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像银丝般斜斜飘进雕花窗,沾湿了沈昭的玄色飞鱼服。他握刀的手指微微收紧,
骨节泛出青白。屏风后传来窸窣的衣料摩擦声,一缕苏合香混着血腥味钻入鼻腔。
"大人要查的人,就在这间厢房。"老鸨染着丹蔻的手指挑起珠帘,沈昭的瞳孔骤然收缩。
青玉案前跪坐的少女正将银簪插回发间,素白襦裙上溅着点点猩红。她脚边躺着个锦衣男子,
喉间插着半截断裂的玉簪。"云岫姑娘。"沈昭的绣春刀出鞘三寸,
寒光映出少女脖颈间细细的金链,
末端坠着枚青玉镂空佩——正是五年前他亲手系在那个小女孩颈间的信物。
烛火忽然爆了个灯花。云岫抬起眼,眸中雾气被火光刺破,露出底下冰冷的琉璃色。
她伸出舌尖舔去手背上的血珠,腕间银铃随着动作轻响:"锦衣卫的大人,
也要买奴家这支曲子么?"五年前的中秋夜,沈昭在扬州最脏的暗巷里捡到云岫。
十二岁的小姑娘被铁链拴在青楼后院的槐树上,单衣破得遮不住背上交错的鞭痕。
龟公举着火把叫卖:"上等货色,眼神凶得像狼崽子!"他记得自己鬼使神差地砸了钱袋。
老鸨数着银锭笑出满脸褶子:"公子好眼光,
这丫头是漠北狼骑留下的野种..."话音未落,小姑娘突然扑上来咬住他手腕,
直到血腥味在两人唇齿间漫开。沈昭把哭到脱力的女孩背回客栈时,
月亮正悬在瘦西湖的柳梢头。他拆开缠着金疮药的纱布,露出腕间狰狞的齿痕:"记住,
我叫沈昭。明月昭昭的昭。"窗柩外传来三声鹧鸪啼,是锦衣卫联络的暗号。
沈昭将刻着"明月昭昭"的玉佩塞进女孩手心,转身没入溶溶月色。
他不知道那个缩在床角宛若受伤的小兽一样的姑娘,整夜攥着玉佩看烛泪滴到天明。
"原来大人喜欢听旧曲。"云岫的指尖划过琵琶弦,在《折柳吟》的调子里突然变调。
沈昭挥刀格开射向心口的毒针,刀刃擦着她耳畔削落一缕青丝。铜镜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
像极了当年客栈里相互依偎的剪影。云岫忽然轻笑出声,
染着蔻丹的指甲划过沈昭喉结:"五年前您教我,被狗咬了要以牙还牙。"她扯开衣领,
锁骨下方赫然留着暗红的烙痕——正是锦衣卫诏狱特有的火漆印。沈昭的手腕开始发烫,
那道早已愈合的咬痕突突跳动。诏狱的刑架上,他曾亲手把烧红的烙铁按在叛党胸口。
那些凄厉的惨叫里,是否也有过这样一双琉璃色的眼睛?琵琶声陡然凄厉,
云岫旋身时裙裾绽开血色的花。沈昭的刀尖抵住她心口,却看见她笑着握住刀刃,
任由鲜血顺着指缝滴在玉佩上:"沈大人,您当年给的药膏...很甜。"窗外的雨更急了。
沈昭忽然发现她腕间根本没有银铃,那***来自缠在房梁上的金蚕丝。最后一根丝线崩断时,
淬毒的银针如暴雨倾盆。绣春刀刺穿金蚕丝网的刹那,沈昭闻到了漠北沙棘花的味道。
五年前他亲手调制的金疮药里,就掺着这种西域奇毒。云岫的银簪突然调转方向,
在漫天毒针中划出月弧般的寒光。"闭气!"她撞进沈昭怀里的力度,
与当年咬住他手腕时如出一辙。沈昭的背脊撞上雕花屏风,看着少女肩头绽开三朵血梅。
毒针入肉的滋滋声里,他听见云岫贴着他耳畔呢喃:"大人腕上的疤...还疼吗?
"十年前漠北战场,十三岁的沈昭蜷缩在尸堆里。狼骑兵的弯刀正要劈下时,
是个戴青铜面具的女孩用弩箭救了他。那人手腕内侧绘着朱砂并蒂莲,
箭矢尾羽刻着狼图腾——与此刻扎在梁柱上的毒针纹样一模一样。记忆如惊雷劈开浓雾。
沈昭反手扣住云岫的腰,却摸到满手黏腻。她素白的裙裾下藏着道道金线,
细看竟是西域金蚕在皮肉间蠕动。
"每月望月...要泡药泉..."云岫咳出的血染红了玉佩上的"昭"字,
"否则蛊虫会噬心..."窗外的雨声中混入弓弩上弦的响动。沈昭突然扯开衣襟,
将云岫裹进自己的大氅。当年在诏狱烙下的火漆印暴露在空气中,
与云岫锁骨下的疤痕形成诡异对称。"锦衣卫的鹰犬也配谈真心?
"云岫指尖的毒针抵住他心口,眼里却泛起水光。三支穿云箭破窗而入的瞬间,
沈昭抱着云岫滚入紫檀拔步床。雕着并蒂莲的床柱应声而断,
露出中空暗格里的青铜狼首弩——正是当年漠北战场那柄凶器。
"原来是你..."沈昭的刀锋贴上云岫颈间金链,玉佩突然发出蜂鸣。云岫腕间金蚕暴起,
化作金针刺入他虎口。剧痛中他看见少女撕开襦裙,
腰腹间狰狞的烧伤疤痕拼成"昭"字形状。
"五年前中秋..."云岫将染血的玉佩按进烧伤的疤痕,血肉交融时发出诡异的蓝光。
"大人给我的不是生路..."她拔下头顶银簪刺入心口,簪头弹出枚雕着狼首的青铜钥匙,
"是更残忍的牢笼。"沈昭的瞳孔猛地收缩。那是锦衣卫最机密的狼符,
能调动漠北所有暗桩。五年前指挥使将钥匙交给他的夜晚,诏狱正好逃了个漠北细作。
现在想来,老指挥使临终前指着他腕上咬痕说的"祸根",原是这个意思。
金蚕丝突然缠住沈昭脚踝。云岫借着最后力气将他推出窗外,自己迎向破门而入的追兵。
沈昭在坠楼时看见她唇形在说"药膏",染血的指尖指向东方——当年安置她的客栈方向。
雨幕模糊了血色。沈昭踉跄着冲进客栈厢房,梳妆匣底层的瓷瓶早已积满灰尘。
抹开药膏的刹那,他闻到了比当年更浓的沙棘花香。瓷瓶内壁用朱砂写着"目鸩"二字,
正是锦衣卫用来审讯死士的致盲毒药。窗外传来丧钟声。沈昭捏碎瓷瓶时,
碎瓷片在掌心拼出个"昭"字。
他终于明白云岫为何总在暗处抚琴——当年他亲手调制的"解药",
早在五年前就让她失去了光明。护城河浮起红衣时,沈昭在尸首腕间发现了褪色的并蒂莲。
擦去易容膏,底下是诏狱火漆烙下的"昭"字。更深的疤痕覆盖其上,
依稀能辨出是句"明月何时照我还"。沈昭将玉佩放入棺椁时,云岫袖中滑落半幅***。
泛黄的宣纸上,十二岁的小姑娘用炭笔歪歪扭扭地画着月亮,底下是沈昭教她写的"昭"字。
背面是新鲜的血字:"见昭如月,虽死不灭。"那夜扬州下了百年不遇的暴雨。
有人看见新任锦衣卫指挥使跪在乱葬岗,怀里抱着件染血的素白襦裙。
他腕间的旧伤被生生抠烂,仿佛要把那个刻进骨血的名字挖出来。翌日清晨,
漠北传来八百里加急。金帐王庭的狼骑兵突然撤退,阵前悬着枚染血的青铜狼首钥。
塞外牧民都说,那夜看见中原的月亮滴着血,落在黄沙里开出一片并蒂莲。
扬州义庄的柏木棺里,云岫吐出含在舌底的犀角丸。金蚕蛊在血脉中苏醒,
将龟息散的毒性转化为灼痛。铜镜映出暗卫递来的新面皮,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浸着血水,
渐渐与锁骨下的"昭"字疤痕融为一体。"从今日起,你是陆泓的未亡人。
"暗卫首领用弯刀挑起她的下巴,"三年前漕运案吞金的江南盐商,
正缺个守节的主母当幌子。"云岫抚摸着嫁衣箱底的青铜狼首钥,忽然轻笑出声。
当年沈昭教她写的《洛神赋》还藏在陆府地窖,如今倒成了最好的密文载体。
窗缝漏进的月光里,她将玉佩塞进妆奁暗格,金链在掌心勒出带血的"昭"字。从今开始,
她就是陆婉棠,从前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坊间皆知,
陆夫人之所以能从一介歌女成为当时的陆氏主母,是因为她有一绝-善琵琶,且尤善左手。
当年陆婉棠一曲琵琶名动扬州,见她一面听上一曲更是千金难求。
直到盐商陆宏以千金得以见面之后惊为天人,
以十万两金为其赎身并许之陆氏主母且再无纳妾,陆婉棠才同意下嫁。如陆宏早已吞金,
陆婉棠也在当年随之殉情。但暗卫那边一直把控着消息,
是以云岫能够顺利的成为当年富甲一方的陆夫人。幸而云岫之前一直扮演青楼瘦马打探消息,
所以现在来顶替陆婉棠的一手绝技琵琶也并不会露馅。云岫开始频繁出入扬州的各种宴会。
每一次,她抱着琵琶出场,那灵动的指法,悠扬的曲调,总能让众人如痴如醉。一日,
城中举办一场盛大的诗会,各方名流皆至。云岫也受邀前往。她身着华服,
仪态万千地坐在那里弹奏。曲毕,众人喝彩之时,角落里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却微微皱眉。
事后,那男子悄然找到云岫。“姑娘技艺虽佳,但总感觉这琵琶声中有一丝压抑的情绪。
”云岫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
男子又道:“我曾听闻真正的陆婉棠弹奏时犹如自由之鸟,而姑娘像是被困于笼中的雀儿。
”陆婉棠知道遇到了厉害角色,正想着如何应对。
男子突然靠近低语:“我知道你不是真的陆婉棠,但我无意揭穿你,只是好奇背后之事。
”云岫犹豫片刻后,决定暂且相信他,毕竟多一个盟友或许比多一个敌人要好得多。
云岫警惕地看着男子,“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男子微微一笑,“在下苏瑾,
不过是个喜好探寻真相之人。看姑娘这般行事,想必背后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云岫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苏公子,此事关系重大,恕我不能如实相告。
”苏瑾轻轻摆手,“姑娘莫慌,我只是想若姑娘有所求,我或可相助一二。”云岫心中一动,
想到自己调查漕运案的艰难,眼前这人说不定真能派上用场。
“那苏公子可知三年前的漕运案?”苏瑾眼神一凛,“略有耳闻,据说其中牵扯众多势力,
黑暗重重。”云岫深吸一口气,“我所做之事便与此有关,我要找出背后黑手。
”苏瑾目光坚定起来,“既然如此,那苏某愿与姑娘一同查探,姑娘放心,我定会保守秘密。
”云岫一笑,“那就多谢苏公子了,但是奴家还是想知道苏公子为何帮我。
毕竟我们素不相识,又牵涉漕运之事,此事危险重重,如若不然,我不会牵扯无关之人。
”“苏公子若有心,就与我言说一番,如果不然,此事便罢了,我们二人还是各自行事,
互不打扰。”苏瑾听云岫说完便面色正经起来:“我不知姑娘到底是何身份,
只是苏某奉命行事,恕在下不能如实相告。只是有一点姑娘可以放心,在调查此事上,
我同姑娘一样,只想查出真相,揪出真凶。”二人说完这话齐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