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的空气里弥漫着发胶的甜腻香氛和一种无形的紧绷感。
距离“芒辰”珠宝设计大赛的颁奖典礼暨发布会开始,只剩不到半小时。Elena,
或者说,苏晚,安静地坐在专属化妆镜前,任由造型师为她做最后的整理。镜子里的女人,
眉眼依旧能看出三年前的轮廓,但眼神早已天差地别。
曾经的怯懦、讨好、小心翼翼被彻底剥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近乎冷冽的光泽。
裁剪利落的黑色西装裙,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
也勾勒出比三年前更显单薄却充满力量感的肩线。“Elena老师,
您的设计真的太惊艳了,今晚肯定是压轴大奖!”小助理在一旁兴奋地小声嘀咕,
眼睛亮晶晶的。苏晚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职业化的弧度,轻声道:“谢谢,
是团队共同努力的结果。”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
上那对小巧的、自己设计的“烬星”系列耳钉——以微镶钻石模拟出灰烬中星辰不灭的概念。
烬中余烬,星火未熄。多像她这三年。心脏某处被细微地刺了一下,并不尖锐,
却带着绵长的钝痛。恍惚间,那股冰冷刺骨的雨水气息仿佛又裹挟着绝望袭来。
三年前那个雨夜,她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浑身湿透地站在陆家那栋奢华却冰冷的别墅门外。不,甚至没能站在门外,
是被“请”出来的。管家那张毫无表情的脸隔着雨幕:“苏小姐,夫人吩咐了,
既然您已经签字,就和陆家再无瓜葛。这是先生给您的……补偿。”一个轻飘飘的信封,
里面是一张支票。金额对于当时的她来说是天文数字,
却买断了她一年婚姻里所有的卑微付出和那颗曾经滚烫的心。她没接那信封,
只是死死护着小腹,那里刚刚孕育着一个不被期待的小生命。雨水糊住了眼睛,
分不清是雨还是泪。“我只要离开。”她的声音在雨声中发抖,
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倔强,“从此,我和陆绎辰,两不相欠。
”陆夫人冷漠的声音甚至透过对讲系统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算你识相。
记住你的身份,一个替代品而已,永远别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包括孩子。
”雨更大了一些,砸在身上生疼。她转身,一步步走进滂沱大雨里,
身后的灯火通明、富贵奢华,顷刻间与她划清了界限,成为一个冰冷遥远的背景板。那一晚,
她失去了婚姻,失去了家,几乎失去了一切尊严。但也从那一晚开始,
那个名叫苏晚的、只会仰望着陆绎辰背影的柔弱影子,死了。“Elena老师,
时间差不多了,该去候场了。”小助理的声音将她从冰冷的回忆里拽回。化妆间里温暖明亮,
衣香鬓影。苏晚深吸一口气,将眼底最后一丝波澜彻底压平,站起身。“好,走吧。
”颁奖典礼星光熠熠。苏晚坐在设计师席位上,脊背挺得笔直,面容平静地看着台上。
她的作品“重生”系列获得了提名,灵感源于凤凰涅槃,也源于她自己。
主持人的声音热情洋溢:“接下来,即将揭晓本次大赛的最高奖项——年度最佳设计金奖!
同时,我们也非常荣幸地宣布,本次大赛的最大投资方,陆氏集团总裁陆绎辰先生,
也将亲自为金奖得主颁奖!”台下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夹杂着些许名媛千金的低呼。
陆绎辰。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湖里惊起一丝涟漪,但很快又复归于沉寂。
她早知道这次回国不可避免会听到他的名字,甚至可能遇见。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在这种场合。灯光追逐下,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从后台缓步走出。陆绎辰。
三年时光似乎格外厚待他。依旧是那张俊美得令人屏息的脸,轮廓深邃,
眉宇间凝着惯有的冷峻和上位者的威严。纯手工定制的黑色礼服完美契合他宽肩窄腰的身形,
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他接过话筒,简短致辞,声音低沉悦耳,
透过音响设备传遍会场,引起又一阵细微的骚动。苏晚静静地看着。曾经,
她是台下那些仰望目光中的一员,怀着卑微又炽热的爱意,追逐着这道永远聚焦在别处的光。
现在,她坐在台下,与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内心却平静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或许,
心真的死了,就再也不会起波澜了。
“获得本次芒辰珠宝设计大赛年度最佳设计金奖的是——”颁奖嘉宾拖长了声音,制造悬念,
最终大声宣布:“——Elena Su!她的‘重生’系列!”聚光灯瞬间打在她身上。
苏晚在掌声中起身,脸上带着得体而自信的微笑,一步步走向舞台。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晰而稳定。她能从余光里感觉到,
那道来自舞台中央的、冷冽的视线,自她起身的那一刻起,就牢牢锁定了她。越来越近。
她终于走上台,站定在陆绎辰面前。两人之间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火花在噼啪作响。司仪将奖杯递给陆绎辰。
陆绎辰却没有立刻将奖杯颁给她。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带着毫不掩饰的惊愕和审视,
在她脸上寸寸刮过。眼前的这个女人……是苏晚?五官依稀是记忆里的模样,却又全然不同。
过去的她,看他的眼神总是带着胆怯的爱慕和小心翼翼的讨好,像一只容易受惊的兔子。
而此刻,她迎着他的目光,坦然甚至疏离,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温度,没有情绪,
只有一片平静的、深不见底的寒潭。她瘦了很多,曾经略带婴儿肥的脸颊变得清瘦立体,
更添了几分冷艳。周身的气场沉静而专业,
带着一种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夺目的自信光芒。
这真的是那个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唯唯诺诺的苏晚?“苏晚?”他几乎是下意识地,
低沉地叫出了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和……连他自己都未曾领悟的震动。
苏晚微微颔首,笑容标准得像经过精密测量:“陆总,好久不见。我是Elena。
”她强调了这个名字,疏远而客气。然后,她主动伸出手,不是向他,而是向他手中的奖杯,
动作自然流畅:“谢谢陆总亲自颁奖。”陆绎辰几乎是机械地将奖杯递了过去。
冰凉的奖杯底座触碰到她的指尖。就在交接的刹那,苏晚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
声音平稳无波,却又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陆总放心,这次不是来要补偿的。
只是来拿回一点,本该属于我的东西。”陆绎辰的瞳孔骤然一缩!补偿?!她竟然敢提?!
三年前她签完离婚协议走得干脆利落,他甚至……他甚至以为她至少会闹一闹,
或者试图用孩子……可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他给过她的副卡,她一分钱没动。
他让助理处理的“补偿”,原封不动地被退了回来。他一度以为她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等着他去找她。可他陆绎辰的人生字典里,从来没有“低头”两个字,
尤其对方还是一个他从未放在心上的、协议娶回来的替身。时间久了,
那点因被忤逆而产生的不快也渐渐淡了。他甚至很少再想起她。直到此刻。
这个女人以一种他完全陌生的、锋芒毕露的姿态重新出现,用最平静的语气,
说着最戳人心肺管子的话。“你……”他喉结滚动,想说什么。质问?嘲讽?还是别的什么?
但苏晚已经接稳了奖杯,优雅地后退半步,转向台下,举杯致意。
脸上洋溢着获奖的喜悦笑容,无懈可击,仿佛刚才那句冰冷带刺的话只是他的错觉。
台下掌声雷动。闪光灯将她自信的笑容定格。陆绎辰站在她身侧后方,
看着她纤细却挺直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控感。颁奖环节结束,
嘉宾合影后便是酒会。苏晚周旋在道贺的人群中,游刃有余。她能感觉到,
一道灼人的视线一直如影随形。她知道是谁,但她懒得回应。终于寻了个空隙,
她走向露台透气。晚风微凉,吹散了些许酒会的喧嚣和闷热。她刚松了口气,
一个低沉压抑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苏晚,我们谈谈。
”她缓缓转身。陆绎辰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脸色在露台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晦暗不明,
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她。苏晚晃了晃手中的香槟杯,语气轻淡:“陆总,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吗?离婚协议三年前就生效了。
”她那副全然不把他当回事的态度,彻底激怒了陆绎辰。他上前一步,
周身的气压瞬间降低:“这三年你去哪了?为什么用化名?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到底想干什么?”一连串的问题,带着他惯有的审问和掌控欲。苏晚忽然笑了,
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凉薄:“陆总,您现在是以什么身份问我这些话?
前夫?还是投资方老板?”她顿了顿,迎着他愠怒的目光,轻轻吐出几个字:“不过,
好像哪种身份,都没这个资格。”她看着他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心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快意,
但更多的是一种疲惫的空洞。“酒会还没结束,我先失陪了。”她微微颔首,
像是面对一个无关紧要的商业伙伴,转身欲走。“站住!”陆绎辰几乎是低吼出声,
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手腕纤细冰凉,皮肤相触的瞬间,
一种陌生的、细密的电流感猛地窜过他的指尖,让他心脏莫名一缩。苏晚的身体瞬间僵硬。
她低头,看着那只曾经她渴望已久却从未得到过温柔触碰的手,此刻正用力地攥着她,
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她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目光冷得像是结了冰。“陆总,
”她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带着清晰的警告和厌恶,“请、放、手。”她的眼神,
是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厌弃。陆绎辰像是被那眼神烫到一般,手指下意识地松了一下。
苏晚立刻抽回手,仿佛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从手包里拿出一张消毒湿巾,当着他的面,
仔细地、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刚才被他握过的手腕。每一个动作,都像是一记无声的耳光,
狠狠扇在陆绎辰的脸上。他从未受过如此巨大的羞辱!
尤其是来自这个曾经对他百依百顺的女人!“苏晚,
你……”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怒火和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
苏晚将用过的湿巾精准地投进一旁的垃圾桶,打断他的话,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甚至带着一丝怜悯:“陆总,成年人要懂得体面。纠缠不休,很难看。”说完,
她不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露台,背影决绝。陆绎辰一个人僵立在露台的冷风里,
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的光影中,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那冰凉细腻的触感,
以及……被她用湿巾擦拭过的、***辣的耻辱感。胸口堵着一团无名火,
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还有一种更深层次的、陌生的情绪在翻涌——恐慌。是的,恐慌。
这个女人变了。变得彻底,变得陌生,变得……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她看他的眼神,
再也没有了爱意。这个认知,让陆绎辰的心猛地一沉,
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落和焦躁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掏出手机,拨通特助的电话,
声音冷得能掉下冰渣:“五分钟内,我要知道Elena Su,不,苏晚,
她现在所有的住址和联系方式!立刻!马上!
”电话那头特助显然被老板这从未有过的失态和急迫惊住了,连忙应下。陆绎辰挂断电话,
狠狠一拳砸在露台的汉白玉栏杆上,指骨处传来清晰的痛感。苏晚……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凭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夜风,试图压下心头那股汹涌的、陌生的浪潮。
无论如何,他必须找到她。立刻,现在!他转身,大步离开露台,黑色的礼服下摆划破空气,
带着一种急不可耐的戾气。黑色的宾利轿车在夜色中疾驰,目的地是特助发来的酒店地址。
陆绎辰坐在后座,车窗外的流光溢彩掠过他紧绷的侧脸。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今晚苏晚每一个冷漠的表情,每一句带刺的话语,
还有那最后……厌恶的眼神。心口的窒闷感越来越重。他必须问清楚。立刻,马上。
黑色宾利粗暴地刹停在酒店门口。陆绎辰不等司机开门,径直下车,
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闯入大堂。特助只查到苏晚在此下榻,房号未知。但这足够了。
他冰冷的目光压向前台:“查Elena Su,或者苏晚,房号。
”前台被他慑人的气势骇住,刚要拒绝,听到“陆绎辰”三字顿时脸色发白,慌忙操作电脑。
就在这时,电梯“叮”一声轻响。陆绎辰下意识望去。电梯门开,
苏晚牵着一个小男孩走出来。她换了简单的针织衫和牛仔裤,褪去舞台锋芒,显得柔和,
却依旧疏离。她正低头对孩子温柔笑着,那笑容是陆绎辰从未见过的暖。小男孩约莫三岁,
穿背带裤小熊卫衣,脑袋圆圆,眼睛又大又亮,像黑葡萄,正仰着小脸叭叭地说着什么,
活泼可爱。陆绎辰的呼吸猛地停住!血液轰然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冻结。
那孩子的眉眼、鼻梁、倔强的小嘴弧度……像谁?像他!简直是他小时候的翻版!
巨大的冲击力撞得他心脏骤停一拍,耳膜嗡嗡作响。孩子……那个孩子?!她竟然生下来了?
!苏晚也看到了他,脸上笑容瞬间消失,如同烛火被冷风吹灭。
她几乎是本能地将孩子猛地拉到身后,用身体严严实实挡住,眼神顷刻筑起冰墙,
锐利而警惕,像护崽的母兽。小男孩被妈妈的动作吓到,懵懂地从她腿边探出小脑袋,
好奇地看着这个脸色可怕的高大叔叔。陆绎辰喉咙干涩发紧,凭着本能上前一步,
目光死死黏在孩子身上,声音嘶哑不堪:“他……是……”“陆总。”苏晚冷声打断,
护着孩子后退,“好巧。您还有事?”逐客意味明显。陆绎辰却像没听见,
全部心神都在那孩子身上。他又逼近一步:“孩子……多大了?”脑子疯狂计算着时间。
苏晚眼神更冷,带上一丝嘲讽:“陆总何时关心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了?”她刻意回避,
弯腰抱起孩子,让小脸埋进她肩颈,不让他再看。“妈妈,
那个叔叔……”小孩奶声奶气嘟囔,声音软糯。
这声“妈妈”和“叔叔”像针扎进陆绎辰心口。“没事,睿睿,陌生人。
”苏晚拍着孩子的背,声音是独有的轻柔,“妈妈带你去买小蛋糕?
”“好~”陌生人……三个字淬毒般刺中陆绎辰。他看着他们母子一体,
自己却被彻底排除在外,成为需要警惕的“陌生人”。荒谬感和尖锐疼痛席卷了他。“苏晚!
”他声音陡然拔高,失控怒喝,“你告诉我!他是不是我的儿子?!
”大堂零星客人好奇望来。苏晚抱紧孩子转身,脸色苍白,
眼神却坚定甚至残忍:“陆总忘了?三年前,在您和您家人眼里,他就不该存在。现在,
他是谁,与您何干?”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扭曲的脸,一字一句:“请勿打扰我们的生活。
”说完,她决绝离开,多留一秒都嫌恶。陆绎辰僵在原地。她的话反复撞击脑海。
“不该存在……” “与您何干?” “勿打扰……”他猛地想起三年前母亲确实提过,
说苏晚可能怀孕,意图绑住陆家,已“处理干净”。当时他正烦心项目,
只不耐烦回:“这种小事,妈处理干净就行,别烦我。”处理干净……他竟是这种态度?!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顶,四肢百骸发冷。如果当时她真的求助无门……他不敢想下去!“陆总?
还查房号吗?”前台怯声问。陆绎辰骇人眼神扫去,吓得她噤声。他猛地掏出手机拨通特助,
声音冰寒:“不用房号!查三年前苏晚离开前后所有就医记录!重点妇产科!还有那孩子,
名字、出生日期,所有信息!动用一切资源,天亮前我要报告!”他咆哮着挂断电话,
胸口剧烈起伏,燥郁恐慌几乎吞噬他。转身一拳砸向大理石柱!手背瞬间红肿渗血,
他却感觉不到痛。脑子里全是孩子懵懂的眼神和苏晚冰戒备的脸。
他的儿子……他竟一无所知!甚至曾默许“处理”掉他?强烈悔恨父性本能海啸般冲击着他。
必须确认!必须知道!手机震动,特助效率惊人发来初步信息。
模糊出生证明照片:母亲苏晚。父亲空白。 孩子姓名:苏子睿。
出生日期……时间正好吻合!苏子睿……睿睿……真是他的儿子!猜测证实,
带来的不是喜悦,是排山倒海的恐慌、沉甸甸的责任与噬心愧疚。
他错过了所有孕育、出生、成长……是他亲手推开他们。现在怎么办?强行相认?
苏晚绝不可能。放弃?绝不!混乱念头疯狂交战。他失魂落魄坐回车里,
让司机停在酒店对面角落,降下车窗,死死盯住出口。像愚蠢又无助的守望者,
只想再看孩子一眼。不知过了多久,酒店侧门儿童游乐区出现小身影。苏晚在远处接电话,
工作人员看着。小睿睿独自玩滑梯,爬上滑下,小脸洋溢纯粹笑容。陆绎辰心被攥紧。
他推门下车,鬼使神差走过去。高大身影引起工作人员注意和小睿睿视线。孩子停下玩闹,
站在滑梯顶端,好奇又怯生生看他。陆绎辰走到滑梯前,仰头看小家伙。
试图挤出的和善笑容因情绪剧烈而僵硬扭曲。“你……叫睿睿?”声音干涩发颤。
小睿睿眨巴大眼点头:“叔叔怎么知道睿睿名字?”这声“叔叔”又刺得陆绎辰心口一痛。
他努力让表情自然:“我……认识你妈妈。”“哦。”孩子注意力被他的腕表吸引,
“叔叔手表亮吗?”陆绎辰抬手。小睿睿目光落在他红肿流血的手背,小眉头立刻皱起,
脸上满是心疼担忧,小手指着:“叔叔手手痛痛!流血了!”孩子纯真关切像温暖刺眼的光,
瞬间照进陆绎辰冰冷心底。他愣住。小睿睿笨拙摸索背带裤小口袋,念念有词:“妈妈说了,
痛痛要吹吹……睿睿有贴贴……”他掏出张皱巴巴卡通奥特曼创可贴,献宝似递向陆绎辰,
大眼睛真诚无比:“叔叔给!贴贴就不痛了!”陆绎辰看着那幼稚创可贴,
孩子清澈纯净的眼,对比自己三年漠然缺席……巨大酸楚悔恨猛地冲垮情绪堤坝,撞上眼眶,
逼得他眼前模糊。他颤抖伸手,不是接创可贴,而是几乎控制不住想触碰那软乎乎小脸。
指尖即将碰到的刹那——“睿睿!”苏晚惊怒呼喊传来!她冲过来一把将孩子紧抱入怀,
猛退几步远离陆绎辰,眼神惊恐愤怒后怕,如同看最危险入侵者。“陆绎辰!
你想对我孩子做什么?!”声音尖利破音,浑身发抖。小睿睿被吓到,小嘴一瘪,
眼泪汪汪:“妈妈……”苏晚立刻低头轻哄:“睿睿不怕,妈妈在……”再抬头看陆绎辰时,
恨意几乎化为实质。“离我儿子远点!”声音压低却决绝,“否则,我不介意鱼死网破!
”扔下这话,她抱紧哭泣孩子头也不回逃离。陆绎辰僵在原地,伸出手停滞半空。指尖空落。
只有那张皱巴巴奥特曼创可贴,不知何时塞进他手里,硌得生疼。他慢慢收拢手指,
紧紧攥住,像攥着烧红烙铁,烫得整颗心抽搐。
孩子“痛痛要吹吹”和苏晚“鱼死网破”交替回荡,撕扯神经。他站在原地,良久不动。
夜色浓重,将他彻底吞没。陆绎辰不知道自己在那家酒店对面停了多久。夜越来越深,
车窗外的霓虹渐次熄灭,只余下路灯昏黄的光晕,
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切割出明暗交错的阴影。他指间夹着烟,却久久没有吸一口,
任由烟灰簌簌落下,烫红的手背依旧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心口那片荒芜的空洞。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那个孩子的脸,软糯的关心,还有苏晚那双淬了冰、含着恨意的眼。
“陌生人……” “离我儿子远一点!” “鱼死网破……”每一个字都像烙印,
烫得他灵魂都在战栗。手机屏幕亮起,特助发来了更详细的调查报告,
条三年前的通话记录摘要和一份私家侦探的快速跟拍报告——关于苏晚过去三年的大致轨迹。
陆绎辰深吸一口烟,辛辣的烟雾呛入肺腑,却压不下那股翻涌的涩意。他点开了文件。
报告冷冰冰的文字,却拼凑出一个让他心惊肉跳、无地自容的真相。三年前,
苏晚离开陆家后,独自一人在城郊结合部租了个老旧的小单间。
报告里甚至附了一张那栋楼的照片,墙皮剥落,环境嘈杂。孕期所有的产检,
都是她一个人去的。记录显示有几次指标不稳,医生建议住院观察,但她都选择了门诊随访。
为什么?是因为钱?还是因为无人陪伴,害怕医院那种地方?预产期前一周,
她差点在湿滑的公共楼梯上摔倒,惊动了邻居才被扶起。报告里轻描淡写的一句,
却让陆绎辰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生产那天,是深夜。她一个人叫的救护车。
签字栏上,“家属”那一项是空的,“本人”两个字写得有些歪斜,透着虚弱和无力。
产后出院,也没有人来接。她抱着新生婴儿,坐出租车回到了那个简陋的住处。
接下来的三年,是无数份***工作的记录。白天在便利店收银,晚上帮人做设计稿,
甚至还去高级餐厅当过代驾因为那时她还没车,
可以开客户的车……报告的边缘备注着:推测是为了维持生计和支付孩子托育费用。
每一行字,都像一把钝刀,在陆绎辰的心上来回切割。他想起三年前,他过着怎样的生活?
坐在宽敞明亮的顶级办公室里,动辄签下数亿的合同,出入高端场所,或许还在某个瞬间,
为那个已经另嫁他人的白月光黯然神伤了一秒。而他孩子的母亲,他法律上的妻子,
正拖着孕体挤在破旧的出租屋里,为了省下几十块钱走很远的路,
一个人面对生产的恐惧和产后的虚弱,咬着牙做着几份辛苦的工作,
只为了养活他们的孩子……“处理干净”……他当年那句轻飘飘的话,
此刻化作了最沉重的枷锁,死死勒住了他的喉咙,让他窒息。他甚至不敢去想象,这三年里,
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有多少个夜晚是哭着睡着的?而他,
这个本该是她们母子依靠的男人,在哪里?他在漠视,在遗忘,
甚至可能还在因为她的“不识趣”而隐隐恼怒。***!他***是个彻头彻尾的***!
陆绎辰猛地将烟头摁灭在车载烟灰缸里,胸口剧烈起伏,
赤红的眼睛里弥漫着前所未有的悔恨和痛苦。一种强烈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愧疚感,
让他恨不得穿越回去,给三年前那个冷漠自负的自己狠狠一拳!他现在才明白,
苏晚昨晚那些冰冷的眼神、带刺的话语,一点都不过分。
和他以及他的家人带给她的伤害相比,那甚至太轻了!她只是把他当陌生人,
只是让他离远点,简直已经是天大的仁慈。可是……明白了这些,他反而更加无法放手。
那不是陌生人,那是他儿子的母亲!那是他亏欠了太多太多的女人!他怎么能放手?
他怎么配放手?一种近乎偏执的念头疯狂滋生——他必须弥补!用尽一切去弥补!
哪怕她恨他,骂他,打他,他也认了!他必须留在她们身边,
必须尽到一个父亲、一个丈夫的责任!虽然,那个“丈夫”的身份,早已被他亲手撕碎。
他拿起手机,手指颤抖着,找到那个三年未曾拨通的号码——那是他刚才让特助必须恢复的,
苏晚三年前的旧号。他不知道她是否还在用。他深吸一口气,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很久,
就在他以为不会有人接听时,通了。对面没有说话,只有清浅的呼吸声,证明有人在听。
那呼吸声,陆绎辰莫名就觉得是苏晚。她或许看到了来电显示,或许只是不想先开口。
“苏晚……”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卑微,“是我,陆绎辰。
”电话那头沉默着,像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这沉默比任何辱骂都让陆绎辰难受。
他宁愿她骂他,打他。“我……我看到了一些东西……”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
生平第一次感到词穷和笨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