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热浪是赤岩镇永恒的主题。
暗红色的土地被天空那轮仿佛也在燃烧的烈日炙烤着,龟裂开一道道狰狞的口子,如同干渴巨兽张开的嘴。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硫磺与灰烬混合的气味,吸入肺中都带着一股灼人的刺痛感。
远方,巍峨蜿蜒的火焰山脉轮廓在蒸腾的热浪中扭曲,山体呈现出不祥的黑红色,仿佛随时会有熔岩从中喷涌而出。
小镇中央广场,矗立着一根巨大的图腾石柱,上面粗糙而有力地雕刻着火焰环绕的龙形图案,那是火炎部落的象征。
此刻,石柱投下的些许阴影,成了镇上孩童们难得的嬉戏之地。
“火球术!
看我的大火球!”
一个胖墩墩的男孩得意地叫着,掌心腾起一团拳头大小、不算稳定的橘红色火苗,引来几个同伴羡慕的惊呼。
“我的更厉害!
火焰箭!”
另一个稍大点的孩子凝神屏息,指尖窜出一道细长的火舌,虽一闪即逝,却引得喝彩声更大了。
孩子们欢笑着,炫耀着,比拼着谁凝聚的火苗更亮,形态更逼真。
这是火炎部落孩子最常见的游戏,也是他们未来力量的基石。
然而,在这片围绕着火焰的喧嚣之外,广场边缘的一处断墙下,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孤零零地坐着。
他叫吴焰冰,今年八岁。
与那些活力西射的同伴不同,吴焰冰穿着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短衫,小脸被热浪熏得通红,却不是因为练习火元力,而是纯粹被太阳晒的。
他低着头,黑发被汗水濡湿,紧贴在额前,目光有些躲闪地看着自己脏兮兮的脚尖,努力将自己缩得更小,仿佛这样就能避开那些时不时投来的、带着明显鄙夷的视线。
“喂!
看那边,‘灰烬之子’又在发呆呢!”
嬉戏的孩子群里,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
顿时,好几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墙角的吴焰冰。
“什么灰烬之子,是无火者!
他根本点不着火!”
“真给我们火炎部落丢脸!
他爹可是吴正大人啊!”
“听说他娘也是…唉,反正生下他就没了,说不定就是被他这‘无火’的体质给克的…”嘲弄的话语像带着倒刺的鞭子,一下下抽在吴焰冰的心上。
他的头垂得更低了,手指死死抠着身下滚烫的岩石缝隙,指甲缝里瞬间塞满了红色的泥土。
自卑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不敢反驳,因为对方说的是事实——他无数次尝试,却连一丝稳定的火星都无法凝聚。
在这个以火焰力量为尊的部落里,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异类,一个废物。
但在那低垂的眼帘深处,在被浓密睫毛掩盖的瞳孔最底层,却跳动着一丝极微弱、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不甘。
那是一种被深深压抑的火焰,尚未找到燃烧的方式。
“喂,无火者!”
那个最初凝聚火球的胖墩男孩带着几个同伴,趾高气扬地走了过来,故意将掌心那团摇晃的火苗凑近吴焰冰,“借个火?
哦不对,我忘了,你没火!
哈哈哈!”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吴焰冰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躲什么躲?
废物!”
胖墩觉得无趣,收了火苗,却猛地伸手推了吴焰冰一把,“挡着小爷的路了!”
吴焰冰猝不及防,身体向后一仰,后脑勺“咚”一声轻响撞在了背后的断墙上,眼前瞬间冒出几点金星。
周围的哄笑声更大了。
他咬着下唇,一声不吭,只是默默用手撑地,想要爬起来。
那沉默的、近乎麻木的反应,反而让那些挑衅的孩子觉得更加无趣。
“没意思,走了走了,跟这种废物待在一起,感觉周围的火元力都变稀薄了!”
胖墩撇撇嘴,带着一群孩子呼啦啦地又跑回了图腾柱下的“主舞台”,继续他们的火焰游戏。
吴焰冰慢慢坐首身体,后脑勺隐隐作痛。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抬头望向广场中心。
那里,火焰跳跃,孩子们笑容灿烂,充满了生机与力量。
而他所处的角落,只有阴影、滚烫的墙壁和令人窒息的孤立。
赤岩镇的天空依旧灼热,硫磺味依旧刺鼻。
八岁的吴焰冰,就像他的绰号一样,仿佛是这片燃烧之地唯一无法点燃的、冰冷的灰烬。
他的炎武纪,始于这片火焰之下最深重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