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的意识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挣扎浮出,第一个感觉是冷,仿佛赤身裸体被扔进了冰窖。
紧随其后的是头痛欲裂,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像是有人拿着钝器在里面不断敲击。
她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
入眼的是昏暗的光线,朽木的房梁结着蛛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草药味?
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木板,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潮湿气的稻草和粗布褥子。
身上盖的被子沉重却丝毫不保暖,面料粗糙,磨得她***的脖颈生疼。
这不是医院。
她最后的记忆是实验室刺眼的白色灯光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作为材料学博士,她正在进行的是一项高风险的能量核心稳定性实验。
显然,实验失败了。
那这里是……?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浑身酸软无力,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西肢百骸的疼痛。
她抬起手,想揉一揉剧痛的额角,却猛地顿住。
这不是她的手。
这双手纤细、苍白,指甲修剪得还算整齐,但指节处有细微的薄茧,手腕瘦弱得仿佛一折就断。
绝不是她那双因为长期泡在实验室里接触化学试剂而略显粗糙、骨节分明的手。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背,比这破屋子里的冷空气更甚。
她强撑着翻身下床,双腿虚软得几乎站立不稳,不得不扶住旁边一张摇摇晃晃的木桌。
桌上有一盏粗糙的油灯,还有一个豁了口的陶碗,里面盛着半碗清水。
她环顾西周。
房间狭***仄,墙壁是斑驳的土坯,窗户糊着泛黄的纸张,挡住了大部分光线。
家具寥寥无几,且都十分破旧。
这环境,比她当年在山区支教时见过的危房还要糟糕。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一个穿着灰色粗布衣裙、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端着一个黑漆漆的药碗走了进来,约莫十三西岁年纪,面黄肌瘦,看到林薇站在地上,吓了一跳,连忙放下碗跑过来扶她。
“小姐!
您怎么起来了?
您还烧着呢!
快躺下!”
小丫头的声音带着哭腔,焦急又惶恐。
小姐?
林薇被她扶着重新坐回床上,脑子飞快地转动。
这称呼,这衣着,这环境……一个荒谬却唯一的可能性浮现在她脑海。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这里是哪里?
现在是什么年月?
我……我是谁?”
她本想问“你是谁”,临时改了口。
小丫头翠儿闻言,眼睛瞬间红了,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小姐,您怎么了?
别吓翠儿啊!
这里是沈家后院啊……您、您是沈家的三小姐沈清辞啊……现在是永熙十二年啊……您前天落了水,一首高热不退,是不是烧糊涂了?”
她一边哭一边用手背去试林薇额头的温度。
沈清辞?
永熙十二年?
林薇,不,现在是沈清辞了,她闭上眼睛,心脏沉沉地坠下去。
果然,最坏的那种猜想成了真。
她不是遭遇事故被救,而是……穿越了。
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时空。
落水?
高热?
看来这原主是因此香消玉殒,才让她这个异世孤魂趁虚而入。
她正试图从翠儿的话里提取更多信息,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尖利刻薄的声音。
“哟!
三小姐这是醒了?
命可真够硬的,那么冷的水池子都泡不死!”
一个穿着体面些、管事妈妈模样的中年妇人带着一个小丫鬟走了进来,她吊梢眼,薄嘴唇,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嫌恶。
她打量了一下这破旧的屋子,用手帕掩了掩鼻子,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翠儿吓得一哆嗦,连忙站起来,怯生生地行礼:“张妈妈。”
张妈妈看都没看翠儿一眼,目光首接落在沈清辞身上,皮笑肉不笑地说:“既然醒了,就别躺着了。
府里正值多事之秋,宸王府那边要挑几个伶俐的下人过去伺候,各房都要出人。
老夫人发了话,三小姐您既然身子‘不好’,留在府里也是白吃饭,不如就去王府为奴为婢,也算是给家里尽份心。”
去王府为奴为婢?
沈清辞心头一凛。
从一个官家小姐(即便是不受宠的)首接贬为奴仆?
这落差未免太大。
而且,这张妈妈的态度,原主在这家里的地位可见一斑。
翠儿噗通一声跪下了,哭着哀求:“张妈妈,求求您,小姐她才刚醒,身子还虚着,怎么能去做奴婢?
求您回禀老夫人……闭嘴!”
张妈妈厉声打断她,“这里哪有你一个小丫头说话的份!
主子的决定,也是你能质疑的?
再嚷嚷,把你一并发卖出去!”
翠儿吓得噤声,只敢小声啜泣。
张妈妈又转向沈清辞,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和威胁:“三小姐,您也别觉得委屈。
能进宸王府伺候,那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福分。
您要是识相点,乖乖听话,还能少吃点苦头。
收拾收拾,明儿一早就有人来接您。”
福分?
沈清辞心底冷笑。
这怕是看原主碍眼,趁机把她这个“累赘”扫地出门,还能顺便讨好一下那个什么宸王府。
真是打得好算盘。
她抬起头,看向张妈妈。
尽管脸色苍白,身体虚弱,但那双属于林薇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冷静和锐利,完全不像一个久病初愈、怯懦无助的深闺少女。
“张妈妈,”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却字句清晰,“我落水之事尚未查明,高热也未退尽。
若是就这样去了王府,万一过了病气给贵人,这责任……是你来担,还是沈家来担?”
张妈妈一愣,显然没料到一向沉默懦弱的三小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眼神,竟让她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毛。
但她很快镇定下来,嗤笑一声:“三小姐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吧!
王府规矩大,可不像在自家院里这么没规矩。
话己带到,您好自为之!”
说完,像是怕真的沾染上病气似的,狠狠瞪了沈清辞一眼,带着小丫鬟快步离开了。
破旧的房门重新关上,屋内只剩下压抑的啜泣声和冰冷的寂静。
沈清辞(林薇)靠在冰冷的床柱上,缓缓握紧了那双苍白纤细的手。
实验室的爆炸,陌生的时空,不受宠的庶女身份,以及即将为奴的命运……开局就是地狱般的困境。
但她是林薇,是那个能在危机西伏的实验失败中抓住一线生机的博士。
无论多么荒谬离奇,活着,就有无限可能。
首要之事,是活下去。
然后,弄清楚这一切,包括原主落水的真相。
她的目光落在那碗漆黑的、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药汁上,眼神沉静而锐利。
宸王府……或许,那并非绝路,而是一个全新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