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阿姨尖利的声音就刺了过来。“八十八万,一分不能少。”1“八十八万。
”我握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孟佩瑶的父亲,孟叔叔,尴尬地笑了笑,端起酒杯,又放下。
而我的未婚妻,孟佩瑶,我谈了七年的女朋友。她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划动。
仿佛这场决定我们未来的谈判,只是一场与她无关的闹剧。“阿姨,”我艰难地开口,
喉咙干得发涩,“您知道,我工作这几年,所有的积蓄,加上我把车卖了,一共也就五十万。
”张阿姨冷笑一声,筷子在盘子里敲得叮当响。“五十万?思文啊,不是阿姨说你。
”“佩瑶她表妹,嫁到上海,彩礼一百万,男方家全款买的房,写的两个人的名字。
”“你这五十万,在我们这,连个首付都不够!”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屈辱。“阿姨,
我们可以一起奋斗,以后”“奋斗?”她打断我,声音扬高了八度,“拿什么奋斗?
佩瑶嫁给你,是去享福的,不是跟你一起吃苦的!”她转向一直沉默的孟佩瑶,“瑶瑶,
你跟他说!”孟佩瑶终于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妈,你少说两句。”就这一句。没有维护,
没有解释,甚至没有看我一眼。我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我想起大学时,
我们挤在学校后面那家五块钱一碗的兰州拉面馆里。她把碗里唯一的半个鸡蛋夹给我,
笑得眉眼弯弯。“思文,以后我赚钱了,让你天天吃两个蛋的拉面!”那时的她,
眼睛里有光。张阿姨见女儿不给力,火力更猛了。
“我听说你们公司不是有给员工的低息贷款吗?你去申请啊!”“还有,
你爸妈不是做了一辈子生意吗?这点钱都拿不出来?”这句话,像一记重锤,
狠狠砸在我心上。五年前,家里生意失败,一夜之间负债累累。这件事,
我只告诉过孟佩瑶一个人。我告诉她,这是我最后的底线,是我身为男人最后的自尊。求她,
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她当时是怎么说的?她抱着我,哭着说,“思文,别怕,有我呢。
”可现在,我最后的自尊,被她母亲,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踩在脚下。我看着孟佩瑶。
她躲开了我的眼神。“阿姨,”我的声音在抖,“我爸妈年纪大了,
他们”“年纪大了怎么了?”张阿姨毫不留情,“难道我们佩瑶嫁过去,
还要跟着你一起还债不成?”我彻底绝望了。七年的感情,原来这么脆弱。
脆弱到被八十八万,压得粉身碎骨。我慢慢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这个婚,
我结不起了。”我没再看她们母女震惊的脸。也没理会孟叔叔焦急的呼喊。我转身,
决然地走出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包厢。我一杯接一杯地灌着。烈酒烧着我的喉咙,
却浇不灭我心里的火。赵振羽一拳砸在桌子上,酒杯都跳了起来。“妈的!七年!
七年的感情就值八十八万?!”他是我最好的兄弟,大学一个宿舍睡了四年的过命交情。
我苦笑,举起酒杯,“不,是我不值八十八万。”“放屁!”赵振羽抢过我的酒杯,
“是她孟佩瑶瞎了眼!你为她做了多少?她心里没数吗?”她的沉默,就是她的态度。
酒吧的电视里,正播放着一则新闻。“俄罗斯远东地区对中国公民实行电子签证,
符拉迪沃斯托克,这座美丽的滨海城市,正等待着您的探寻”异国他乡。这个词像一颗种子,
突然在我心里发了芽。手机疯狂震动。是孟佩瑶。我划开接听,没说话。“许思文!
你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满是质问,“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让我多丢脸!
”“八十八万是我们这的习俗,你怎么就不懂?”“我闺蜜嫁得那么好,
我不能比她差太多吧?”我听着,心如死灰。我轻声问,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佩瑶,
如果我一无所有,你还会嫁给我吗?”电话那头,是漫长的,死一样的沉默。我挂了电话。
再也没有一丝留恋。我打开订票软件,手指颤抖着,点下了那个地名。符拉迪沃斯托克。
三天后,起飞。2我在一家街角的咖啡馆坐下。窗外是陌生的建筑,
和来来往往的、截然不同的面孔。一个女孩端着咖啡走过来。金色的长发,
蓝得像海一样的眼睛。她冲我微笑。“Кофе.” (咖啡)我愣愣地看着她,忘了回答。
邻桌的几个中国游客似乎遇到了麻烦,正在跟她比划着什么。我鬼使神差地站起来,
用我仅存的几句蹩脚俄语,帮他们解释了几句。女孩很惊讶,随后对我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她叫卡佳。为了表示感谢,她送了我一块蛋糕。我们用翻译软件,
开始了一段磕磕磕绊绊的对话。“你,为什么,不开心?”她指了指我的眼睛。和卡佳,
用蹩脚的英语,和错误百出的翻译软件聊天。关系,竟然慢慢熟络起来。有一天,
她主动邀请我。“走,带你,看风景。”她带我去了鹰巢山观景台。下台阶时,
她自然地拉了一下我的手臂,提醒我小心。那不经意的触碰,像一道微弱的电流。
让我冰封的心,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我们聊起音乐。用翻译软件,惊喜地发现,
我们都喜欢同一支小众的后摇乐队。和她在一起,很轻松。我不需要伪装,不需要计算。
我忍不住,把我和孟佩瑶的故事,告诉了她。听完,她湛蓝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她在翻译软件上打下一行字。“我不明白,那不是爱,是交易。”我和佩瑶的感情,
早就被欲望和现实,消磨成了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手机视频***响起。是孟佩瑶。屏幕里,
她哭得梨花带雨。“思文,你回来好不好?我妈说,彩礼可以降到八十万,我们好好谈谈。
”八十万。从八十八万到八十万。像菜市场里,一颗白菜的讨价还价。我的心,毫无波澜。
只觉得,无比疲惫。我挂断了视频。深夜,我又一个人来到鹰巢山。
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卡佳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她递给我一杯热咖啡,
默默地陪在我身边。那关切的眼神,让我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我把所有的痛苦,
所有的委屈,都倾诉了出来。“我的感情,我七年的青春,就像一颗白菜,
被她们放在案板上,讨价还价”我拉着卡佳的手,几乎是嘶吼着说出来。
“如果我先遇到的是你该有多好卡佳,嫁给我吧,让我把一切都给你!”卡佳被我吓住了。
她湛蓝的眼睛里,没有惊喜,只有心疼。3卡佳没有答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然后用翻译软件打字。“你只是心碎了,想找个人,把碎片粘起来。”“这对你,对她,
对我,都不公平。”她的话,像一盆冰水,把我从情绪的深渊里浇醒。我瞬间清醒。
巨大的羞愧淹没了我。我竟然对一个如此善良的女孩,说出这么自私的话。“对不起,卡佳,
对不起”她没有责备我。反而从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塞到我手里。“没关系,
虽然不能做恋人,但我们可以做,最好的朋友。”第二天,
我在酒店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赵振羽。他风尘仆仆,眼眶发红。一见面,
就给了我一拳。“许思文******!你知不知道你这么一走,家里天都塌了!”张阿姨,
在我走后,直接闹到了我父母的早餐店。当着所有街坊邻居的面,羞辱我爸妈。
骂我爸是老骗子,骂我妈是老赖。说我骗了她女儿七年,现在攀上高枝就跑了。
她要求我爸妈,赔偿她女儿五十万的青春损失费。五十万。我爸妈,两个老实巴交的人,
一辈子起早贪黑,才攒下几个养老钱。他们怎么受得了这种羞辱。这是我的底线。
她们可以羞辱我,但绝不能动我的父母!“我回去!”我咬着牙说,“我现在就买机票回去!
”赵振羽拉住我,“回去干什么?跟她们吵?跟她们打?思文,你冷静点!”我决定了,
留下来。我要换个活法,重新开始。赵振羽虽然无奈,但最终还是选择支持我。
他从包里拿出一沓钱,塞给我。“十万,我全部的积蓄。兄弟,撑住!”我红着眼眶,
想起了大学时。他家里出事,是我拿出我全部的生活费,陪他通宵喝酒,
陪他扛过最难的日子。我们的交情,是过命的。他还拿出了一个存折。是我爸的。里面,
是二十万。是二老一辈子,一个包子,一碗豆浆,辛辛苦苦攒下的血汗钱。存折里,
夹着一张纸条。上面是父亲歪歪扭扭的字迹。“儿子,累了就回家。”看到那张纸条,
我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赵振羽走后。我开始了艰难的新生活。白天去上语言课,
晚上就去打零工。工地,后厨,码头。什么脏活累活,我都干。在工地,因为语言不通,
被工头欺负,克扣工资。我本来想忍气吞声。但一想到父母在早餐店里,
被张阿姨指着鼻子骂的场景。我就觉得,不能再退了。退让,换不来的不是海阔天空,
而是得寸进尺。我第一次鼓起勇气。拿着手机词典,用不熟练的俄语,
跟那个高大的俄罗斯工头据理力争。他嘲笑我,推搡我。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卡佳来了。
她像一头愤怒的小母狮,挡在我面前。用流利的俄语,跟工头理论。我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我只看到,最后,那个工头不情不愿地,把属于我的钱,还给了我。在那些辛苦,孤独,
迷茫的日子里。我无数次想过放弃。但一想到我爸妈,一想到张阿姨那张刻薄的嘴脸。
我就咬着牙,坚持了下去。卡佳成了我生活中唯一的光。她经常来看我,给我带吃的,
帮我辅导俄语。带我去领略这座城市的风土人情。她像一束温暖的阳光,
照亮了我阴暗的世界。因为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和巨大的精神压力,我病倒了。高烧不退。
租住的廉价公寓,因为交不起房租,被房东威胁要赶出去。我躺在冰冷的床上,身无分文,
举目无亲。那一刻,我真的感觉,自己要死在这里了。是卡佳。她找到了我。二话不说,
把我送到了医院。替我支付了医药费,交了房租。我问她钱从哪来的。
她只说是自己的一些积蓄。病好后,我无意中在她画板的夹层里,
发现了一张画廊的租赁宣传单。上面,有一个地址,一个电话,还有一个被划掉的存款记录。
我这才明白。她为了我,把她准备开一个小画廊的梦想基金,全都取了出来。
她放弃了她最珍视的梦想,来拯救我这个一无所有的异乡人。我拿着那张宣传单找到她,
她微笑着对我说。“画廊,什么时候都可以开。”“但是你,只有一个。”她热爱绘画,
梦想是开一个小画廊。但她的父亲,伊万,一个沉默寡言的传统俄罗斯男人,
认为这不切实际。有一次,她因为一幅画被家人否定,情绪很低落。我虽然穷困潦倒,
但我用我大学学的专业知识,为她的画作提出了独特的见解。我用东方的审美视角,
去解读她的作品。给予她前所未有的肯定。我还笨拙地,用工地上捡来的木头,
为她做了一个简易的画框。她看着那个粗糙的画框,眼睛里闪着光。那一刻,我意识到。
我不是只在接受她的光。我也能,为她的世界,点亮一盏灯。我们的关系,从单向的拯救,
变成了双向的扶持。和她在一起,我看到了一个不被物质绑架的世界。我才彻底明白。
我和佩瑶的感情,从一开始,就错了。4半年后。我的俄语进步巨大。
凭借语言优势和大学文凭,我找到了一份中俄贸易公司的翻译助理工作。生活,
终于走上了正轨。工作中,我敏锐地发现。俄罗斯的桦树茸,也就是白桦茸,
在中国健康品市场,有巨大的潜力。信息的不对称,就是商机。我开始默默地收集资料,
为未来做准备。我和卡佳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们之间,
有了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会自然地牵手,会在分别时拥抱。友情之上,恋人未满。
卡佳的生日快到了。我用自己打零工挣来的,为数不多的钱。
为她亲手做了一碗中式的长寿面。在她的小公寓里,气氛很温馨。我对她说。
меня очень важный человек.”你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
卡佳愣住了。脸颊绯红,心跳加速。暧昧的气氛,在小小的公寓里弥漫开来。
就在我准备鼓起勇气,捅破那层窗户纸的时候。我却怂了。我挠着头,拿出翻译软件解释。
“我的意思是,非常感谢你。”赵振羽打来电话。告诉我,孟佩瑶相亲屡屡不顺。
张阿姨依然坚持着她那天价彩礼和全款房的要求。把好几个相亲对象都吓跑了。我听着,
心里没有任何快意。只觉得可悲。紧接着,我接到了孟叔叔的电话。这是我们分手后,
他第一次联系我。电话那头,他的声音无比疲惫。他第一次,为张阿姨的行为,向我道歉。
然后,他告诉我一个消息。孟佩瑶,相亲失败后,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吃不喝。甚至,
割腕***了。被抢救了回来。医生诊断,是重度抑郁症。孟叔叔在电话里,哭了。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哭着哀求我。“思文,叔叔求你了,你回来看看她吧。”“彩礼,
我们一分都不要了,只要你回来。”抑郁症,割腕。这几个字,像一块巨石,
砸得我一片混乱。我把事情告诉了卡佳。我的内心,无比痛苦纠结。卡佳没有嫉妒,
也没有指责。她只是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问我。“你对她,剩下的感情,是爱,是同情,
还是责任?”她的问题,让我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剖析。最后,我艰难地承认。是责任。
那份爱,早就在那场八十八万的饭局上,被消磨殆尽了。卡佳在得到答案后。
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她非但没有不安,反而鼓励我。“回去吧,许。
”“去斩断那根名为‘责任’的绳索。”“我在这里,等你。”我决定回国。逃避,
只会让问题更严重。我必须,当面了结这一切。回到家,看到爸妈愁云满面的样子,
我心里一阵酸楚。我把我这半年的经历,和卡佳的事,都告诉了他们。他们没有责备我,
只是心疼地看着我。我来到医院。张阿姨憔悴了很多,看到我,眼神复杂。病床上,
孟佩瑶瘦得脱了形。看到我,她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她卑微地恳求我回来。
说可以不要彩礼,可以一起吃苦。我看着她,内心平静如水。我冷静地,甚至是残忍地,
告诉她。“孟佩瑶,我不爱你了。”“我们,回不去了。”她情绪瞬间失控。开始尖叫,
开始嘶吼。“是因为那个俄罗斯女人是不是!是她抢走了你!”“你不是爱我,
你只是不甘心。”“你不甘心输给我,输给一个你眼中的穷小子。”“你更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