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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四年,温市。

夏夜的燥热被巨大的厂房切割得支离破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味道——是机油的腥,是汗水的咸,是廉价塑料被加热后的刺鼻,三者混合,成了这座打火机配件厂独有的“体味”。

轰隆!轰隆!

巨大的冲压机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钢铁巨兽,每一次下压,都让整个车间为之震颤。林晚的耳膜早已被震得麻木,她的动作也和机器一样,精准,重复,毫无生气。

抓取一个塑料外壳,放入模具,踩下踏板。

“哐当!”

取出,扔进旁边的胶框。

她的眼神没有焦点,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留下一具被驯化的躯壳在此劳作。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黑泥,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滚烫的机身上,瞬间蒸发,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滋啦”声。

就在她伸手去拿下一个零件的瞬间——

一阵尖锐到极致的刺痛,毫无征兆地贯穿了她的大脑!

那感觉,像是有一根冰锥狠狠扎进了太阳穴,让她眼前瞬间一黑。

紧接着,一个声音在她脑海深处响起。那声音冰冷、平直,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波动,像老式电脑合成的电子音。

八月行情预告:温市打火机塑料外壳,市价将由每只两分上涨至两分六厘,涨幅三成。

“哐啷——!”

林晚身子猛地一晃,手里的塑料外壳脱手而出,掉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格外刺耳的脆响。

这声响,像是在轰鸣的交响乐中,突兀地插入了一声破锣。

“林晚!”

一道尖利的女高音穿透了机器的噪音,直刺耳膜。车间主管刘姐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母鸡,叉着腰,迈着八字步,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她的三角眼上下打量着林晚,满是刻薄与不屑。

“磨洋工呢?手脚不利索就给老娘麻利点!不想干就滚蛋,外面有的是人排队等着干!”

林晚扶着冰冷的机器,才勉强站稳。她脸色煞白,不是因为刘姐的呵斥,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战栗和混乱。

她的目光越过刘姐的肩膀,死死地盯住了墙上那本巨大的挂历。

红色的油墨印刷着几个刺眼的字符:1994年7月1日。

一九九四……

她不是这个时代的工厂女工林晚。

她是二十一世纪的金融分析师林晚,在连续加班七十二小时,做完一份关于大宗商品未来走势的分析报告后,她过劳猝死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

再睁眼,她就成了她。一个同样叫林晚,年仅十八岁,命运却如这车间空气般令人窒息的女孩。

“对、对不起,刘姐,我马上……”

林晚强忍着大脑的眩晕和两段人生记忆交织的混乱,低下头,声音沙哑地道歉。她弯腰捡起那个零件,指尖触碰到粗糙的地面,那无比真实的触感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梦。

她重新回到工位,投入工作。

但这一次,世界变得截然不同。

她的感官仿佛被瞬间调到了最大值。她能清晰地看到,身旁工友脸上因长期熬夜而浮现的菜色,他们眼神麻木,动作机械,仿佛早已认命。她能闻到,空气中那股贫穷特有的,带着一丝霉变和绝望的气息。

这里是地狱。一个被贫穷、劳累和无望统治的地狱。

而刚才脑中的那个声音……

林晚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行情预告?

作为顶级的金融分析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这是信息,是先知,是这个时代最宝贵的财富!

她强迫自己冷静,一遍遍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用这种机械的劳动来掩盖内心的惊涛骇浪。

终于,下班的***响起。

林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拥挤不堪的八人间宿舍。她躺在属于自己的那张铺位上,身下的木板床随着她的呼吸发出“咯吱咯吱”的***。

她闭上眼睛,反复回味着脑中的那句话。

……市价将由每只两分上涨至两分六厘,涨幅三成。

这不是幻觉。

在无尽的绝望深渊中,一根金色的稻草,从天而降,轻轻地落在了她的手心。

林晚猛地睁开眼,黑暗中,她的眸子亮得惊人。

她伸手探入口袋,摸索了半天,只摸出几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毛票,加起来不到三块钱。

预告是有了。

这是她摆脱这身油污,撕碎这操蛋命运的唯一机会。

可启动资金,从哪儿来?

月底之前,她必须想办法,撬动这个价值“三成涨幅”的财富杠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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