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囊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然后粗暴地拧绞,空得发疼,泛上来的只有酸涩的胆汁和一种令人心慌的虚弱感。
这感觉远比记忆中的任何一次饥饿都要强烈,是真正濒临绝境的、身体发出的最后哀嚎。
原主的记忆碎片里,关于“吃”的部分总是蒙着一层灰暗的色彩: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刮嗓子的粗粝糠饼、苦涩难咽的野菜糊糊…而最近,连这些也难以为继了。
小草怯生生地站在门口,看着陆尧苍白的脸色和额角渗出的虚汗,嘴唇嗫嚅了一下,小声道:“灶房…灶房里还有一点昨日采的灰灰菜,娘说…等你醒了…”她的话没说完,但陆尧明白了。
那点野菜,大概是这个家最后能拿得出来的、像样的食物了。
他强撑着再次站起身,身体晃了晃。
小草下意识想上前扶他,却又不敢,手指紧张地绞着破旧的衣角。
“我…自己去。”
陆尧的声音依旧沙哑。
他需要活动,需要熟悉这个环境,更需要找到任何能填肚子的东西。
走出昏暗的茅屋,午后的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疼。
院子里,那位应该是他“母亲”的老妇人依旧佝偻着腰,在一小块石板上费力地捶打着几根干枯的草茎,试图弄出点能混进粥里的纤维。
她抬头看了陆尧一眼,眼神浑浊,充满了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忧虑,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灶房比正屋更加破败,只是一个简陋的草棚。
角落里放着几个空荡荡的瓦罐,灶膛冰冷,没有一丝烟火气。
唯有墙角一小堆蔫头耷脑、几乎完全干枯的野菜,带着一点微不足道的绿意。
是灰灰菜,一种常见的野菜,口感粗糙涩口,但在灾年也是能救命的东西。
只是眼前这一小把,明显是别人挑剩的下脚料,叶片枯黄萎缩,茎秆干瘪,眼看就要彻底失去生机。
巨大的失望攫住了陆尧。
这点东西,根本不够塞牙缝,更别提支撑他这虚弱的身体。
难道刚穿越过来,就要被活活饿死?
不甘心!
现代的灵魂无法接受如此荒诞而残酷的结局。
他死死盯着那堆枯草,脑海中疯狂回忆着所有关于植物生长的知识,徒劳地渴望它们能变得再多一点,再新鲜一点…就在他集中全部精神,几乎要头晕目眩之际——一种奇异的感觉忽然涌现。
胸口那丝微弱的余热似乎轻轻波动了一下,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
他的指尖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若有若无的麻痒感。
与此同时,他模糊地“感知”到了眼前那堆枯槁野菜内部残存的、一丝丝几近断绝的微弱生机!
那感觉玄而又玄,无法用言语形容,却真实不虚。
仿佛是一种本能,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在那枯黄的叶片上。
集中精神!
活下去!
他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全部的意识都聚焦于“生长”、“复苏”这两个词上。
胸口那丝微热似乎被引动,缓缓流向他的指尖,渗入那枯黄的植物之中。
奇迹发生了。
那原本干瘪发黄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舒展了一点点,褪去了一小部分枯黄,泛起一丝微弱的绿意。
甚至在最靠近他指尖的那片叶子的叶腋处,极其缓慢地、挣扎着冒出了一个比米粒还小的、嫩绿的新芽!
成功了?!
一股强烈的欣喜刚涌上心头,下一秒,巨大的眩晕和空虚感便如同铁锤般砸中了他!
眼前猛地一黑,他踉跄一步差点摔倒,连忙用手扶住冰冷的土墙才勉强站稳。
心脏疯狂跳动,额头上刚褪去的虚汗再次涔涔而下,整个人像是刚被掏空了所有力气,比醒来时还要虚弱十倍。
那瞬间的“催生”,几乎抽空了他这具身体本就濒临极限的可怜精力。
他大口喘着气,看着墙角那堆野菜——它们依然蔫头耷脑,大部分还是枯黄的,只是依稀比刚才多了那么一丝微不可查的绿意,那个小米粒般的新芽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变化微乎其微,消耗却如此巨大。
但这微不足道的变化,却像一道划破无尽暗夜的光!
希望!
尽管微弱得像风中的残烛,但这确确实实是超越常理的希望!
陆尧靠在土墙上,一边喘气,一边看着那点微弱的绿色,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震惊,有狂喜,更有一种沉甸甸的觉悟。
这能力,或许能让他在这绝境中活下去。
但使用它,显然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他小心翼翼地摘下那几片稍微变得绿了一点、甚至催生出一点点新芽的叶片,珍惜地握在手心。
这点东西,依旧少得可怜,却是他在这个世界,依靠自身力量获得的第一份“食物”。
走出灶棚,母亲和小草都看向他手中的那点绿色。
“好像…看着精神了点?”
母亲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但饥饿很快压过了这丝疑惑。
陆尧将大部分野菜递给母亲,自己只留下那片带着米粒新芽的叶子,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苦涩、粗糙,甚至带着土味。
但此刻,却仿佛胜过任何珍馐美味。
他慢慢咽下这口带着希望的苦涩,感受着体内那丝微热的余波似乎在缓慢吸收着这点能量,恢复着那被抽空的体力。
路,还很长,很艰难。
但他至少,看到了第一步该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