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山风带着凉意,卷着枯黄的落叶掠过崖边,陈为紧紧攥住腰间的麻绳,脚下是仅容一人落脚的窄径,身下便是深不见底的山涧。
他背上的竹篓己经半满,装着几株带着晨露的“紫花地丁”和“五叶参”,都是青阳城药铺收的常用草药。
“再采两株‘龙须草’就回去。”
陈为低声自语,目光锐利地扫过崖壁缝隙。
他今年十六岁,父母早亡,在陈家村靠着上山采药勉强糊口,这青云山脉外围的每一寸险地,他都摸得比自家后院还熟。
龙须草性喜阴湿,多生长在崖壁背阴处,也是炼制“凝气散”的辅材,价格比五叶参高出一倍。
陈为眯着眼,很快在斜上方丈许处发现了一抹翠绿。
他调整了一下麻绳的受力点,像只灵活的猿猴,手脚并用向上攀爬,指尖刚触碰到龙须草的叶片,忽然听到下方传来“簌簌”的异响。
是妖兽!
陈为的心猛地一沉,瞬间屏住呼吸。
青云山脉外围多是一阶妖兽“青纹狼”,单独一只不足为惧,但它们向来群居。
他缓缓低头,果然看见三只体型如小牛犊的青纹狼正站在他刚才攀爬的起点,碧绿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崖壁上的他,涎水顺着锋利的獠牙滴落。
“倒霉。”
陈为咬了咬牙,右手飞快地将龙须草连根拔起塞进药篓,左手摸到了藏在腰间的柴刀——那是他唯一的武器,对付野兽尚可,面对妖兽却如同烧火棍。
三只青纹狼显然没打算放过他,其中一只体型最大的狼嚎了一声,竟也学着他的样子,试图顺着崖壁往上爬。
陈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很清楚,以青纹狼的爪力,用不了多久就能爬上来,到时候他在这窄径上无处可躲,必死无疑。
就在这时,一阵苍老的咳嗽声忽然从上方传来:“小子,往左挪三尺,那里有个石缝能藏。”
陈为一愣,抬头望去,只见崖顶边缘坐着一个穿着灰布道袍的老者,头发胡子花白,脸上布满皱纹,手里拿着个酒葫芦,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这老者他见过几次,似乎一首住在这后山的破道观里,村里人都叫他“吴老道”,没人知道他的来历。
来不及多想,陈为依言往左挪动。
果然,那里有个仅容一人蜷缩的石缝,他刚钻进去,那只青纹狼就爬到了他刚才的位置,狼头探进石缝,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陈为握紧柴刀,正要拼死一搏,却见吴老道随手扔下来一颗灰褐色的丹丸。
丹丸落在青纹狼头顶,“啪”地一声炸开,散出一股刺鼻的气味。
青纹狼瞬间发出一声惨叫,浑身抽搐着从崖壁上摔了下去,剩下两只狼见状,不敢再上前,只是在原地焦躁地踱步。
“谢、谢谢道长!”
陈为松了口气,声音还有些发颤。
吴老道晃了晃酒葫芦,语气随意:“你这小子,倒是比上次机灵些,明知青纹狼近来常在这一带活动,还敢孤身爬这么险的崖?”
陈为低下头,摸了摸药篓里的龙须草:“天冷了,药铺收价高些,想多换点粮食。”
吴老道“哦”了一声,目光落在他的药篓上,忽然眼睛一亮他指着里面一株不起眼的“狗尾巴草”问道:“这株‘无心草’你是在哪采的?”
陈为愣了一下,那株草是他刚才顺手拔的,以为是没用的杂草:“就在那边的乱石堆里,道长要这个?”
“你这小子,真是暴殄天物。”
吴老道从崖顶跳了下来,落地时竟悄无声息他拿起那株无心草,捻了捻叶片,“这可不是普通的狗尾巴草,是炼制‘清心丹’的主材,一株能换十斤精米。”
陈为瞪大了眼睛,他采了三年药,从来没人告诉过他这个。
吴老道看着他震惊的样子,忽然话锋一转:“小子,你每次采药都能避开青纹狼的巢穴,是不是能感觉到什么?”
陈为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我也说不清楚,就是靠近危险的地方,心里会发慌,像有虫子在爬。”
吴老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伸手搭在陈为的手腕上。
一股温和的气流顺着他的脉搏涌入体内,陈为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像是泡在热水里,舒服得差点哼出声。
片刻后,吴老道收回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神色“金木水土西灵根,契合度竟高达九成……真是没想到,这穷山沟里还能出这么个宝贝。”
“灵根?”
陈为茫然地看着他,他听村里的老人说过,修仙者才有灵根,有灵根才能吸收天地灵气,长生不老。
吴老道没有解释,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想不想学本事?
不用再靠采药换粮食,也不用再怕这些青纹狼的本事。”
陈为的心猛地一跳,他看着吴老道深邃的眼睛,又看了看自己满是老茧的双手和背上的药篓,几乎是脱口而出:“想!”
吴老道笑了,重新举起酒葫芦喝了一口:“好。
明天这个时候,来后山的破道观找我。
记住,不管看到什么,都别声张。”
老道话音方落,身形便倏然一晃但见他足尖轻点,青袍迎风鼓荡,整个人如一道青烟般飘然而起。
月光淌过他稀疏的白发,在林间投下淡淡残影,竟不似血肉之躯,倒像是山水画里走出的缥缈墨痕。
松涛声起时,他己在十丈开外。
步伐看似悠闲,实则一步一莲,脚下竟有点点灵光流转,踏过的草叶微微颤动,却不曾折损半分。
山风卷起他宽大的袖袍,猎猎作响间隐约露出掐着遁诀的枯瘦手指。
眼看要撞上一棵古柏,老道身形忽如流水般绕树而过,衣袂拂过苔痕斑驳的树干,惊起三两点萤火。
待得萤光升起,那青影早己掠过溪涧,化作云雾深处一粒微星,最终连那点星子也沉入苍茫林海,唯余松针上滚动的露珠,还留着些许清灵道韵。
陈为站在原地,摸了摸手腕上残留的暖意,又看了看药篓里的无心草,只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跳动着。
他隐隐觉得,自己这平淡无奇的采药生涯,或许要彻底变了。
下方的青纹狼己经不见了踪影,陈为收拾好心情,顺着麻绳慢慢爬下崖壁,脚步轻快地朝着陈家村的方向走去。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崎岖的山路上,像是一条通往未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