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铜镜里那张被脂粉糊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宁夫人命人给她上的妆实在太厚,稍微一动就有粉末簌簌往下掉,活像年久失修的墙皮。
"小姐..."碧竹红着眼眶递上湿帕子,"奴婢帮您擦了吧?
"温热的水汽扑面而来,苏云苓却猛地按住丫鬟的手:"不行!
"声音在空荡荡的殿内显得格外尖锐,"要是被知道洗掉了..."话没说完,她自己的肚子先"咕噜"一声***起来。
从早上到现在,她连口水都没喝上。
碧竹连忙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里头躺着两块己经压碎的桂花糕。
"张妈妈偷偷塞给我的,"小丫鬟声音压得极低,"说宫里...""哗啦——"窗外突然传来枝叶摩擦的声响。
主仆二人同时僵住,苏云苓手里的桂花糕"啪"地掉在裙子上,碎屑撒了一身。
"谁?
"她壮着胆子问,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没有回应。
只有一阵带着药草香的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烛火忽明忽暗。
苏云苓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正要关窗,突然听见——“躲什么?
你素颜的样子,孤早见过了。”
"啊!
"她惊叫一声往后跳去,后背重重撞在雕花床柱上,疼得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小姐?!
"碧竹慌得手忙脚乱。
苏云苓死死盯着窗外——月光下,一道修长的影子映在窗纸上,玉冠的轮廓清晰可见。
她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
"王、王爷..."她哆嗦着行礼,膝盖磕在脚踏上发出一声闷响。
窗外的影子动了动,随即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胆子这么小,怎么敢在祠堂墙上刻药方?”
苏云苓如遭雷击。
那晚在祠堂,明明只有她和碧竹两个人!
"吱呀"一声,窗户被推开一条缝。
夜风裹挟着清苦的药香扑面而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窗棂上,月光在那枚墨玉扳指上流转。
"薄荷三钱,白芷二钱..."晏明昭的声音低沉悦耳,念的正是她在墙上刻的解毒方子,"苏小姐好医术。
"苏云苓双腿一软,差点跪坐在地上。
她死死攥着衣角,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
"臣女...臣女不懂王爷在说什么..."“呵,撒谎。”
那带着笑意的声音又在她脑海中响起,“手指都掐白了。”
她触电般松开手,发现自己的指甲确实在掌心留下了几道月牙形的红痕。
"王爷!
"远处突然传来侍卫的呼唤。
窗外的影子顿了顿,那只手缓缓收回。
临走前,一枚小巧的玉牌从窗缝滑落,"嗒"地一声掉在梳妆台上。
"小姐..."碧竹战战兢兢地凑过来,"这是什么?
"苏云苓颤抖着拿起玉牌。
温润的白玉上刻着一株栩栩如生的紫苏草,背面是两个铁画银钩的小字:"药库"。
她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砸在玉牌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这是太医院药库的通行令!
在御史府被当垃圾一样嫌弃的医术,在这里居然..."哗啦——"又一阵风吹来,这次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苏云苓猛地抬头,发现窗外开始下雨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小水花。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接住几滴雨水,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哆嗦。
"小姐!
您快擦擦脸!
"碧竹急得首跺脚,"这雨水脏..."苏云苓却突然笑了。
她抓起那块湿帕子,狠狠往脸上擦去。
厚重的脂粉混着雨水,在帕子上晕开一片浑浊的粉色。
一下、两下...首到铜镜里的人终于露出原本清丽的模样。
"这样才对。
"她轻声说,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
碧竹急得快哭了:"可是夫人说过...""现在这里没有宁夫人。
"苏云苓深吸一口气,雨后清新的空气充满胸腔,"只有我和我的医术。
"她小心翼翼地把玉牌系在腰间,突然发现梳妆台角落有个不起眼的小抽屉。
轻轻一拉,里面竟整齐地放着几本医书,最上面那本的封面上赫然写着《西域奇毒考》。
苏云苓的指尖微微发抖。
这太巧了,巧得像是...有人特意安排的。
“就是特意安排的。”
那个声音突然又在她脑中响起,带着几分慵懒,“不然你以为孤为何选你?”
"啪!
"她手一抖,医书掉在地上,惊飞了窗外栖息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