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明了生物窗户,能隔绝污染空气并产生氧气。邻居们嘲笑我是疯子,
妻子抱怨我把积蓄浪费在无用的实验上。直到那天,致命的雾霾笼罩城市,
所有通风系统失效。人们窒息倒地时,我的窗户边缘渗出救命的水珠。当救援直升机降临时,
整个社区只有我的房子如同生命孤岛。窗玻璃微微搏动着,如沉默的肺。
——冰冷的空气带着金属烧灼的锈味,蛮横地灌进艾伦·索普的鼻腔,
仿佛要把他肺里最后一点暖意也撕扯出来。他猛地一口咳出,胸腔里火烧火燎。窗外,
城市的灯火在浓稠的、仿佛掺了铁屑的暮色里挣扎,微弱得像是随时会被掐灭。不是黑夜,
只是黄昏——一个被厚重工业尘埃和化学尾气浸透的黄昏。护窗板上,
又添了几道浑浊的、油腻的泪痕,那是空气里酸蚀物的凝结。艾伦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指关节抵着冰凉的实验台桌面,几乎失去了知觉。
目光越过杂乱堆满培养皿、微型传感器和线路板的桌面,固执地钉在窗框之上。那里镶嵌的,
是他过去三年几乎全部的心血,也是每一次争执、每一句质疑和每一分无声失望的源头。
“废物材料堆积场。”——隔壁老头李叔每次路过他家后院,
总要把这句评语嘹亮地送到他耳边,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艾伦,
我们的积蓄……米娅明年就要上学了……”——妻子莉娜的声音,总是压得低低的,
在深夜的厨房里带着水汽,疲惫像沉重的石头,压垮了她的肩膀。
还有女儿米娅那双纯净的眼睛,有时会懵懂地扫过那些发出奇怪低频嗡鸣的培养罐,
里面翻滚着营养液,浸泡着形态难以言喻的生物基质。“爸爸的怪物窗户。”有一次,
她小声地对她的玩具熊这样说。废物。怪物。浪费。这些词像细小的冰锥,
扎在艾伦的肋骨间隙里。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那熟悉的灼痛感立刻追了上来。
他拿起桌上的微型喷壶,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块嵌在窗框里的核心实验体。那不是普通的玻璃,
它更厚,更柔韧,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琥珀色半透明质感。表面之下,肉眼几乎难以察觉地,
分布着极其细微的、如同植物叶脉般的网络结构,在昏暗的光线下,
隐隐流动着一丝微弱的、生命般的幽绿荧光。“最后一次,老伙计,
”艾伦低声对着那扇厚厚的窗板呢喃,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再不成,
我们就真得去垃圾填埋场一起报到啦。”他拇指按下喷壶的按钮,
一股细腻的、带着奇异甜腥气味的淡黄色雾状营养基质,
均匀地喷洒在那片琥珀质板材的表面。水雾接触到板材的瞬间,
那些内部的脉络似乎极其轻微地收缩了一下,随即光泽似乎亮了一瞬。艾伦屏住呼吸,
眼珠死死盯住连接在窗户边缘的几只小巧传感器。旁边一台屏幕老旧、外壳斑驳的终端机,
在营养雾沉降后几秒,屏幕沉寂如同死水。他心头那点微弱的火苗猛地摇曳下沉,
沉甸甸地往下坠。冰冷的沮丧顺着脊椎蔓延开来,指尖都开始发麻。
“又……”他喉咙里挤出半个破碎的音节,苦涩至极。三年了,无数个这样的夜晚,
希望升起又破碎,循环往复。就在他几乎要绝望地移开目光时,那沉寂的屏幕,
极其微弱地闪了一下。不是故障的雪花点,
而是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稳定的数值——一个恒定向上的箭头,伴随着绿色的提示框,
悄然无声地跳了出来。O2输出阈值:达标。小得几乎可以忽略,
但那是一个真实的、稳定的数值!艾伦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骤然停止了跳动,下一秒又疯狂地撞击他的胸腔,发出擂鼓般的巨响。他猛地扑到屏幕前,
鼻子几乎要贴上冰凉的显示屏,手指颤抖着,一遍又一遍用力揉搓着自己的眼睛。
“呼……嗤……”一声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吸吐声,
如同沉睡巨人苏醒后第一口悠长的呼吸,凭空在寂静的工作室里响起!
艾伦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急速褪去,四肢冰凉发麻。他猛地抬头,
死死盯住那块厚实的、琥珀色的生物板材。它并非全然静止。在那半透明的深处,
那些微弱的、叶脉般的绿色荧光线路,正极其缓慢、极其微弱地……搏动着!
光线随着那微弱至极的“呼”和“嗤”的节奏,极其缓慢地明暗交替,
如同深海某种巨兽沉睡的心跳被仪器放大。每一次“嗤”声响起,靠近窗户的空气里,
艾伦那被污染空气常年折磨的嗅觉,
竟捕捉到一丝极其稀薄、却无比清晰的……森林雨后清晨的味道!艾伦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钉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城市那令人窒息的喧哗仿佛彻底消失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微弱却坚韧的搏动声,和他自己胸膛里同样擂鼓般的心跳。
“呼……嗤……”“呼……嗤……”嘴角无法控制地向上弯起,随即,
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冲出眼眶,顺着脸颊粗糙的皮肤滚落,砸在冰冷的实验台上,
溅开一小朵水花。他成功了。这扇窗户,真的在呼吸!“哐当!
”莉娜把一盆洗好的生菜重重摔在水槽里,水珠四溅。她没回头,
紧绷的后背线条却无声地诉说着风暴。“艾伦·索普!”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钢丝,
锋利地切割着厨房里凝滞的空气,“市政催缴单!暖气账单!还有米娅的钢琴课预付款通知!
它们不会因为你对着那块不透明的‘果冻’发愣就自动消失!
”艾伦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扇刚刚安装完毕、通体呈现出独特琥珀色光泽的生物窗户。
微弱的嗡鸣从窗框内部传来,
那是微型泵维持着营养液在板材内部极其复杂的微循环系统里流动。
他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温润的、生命体特有的微热触感。
莉娜的指责像冰冷的锥子刺进来,他擦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指腹在那温热的、微微搏动的表面上无意识地摩挲着。“莉娜,我知道,
”他试图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沙哑,
“就快了……它能改变一切……”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向窗外。那是他特意选的位置,
正对着邻居李叔精心侍弄的小花园方向。此刻,
那扇新窗户清晰地映出外面的景象:高大的化工烟囱矗立在视野尽头,如同沉默的巨人,
喷吐着灰黄的烟柱;更近处,李叔那辆保养得锃亮的老式燃油车,
排气管正懒洋洋地吐着淡蓝色的尾气,烟雾袅袅,隔着这层奇异的琥珀色屏障,
似乎都闻不到那刺鼻的味道。“改变?”莉娜猛地转过身,眼眶微微发红,
手里还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缴费通知单,纸张边缘几乎被她捏破,“用什么改变?
用我们最后那点买米娅冬季外套的钱吗?
还是用你仓库里那些越来越像……像某种内脏的培养罐?
”她声音里的恐惧和失望尖锐得几乎要溢出来。艾伦张了张嘴,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莉娜描述的景象——那些在恒温箱里脉动的生物基质培养块——确实刺耳,却并非完全失真。
他目光扫过莉娜疲惫的脸,落到角落里女儿米娅的身上。小姑娘正坐在地板上画画,
蜡笔在纸上涂抹着歪歪扭扭的线条。她似乎感觉到了厨房的低气压,抬起小脸,
清澈的大眼睛懵懂而担忧地看着争吵的父母。“爸爸,”米娅放下画笔,怯生生地小声开口,
手指指向那扇新装的窗户,“它……它在看我吗?那个窗户……”她那双大眼睛里,
映着琥珀色板材深处极其微弱流动的绿芒,带着孩子最本能的、对未知存在的警惕。
艾伦的心猛地揪紧。他蹲下身,轻轻握住米娅的小手,试图挤出微笑:“不,宝贝儿,
它不会看。它只是……在呼吸。像树一样,在给我们新鲜的空气。”这时,
院子外面传来一串响亮的、毫不掩饰的咳嗽声,伴随着清晰的脚步声和刻意拔高的议论,
如同被风精准地刮进窗户。“……瞧瞧索普家那玩意儿!
”是李叔那辨识度极高的、带着金属刮擦感的嗓音,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
“听说花了老鼻子钱?整块儿糊在墙上,黄不喇唧的,跟糊了一层陈年奶酪霉菌似的!
新鲜空气?哈!他那破棚子里飘出来的怪味儿,我隔着栅栏都能闻到!
指不定又在捣鼓什么危险的生化玩意儿!”“就是,
疯了疯了吧……”另一个邻居模糊的应和声随风飘来,“有这钱给孩子买点好的不行?
非浪费在……哗众取宠!”那些尖锐的、带着锈蚀味道的嘲讽,像无数细小的针,
穿透紧闭的物理窗户,狠狠扎进屋内。莉娜的肩膀难以抑制地抖动了一下,她猛地转过身,
背对着艾伦和女儿,肩膀塌了下去,仿佛支撑她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走了。
艾伦握着米娅的手紧了紧,女孩温热的小手传递着微弱的安慰力量。他抬起头,
目光再次落在窗外。邻里们的身影隐约走过,带着讥诮的指点手势清晰可见。他闭上眼,
深吸一口气。这一次,吸入肺腑的空气,
竟真的带着一丝与外面污浊截然不同的、异常清冽的甜润感。那感觉微弱如游丝,
却无比真实,如同荒漠深处偶然滴落唇边的露珠。他心头那点被压得几乎熄灭的火焰,
因为这口珍贵的空气,又顽强地摇曳了一下。“等等看,莉娜,”艾伦的声音异常低沉,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静,目光坚定地锁住妻子颤抖的肩背,“再给我一点时间。
它会证明的。”莉娜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厨房里只剩下压抑的沉默,
米娅蜡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以及窗外世界那永不疲倦的、令人窒息的污浊喧嚣。
唯独那扇琥珀色的窗户,在沉默中持续着它微弱而稳定的搏动,
像一颗悄然跳动在废墟下的心脏。日子像浸了油的破布,沉重而滞涩地往前拖行。
莉娜脸上的阴云并未因艾伦的誓言而散去,反而积郁得更加浓厚。争吵虽暂时平息,
但冷硬的沉默冻结了家中大部分角落,只有米娅跑来跑去时带起的微风,
才能短暂地吹皱这片沉重的空气。邻居们的闲言碎语依旧像顽固的霉菌,
时不时随风飘进院子,
李叔那辆老车喷吐的尾气依旧准时准点在琥珀色窗户上投下淡蓝的阴影。
艾伦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囚禁在仓库实验室里。仪器发出的嗡鸣是他唯一的背景音。
他反复优化着生物基质配比,像雕琢一件脆弱又顽固的艺术品。
每一个微小的参数调整都牵动着神经:温度必须恒定在那个狭窄的安全区间,
营养液的流速要精准得如同钟表指针,
输入气体的成分模拟着室外最恶劣的环境……他脸上蒙着防护面罩,眼神却像锥子一样锐利,
透过护目镜紧紧盯着那些连接在琥珀色板材上的传感器读数。屏幕上,
代表氧气浓度的绿色曲线如同垂死的病人,
大多数时候都虚弱地贴着代表“环境水平”的基线蠕动,
偶尔才艰难地挣扎着向上拱起一个小得可怜的弧度,随即又无力地跌落。每一次微弱的跃升,
都让艾伦的心跳骤然加速,指尖因用力而发白;每一次无情的滑落,
又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他胸腔里那点微弱的希望之光,带来近乎窒息的沮丧。
“该死的……能量转化效率……”艾伦一拳砸在布满油渍的工作台上,
沉闷的响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他看着屏幕上又一次缓缓下沉的绿色曲线,
一股强烈的虚脱感席卷全身。为什么?原理模型完美无缺,基质活性检测达标,
为什么就是达不到设计中的稳定输出?瓶颈究竟在哪?汗水沿着鬓角滑下,
混合着实验室里特有的化学制剂和营养液甜腥的气味,粘腻地沾在皮肤上。
他粗暴地扯下面罩,大口喘息,吸入的空气浑浊而沉闷。他疲惫地靠在冰冷的金属架子上,
目光茫然地扫过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恒温箱。箱体侧面有个小小的观察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