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瘫在吱呀作响的二手沙发上,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他没什么血色的脸。
银行APP的余额刺目地显示着:327.48元。
下方是房东老王的未读短信:“小林,下礼拜再不交租,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他嗤笑一声,将手机扔到一旁。
二十西岁,大学毕业即失业,在这个繁华都市里像一颗脱轨的螺丝,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投出的简历石沉大海,父母的电话从关切变成失望的絮叨,让他愈发不愿接通。
雨声渐急时,老旧的单元门铃突然嘶哑地响了一声。
一封牛皮纸信封静静躺在积灰的地板上,像是凭空出现。
没有邮戳,没有署名,触手有一种奇异的凉意,仿佛吸附了雨夜所有的寒气。
上面用工整得过分的毛笔字写着他的姓名地址。
撕开封口,展开信纸。
顶头两个加黑的楷体字猛地撞入视线:讣告林正南先生于日前逝世,遵其遗嘱,名下资产"夜息花店"(槐荫路44号)由侄孙林夜继承。
林正南?
那个只在童年家族聚会上有一面之缘的远房叔公?
一个沉默寡言,身上总是带着奇特草木气息的老人。
十几年杳无音信,为何突然将遗产留给自己?
而且偏偏是在他山穷水尽之时?
雨水疯狂冲刷着窗户。
林夜的目光在广告和暗下去的手机屏幕间游移。
还能比现在更糟吗?
槐荫路44号...地图显示它在城市最边缘的老区,几乎脱离城市规划图。
就去看看吧。
是陷阱也好,玩笑也罢。
他裹上半旧的黑色卫衣,揣起那封透着古怪的讣告和里面冰凉沉重的黄铜钥匙,踏入雨幕。
公交车在雨夜中摇晃,窗外的霓虹渐稀,建筑愈见破旧。
乘客越来越少,最后几节车厢几乎空无一人。
一种被世界抛弃的孤寂感无声包裹了他。
"槐荫路到了。
"跳下车,冰冷雨水瞬间扑打满脸。
站台简陋,路灯昏黄,光线勉强穿透雨帘,照亮前方幽深的街道。
槐荫路——名字就透着陈腐气。
两旁多是老旧矮楼,许多窗户漆黑,像是无人居住。
雨水在坑洼路面积成水洼,倒映着滋滋作响、明明灭灭的路灯光。
44号。
这个数字本身就不祥。
脚步在一扇旧木门前停住。
门楣上挂着被岁月侵蚀的木匾,"夜息花店"西个隶书字几乎融入木质。
店门紧闭,玻璃窗后是深不见底的漆黑,隐约可见层层叠叠的浓密阴影,仿佛是过度茂盛的植物在挤压玻璃。
黄铜钥匙插入锁孔,转动瞬间,一丝微弱电流般的麻感从指尖掠过。
"咔哒。
"门轴发出年久失修的***,缓缓开启。
一股复杂浓烈到极致的气味扑面而来——甜腻到发齁的混合花香,混合着泥土最深处的腥气,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陈旧感,像是打开了尘封百年的棺椁。
店内漆黑一片。
摸索着按下老式开关,昏黄灯光亮起,勉强驱散门口黑暗。
眼前的景象让林夜呼吸一滞。
这根本不是寻常花店。
这里像是诡异植物的巢穴。
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深邃,密密麻麻摆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植物:枝叶扭曲如挣扎鬼爪,花朵艳丽近妖泛着幽光,还有些笼罩在自身散发的薄雾中,朦朦胧胧。
在这片诡异植物中央,玻璃柜台上单独摆放着一盆植物。
它尚未开花,只有几根纤细墨绿茎叶,顶端是紧闭的深红色花苞。
但承载它的花盆却异常精美,像是吸光的黑色玉石雕成,表面有冥河水波般的纹理。
旁边是一个打开一半的旧笔记本,和一个植物纤维编织的小袋,袋口微敞,露出几颗圆润光滑、漆黑如墨的种子。
林夜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拿起笔记本。
纸张泛黄发脆,上面是苍劲的毛笔字迹,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沉稳和一丝疲惫的警告。
扉页上只有一行墨迹深重的字:”非子时,勿浇水;非心愿,勿种花。
“什么意思?
子时浇水?
心愿种花?
这位素未谋面的叔公,留下的尽是令人费解的谜语。
他的目光又落回那盆无花植物。
它静默立在黑玉花盆里,纤细却顽强,仿佛在沉睡,又像是在等待特定时刻苏醒。
一种强烈首觉告诉他,这植物和那些种子,是这家诡异花店真正不寻常的核心。
指尖微颤,他慢慢伸手想要触碰那紧闭的花苞……滴答。
不是雨声。
声音来自店内更深、更黑暗的角落。
清晰,冰冷,带着粘稠质感。
滴答。
又一声。
更近了。
林夜身体瞬间僵住,手指凝固在半空。
他猛地抬头,心脏狂跳,全身汗毛竖起。
警惕地望向灯光无法穿透的、被诡异植物掩映的店铺深处。
那里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仿佛有生命的黑暗,沉默蛰伏。
昏黄光线下,唯有那盆无花植物、摊开的笔记本和黑色种子静默陪伴,散发出诱人而危险的气息,低语着巨大的、未知的秘密。
窗外雨声不知何时变小,世界陷入诡异静谧。
仿佛整个空间都在屏息等待。
等待他下一步动作。
等待某个特定时刻。
林夜喉头发干,下意识瞥向手机——晚上十点五十分。
子时,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