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深院惊心,初掌困局
府内的空气凝滞而阴冷,弥漫着香烛与旧木混合的沉闷气息。
方才门外尚存的一丝初夏暖意,顷刻被森然寂静吞噬。
苏婉清目光迅疾而谨慎地扫过眼前。
开阔庭院,青石板铺地,大气磅礴,却因正中那口巨大的黑漆棺椁而显得无比压抑。
香火缭绕,几个披麻戴孝的下人跪伏两侧,泥塑木雕般。
远处楼阁亭台在暮色中显出资深府邸的轮廓,飞檐斗拱,犹见昔日赫赫声威。
然细看之下,廊柱漆色暗淡,角落花草荒疏,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落寞。
领路的忠伯脚步未停,沉默地引着她绕过正庭,沿抄手游廊向深处行去。
钱嬷嬷惨白着脸,几乎缩在苏婉清身后,尽量减少存在感。
廊下偶遇的丫鬟仆役,皆身着素衣,面露惶恐。
见到那抹刺目的红,无不惊愕避让,待其走过,才敢偷偷打量,目光混杂着好奇、同情与一丝轻慢。
“王妃,”忠伯声音打破沉寂,依旧无波无澜,“王爷薨逝,府中暂无主母,一应事务暂由老奴打理。
己为您备下‘锦华院’,请您歇息。
稍晚,会送晚膳过来。”
语气公事公办,虽因门口那一拜淡去了些许迁怒,却依旧将她隔绝在外。
“有劳忠伯。”
苏婉清声线平稳。
锦华院位置偏僻,院落不小,却冷清萧条。
家具摆设蒙着薄灰,空气里泛着潮气。
钱嬷嬷一进院便活了过来,拍着胸口舒气,随即脸上堆起挑剔:“这……这便是王妃住处?
如此寒酸!
连侍郎府……”话未说完,便被苏婉清一记冷眼瞥断。
那眼神平静却洞悉一切,让钱嬷嬷瞬间忆起门口森然棺椁,悻悻闭了嘴。
“忠伯,”苏婉清不再看她,转向老管家,“我既入府,便是王府之人。
王爷新丧,府中诸事繁杂,若有需帮衬之处,但请吩咐。”
话音清晰,既表立场,亦探虚实。
忠伯花白眉毛几不可查地一动,沉吟道:“王妃舟车劳顿,且先安住。
府中之事……自有老奴等打理。
若有需叨扰之处,老奴再来请示。”
客气,却滴水不漏地将她排除在权力之外。
一个“守寡”的“替嫁”王妃,安分待着便是最好。
苏婉清心中了然,不强求,微一颔首:“如此,辛苦忠伯。”
忠伯交代几句琐事,便躬身告退。
院中只剩苏婉清、钱嬷嬷并两个指派来的怯生生小丫鬟。
钱嬷嬷见无外人,胆子复萌,凑近低语:“大小姐!
您也见了!
这王府就是个空架子,还守着那晦气东西!
咱得想法子,不能真烂在这儿!
夫人交代了……嬷嬷。”
苏婉清声冷如冰,“这里没有大小姐,唯有镇北王妃。
你若还想全须全尾回侍郎府复命,从此管好你的嘴,安分待着。
否则,冲撞英灵,犯了府规,我也保不住你。”
钱嬷嬷被话里寒意骇得一哆嗦,难以置信看着脱胎换骨般的庶女,那眼里再无怯懦,只剩令她心惊的淡漠威仪。
她张了张嘴,终是讪讪退开。
打发了蠢仆,苏婉清行至窗前,推开积灰窗棂,望庭院暮色渐浓。
生存压力具体而微。
忠伯防备,下人轻慢,钱嬷嬷蠢动,府外虎视……及那口象征终局的棺。
这一切如无形罗网,困她于深宅。
绝不能坐以待毙。
首要之务,须尽快厘清王府真实财况。
如此规模王府,纵主人新丧,亦不该外强中干至此。
账本,是破局之匙。
思绪既定,院外传来响动。
一小丫鬟引俩粗使婆子提食盒入内。
晚膳摆上桌,西菜一汤,看似齐全,实则敷衍——青菜炒得发黄,肉菜凝油泛凉,汤清可见底,飘几片孤零菜叶。
一婆子撂下饭菜,眼风扫过苏婉清身上红嫁衣,嘴角一撇,无甚恭敬:“王妃,请用吧。
府里如今不便,您多担待。”
另一婆子则似无意对同伴嘀咕,声量恰能入屋:“……摆什么主子款儿,真当自个儿飞上枝头了?
不过是个守空房的……有口热乎吃食就念佛吧……”钱嬷嬷脸色一变欲骂,被苏婉清眼神截住。
苏婉清目光落在那油凉饭菜上,心内冷笑涟涟。
下马威,果真层出不穷。
门外棺椁,门内冷饭。
她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平静道:“有劳。”
这般反应,倒让那俩预备看戏的婆子一怔,讪讪行个不伦不礼,退了出去。
人一走,钱嬷嬷即刻抱怨:“您瞧瞧!
这是人吃的?
踩低捧高的杀才!”
苏婉清未动筷,起身。
“嬷嬷,将你身上散碎银两并那几件不值钱的首饰取出。”
“啊?
王妃,您这是……”苏婉清行至门边,目光落向院中那两个正凑头私语、偷瞄这边的小丫鬟,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属于猎手的弧度。
“换顿热饭,”她声线低沉平稳,“顺便,问条路。”
她知道,从这最底层、最易被遣至偏僻院落的小丫鬟口中,方能探得最真实的“府中琐事”。
她的破局之路,便从这第一顿冷饭伊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