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放晴了,阳光把窗帘照得透亮,像层融化的金子。
她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怔,昨晚的梦突然涌上来——梦里全是褐色的咖啡渍,顺着书页漫延,最后变成顾君转身走进雨里的背影,白T恤下摆被雨水浸得发沉。
“嘶……”她坐起身,低头看见自己昨天没换的白衬衫扔在床尾,前襟的咖啡渍己经变成深褐色,像块洗不掉的疤。
桌角的金色马克笔还躺在那里,笔帽乖乖盖着。
林奕走过去捏起笔,笔杆上似乎还留着点若有若无的温度,让她想起顾君指尖蹭到的那点金色墨迹。
她拉开抽屉,翻出张干净的草稿纸,无意识地在纸上画起圆圈,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竟和昨晚图书馆的翻书声有点像。
“画什么呢?”
苏晓端着水杯进来,瞥了眼她的纸,“还在跟那街角较劲啊?”
林奕“嗯”了一声,把笔放下。
毕业设计的截止时间又近了一天,但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那本被弄脏的《局部解剖学》。
旧教材买不到,复印又怕缺了他写的批注——那些清瘦的字迹,说不定比教材本身还重要。
“对了,”苏晓忽然说,“昨天美术系办公室贴了张通知,说医学院那边有个绘画 workshop,好像是讲怎么画人体结构的,你不是总说画不好动态吗?
去听听?”
林奕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医学院?”
“是啊,”室友挠挠头,“好像是个叫顾君的学生牵头弄的,听说他解剖图画得特别好,堪比教材。”
顾君。
这两个字像颗小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圈涟漪。
她忽然抓起手机,点开浏览器搜“顾君 医学院 workshop”,第一条就是医学院官网的通知,标题下面印着主讲人照片——还是那张穿白大褂的证件照,只是嘴角比公告栏的照片多了点浅淡的笑意。
报名截止时间是今天下午五点。
林奕盯着屏幕看了半分钟,突然从椅子上弹起来,抓过帆布包就往外跑。
“我去趟系里!”
系办公室的公告栏前挤了不少人,大多是低年级的学生,对着那张 workshop 指指点点。
林奕踮着脚凑过去,通知上的主讲人介绍里,除了罗列的奖项,还加了句“擅长将解剖学与绘画技法结合,作品曾入选高校艺术联展”。
原来他真的会画画。
她从辅导员那里领了张报名表,手指捏着纸边,有点发颤。
“报名理由”那一栏空着,笔尖悬了半天,最终写下:“想学习精准的线条运用。”
写完又觉得太生硬,划掉重写:“对人体结构与绘画的结合感兴趣。”
还是不对,像份标准答案。
旁边有人撞了她一下,是同系的学长:“林奕?
你也报这个啊?
听说很难抢名额,主讲人是医学院的大神,据说连美术老师都夸他的线条感。”
线条感。
林奕想起他书上的批注,想起他捏着马克笔时指尖的弧度,忽然在报名表上写下:“想知道怎样的线条,能让画既准确,又……”她顿了顿,笔尖在“又”字后面顿了两秒,最终添上,“又安静。”
交表的时候,辅导员看了眼她的理由,笑了笑:“这个顾君,上周来借过绘画工具书,说要研究怎么把神经分布图画得更易懂。
你们年轻人,想法倒是挺像。”
林奕走出系办公室时,阳光正好穿过走廊,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
她摸出手机,犹豫了很久,还是点开了通讯录——昨天从图书馆管理员那里要到的号码,其实一首躺在草稿箱里,没敢存。
编辑框里打了几个字:“顾同学你好,我是昨天弄脏你书的美术系学生,关于那本教材……”删了再打:“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如果你需要复印资料,我可以帮忙。”
又删了。
最终她什么都没发,只是握着手机站了会儿。
风从走廊尽头吹过来,带着楼下香樟树的味道,她忽然想起昨晚他走进雨里的背影,白T恤被风吹得微微鼓起,像只没张开翅膀的鸟。
回到宿舍时,桌上的草稿纸还摊着,上面画满了无意识的圆圈,有几个圈里,被她用金色马克笔轻轻点了点,像没干透的墨迹。
林奕坐下来,重新拿起画笔。
这次她没再画咖啡馆的遮阳伞,而是在街角的长椅旁,添了个站着的人影。
背影清瘦,穿着简单的白T恤,手里像握着什么东西,被阳光拉得很长的影子里,藏着点若有若无的金色。
画完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 workshop 报名成功的通知。
她看着那条消息,忽然觉得,或许不用急着道歉。
有些事像刚画的线条,得等墨迹慢慢干了,才看得清究竟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