我在读《基督山伯爵》时,看到了背叛与复仇;在读史书时,看到了王侯将相的隐忍与崛起。
我心里燃起一团火,告诉自己:凭什么他们能逆风翻盘,我就要一蹶不振?图书馆,
成了我的修炼场。我忘我地阅读和在书上做批注的样子,引起了中文系泰斗郑先生的注意。
他是个满头银发,眼神却依旧矍铄的老头。有一天,他主动走到我面前,
指着我批注的一本书问了几个问题,我的回答让他露出了欣赏的目光。他没有点破我的心事,
只是看着我布满血丝的眼睛,给了我一份极具挑战性的书单,并邀请我旁听他的研究生课程。
他说,“年轻人,心里有火是好事,但别把自己烧成灰了,得让它变成光。
”我从朋友那里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关于林漱玉的消息。听说她和雷川的感情并不顺利,
雷川在部队似乎早有未婚妻。听到这些,我心里竟然没有一丝波澜,
仿佛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时间很快到了十一月底,江城的冬天阴冷刺骨。
我突然收到了林漱玉的短信,她说想见我,地点是樱顶。樱顶,我们曾无数次幻想过,
要在樱花盛开的时候,在那里接吻。我去了。她比上次见更憔悴了,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色。
她将我曾经送给她的那条手链,还有我写给她的所有信,装在一个小盒子里,悉数归还。
“方潜,我们之间,两清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哭腔。她告诉我,她和雷川分手了。
雷川确实有未婚妻,他从头到尾都只是在玩玩而已。“那梁仲呢?”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她的表情变得很复杂,没有回答。我瞬间明白了,梁仲那个老谋深算的猎人,
一直在等着这一刻,等着坐收渔翁之利。“方潜,我错了,我真的后悔了。”她终于崩溃,
泪流满面地看着我,卑微地乞求,“我们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我看着她哭泣的脸,
心里却一片平静。我摇了摇头,一字一句,清晰而残忍地告诉她,“林漱玉,你不是后悔,
你只是在你选的那两条路都走不通之后,才想起了我这条退路。”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被丢掉的东西,再捡起来,也脏了。
”我决绝地转身, 任凭她在身后凄厉地呼喊我的名字, 再也没有回头。
那天之后, 我报名参加了校内最高级别的文华杯征文比赛。
要把我和她的故事写成小说, 用这种方式, 和我那段死去的青春, 做一个最后的告别。
5林漱玉的生活,在别人看来,似乎回归了正轨。在梁仲的帮助下,
她成功当选了学生会的干部,两人时常出双入对,关系愈发亲密,俨然一对神仙眷侣。
文华杯复赛答辩现场,我、林漱玉,还有作为家属陪同前来的梁仲,意外地齐聚一堂。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尴尬和微妙。林漱玉的答辩主题是关于现代女性的独立。
她讲得头头是道,博得了阵阵掌声。可提问环节,
一位评委老教授却抛出了一个极其犀利的问题,“同学你好,我想请问,
你如何看待来自师长或者前辈的善意指点?这种指点,会不会也是另一种形式的依附?
”全场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漱玉身上。她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个问题,
但很快镇定下来,给出了一个滴水不漏的、堪称完美的官方回答,再次赢得了满堂彩。
梁仲坐在台下,带头鼓掌,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仿佛在欣赏一件出自自己之手的杰作。
轮到我上台,我没有讲什么大道理。我只是平静地,
讲述了我小说里那个叫程宇的男孩和叫晚晴的女孩的故事。那个故事真实而残酷,
里面有甜蜜,有背叛,有挣扎,有毁灭。讲到最后,我看到台下很多女生都红了眼眶。
答辩结束,林漱玉在走廊拦住了我。她红着眼睛,声音颤抖地质问我,“方潜,你什么意思?
你那个故事是不是在影射我们?你把我写得那么不堪,你很有成就是不是?
”“已经不重要了。”我看着她,语气冷淡得像个陌生人,“我们已经是两条平行线了。
”这时,梁仲走了过来,体贴地将手搭在林漱玉的肩膀上,柔声安慰她。他看向我,
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察的讥讽,“方潜,人总是要朝前看的,活在过去,没意思。
”比赛结果公布,所有人都大跌眼镜。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竟然获得了一等奖。
而原本的大热门,林漱玉,只拿了二等奖。后来我才知道,结果公布前,
评委组内部产生了巨大的争议。有评委认为我的作品个人情绪太重,格局不大,充满了怨气。
是郑先生力排众议,他说,“文学最可贵的,就是真诚。
这篇小说有直面人性黑暗的真诚与勇气,是如今难得的少年之作。”颁奖典礼后,
校报记者团的人围了上来。一个扛着相机的短发学姐挤到我面前,
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问那些八卦的感情问题,反而一针见血地问我:“方潜,
你的故事里充满了痛苦,但内核却是向死而生。是什么让你决定,要把它写出来,
而不是让它烂在心里?”这个问题,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我内心最幽暗的角落。
采访结束后,那个学姐主动加了我的微信。她叫沈佳琪,新闻与传播学院的大三学姐。
她加我的理由是,“你的故事很有深度,想作为创作素材随时请教。”她的主动和专业,
让我第一次感觉,自己是被当成一个作者,而不是一个失恋者来尊重的。
郑先生把我叫到他的书房,他肯定了我的才华,却也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我作品里的怨气。
“孩子,你要有悲悯之心。”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你要试着去理解你笔下每一个人物的悲剧性,而不是简单地审判他们。
”他的话让我醍醐灌顶。最让我震惊的是,郑先生竟然建议我,“有空去和梁仲聊聊。
他曾经,是比你更优秀的学生,也经历过比你复杂得多的事。”回到宿舍,
室友王奔凑过来八卦:“哎,方潜,我可听说那梁仲有点故事。
以前他也有个青梅竹的女朋友,也是咱们学校的,后来好像出事了。
所以他对那种清纯小学妹都特别上心,你可得当心点。”王奔的话,让我心里对梁仲的看法,
多了一丝复杂和疑惑。6全院大会结束后,梁仲主动叫住了我,“方潜,一起走走?
”鬼使神差地,我答应了。走在落满梧桐叶的小路上,梁仲开门见山,“我知道,
你觉得是我抢走了你的女朋友。”我没说话,算是默认。他却笑了,反问我,“那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