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严师方程式
程愈和陈野站在门外，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陈野深吸一口气，抬手，象征性地在门上敲了两下，其实更像是用手指头蹭了蹭门板。
“进。”
一个熟悉、干练、带着不容置疑味道的女声从里面传来。
两人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几张办公桌拼在一起，堆满了作业本和试卷山。
几位老师抬头看了一眼，见是他们俩，又都见怪不怪地低下头去忙自己的事，嘴角似乎还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俩活宝在严老师这儿，属于常客。
他们的目光瞬间就被窗边办公桌后的人牢牢吸住。
严雪蕊正查阅他们班的花名册，金丝眼镜架在挺首的鼻梁上，镜片后目光锐利如刀。
墨绿衬衫衬得她身形利落，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执教十六年沉淀的气场，让她浑身透着超越年龄的干练与压迫感，唯有眼角的细纹泄露了时光的痕迹。
她曾是徽城一中的骨干教师，三年前附属初中师资紧张，急需支援。
消息传来，丰厚的支教奖金赫然在列。
严雪蕊推了推眼镜，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报了名。
“支援教育，义不容辞。”
她是这么在会上说的，镜片后的目光坦荡而坚定。
当然，丰厚的回报也是推动力之一——这很严雪蕊。
只是没想到，这一去，就义不容辞地把程愈和陈野这对卧龙凤雏从初一支援到了初三，如今又跟着他们支援回了高中部。
此刻，她终于放下花名册，抬起头。
镜片后的目光精准地落在门口两个鹌鹑似的少年身上，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嘴角却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哟，两位少爷终于舍得移驾了？”
严雪蕊的声音不高，带着点慵懒的调侃，却让程愈和陈野心头同时一紧。
这熟悉的开场白，意味着“清算”开始了。
“我还以为，得我亲自去宿舍八抬大轿请呢。”
陈野立刻换上招牌式的傻笑，往前蹭了一步：“哪能啊严姐！
您一声令下，我们这不是光速就滚…就赶来了嘛！
宿舍刚收拾好，乱糟糟的，怕脏了您的鞋…少贫嘴。”
严雪蕊打断他，目光转向程愈，手指点了点自己办公桌旁边一个带锁的铁皮柜，“程愈，你的违禁品，老规矩。”
她拉开抽屉，取出一把小巧的黄铜钥匙，随意地扔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锁在老地方，柜子钥匙在我这儿。
要用，提前打报告，用完立刻上交。
规矩懂吧？”
程愈默默上前一步，拿起那把尚带着严雪蕊指尖温度的钥匙。
这柜子他太熟悉了——初中三年，他的手机、笔记本就没少在里面度假，这次刚进高中，老伙计们又自觉地提前报到了。
严雪蕊这招，既满足了他离不开电子设备的需求，又牢牢掌控着开关权限，杜绝了他滥用。
实用主义的管控，精准拿捏。
他点点头：“懂。”
严雪蕊这才抬起头，目光扫过两人，像在检查两件刚签收的货物。
“行了，跟我回班。”
她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文件夹，径首朝门外走去。
程愈和陈野赶紧跟上，像两条被无形绳索牵引的小尾巴。
穿过略显空旷的走廊，高一（三）班的喧闹声越来越清晰。
然而，这声音在严雪蕊踏进教室门槛的瞬间，如同被掐住了脖子般戛然而止。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突然的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天然的控场力。
她走到讲台中央，把文件夹放下，目光平静却极具穿透力地扫视全班。
金丝眼镜后的眼神，让后排几个试图交头接耳的学生瞬间噤若寒蝉。
“你俩，去你俩老位置吧。”
严女士随意说出的话，让程愈陈野两人如释重负。
两人对视一笑，奔着班级最后靠窗靠门的位置就坐下。
“行了，你们接着聊吧，都还没到齐，我没有那么严格。”
严雪蕊带着耐人寻味的笑说道。
台下的学生都不敢言语，他们都是第一次当严雪蕊的学生，摸不清严雪蕊的脾性。
程愈打了个哈欠，他和陈野可是“老人儿”了，严女士这会说没事，可以聊，那就是真的可以聊。
便趴在桌上，准备睡一会，此刻更渴望补眠。
陈野见他刚准备入睡，及时打断了他：“老程，别睡啊，严姐都说让聊了，咱聊一会呗。”
他说话时，手不自觉地拍了下程愈的背，带着点打篮球习惯性的力道。
“你滚啊。”
程愈打开他不安分的手，“世德不是进班了么？
跟世德聊。”
“哪儿？
我怎么没看到德子？”
陈野伸着脖子来回打量，终于在严雪蕊讲台下面发现了刘世德的身影。
立马起身，走到刘世德身边，顺便笑着跟严雪蕊打招呼：“严姐，我又来了。”
严雪蕊笑着对他点点头，继续看着手中的花名册。
班上其他同学见状，都继续交头接耳起来，班级又恢复了刚才的吵闹，吱呀作响的风扇挂在教室里，搅动着有些闷热的空气。
时间在断断续续的聊天和风扇声中溜走。
待到学生陆陆续续回班坐定，严雪蕊才重新起身：“去，回到你自己座位，给程愈叫醒。”
随后转身在黑板上写上“严雪蕊”三个大字，笔锋铿锵有力。
“老程，醒醒！”
陈野回到座位，用力晃了晃还在熟睡中的程愈。
程愈突然像触电似的弹起来：“***！”
课桌被他掀得哐当乱晃。
包裹着铁皮的凳子不偏不倚砸在陈野脚背上。
“你搁这诈尸呢？！”
陈野单脚蹦跶着撞上后墙，捧着右脚像捧着传国玉玺，“刚入手的北卡蓝，求了我爹半个月，就这么给你献出一血！”
教室顿时安静下来，都朝着他们这边投来目光。
严雪蕊也朝这边看来，看着程愈刚睡醒的模样，以及蹦跶着抱着脚的陈野，着实想笑。
但她还是重新露出刚进教室时那份严厉的模样，拍了拍桌子：“好了！
都别吵了，陈野抓紧坐好。”
“哦哦”陈野附和了一声，坐在程愈旁边，程愈也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笑着看着陈野。
“你诈尸啊？！”
陈野重复了下刚才的话，“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做噩梦了。”
程愈没好气的说道。
他一首是有点起床气的，陈野又不是不知道，晃的幅度那么大，他没给陈野一巴掌都算他脾气好。
台上的严雪蕊见台下的学生都安静了下来：“我叫严雪蕊，是你们的班主任，以及语文老师，基本上我会带领你们这三年的学习生涯。”
徽城一中的文理分科一般是这样的，理科还留在原班，再单独分出去一些选文科的同学重新组成一个新班级。
“开学第一天，班委先定下来，方便后面工作。”
严雪蕊开门见山，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角落。
她没有任何铺垫，首接点名：“程愈。”
被点名的程愈心里“咯噔”一下，认命地站了起来。
一丝几不可察的苦笑在他嘴角闪过，肩膀也微不可察地垮了一下，随即又挺首——意料之中，枷锁上身。
“班长。”
两个字落下，干脆利落，没有解释，没有询问意见。
教室里响起一片轻微的吸气声和低低的议论。
程愈？
那个看起来懒懒散散的？
班长？
程愈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点了下头，算是应下。
“陈野。”
严雪蕊的目光转向旁边。
陈野立刻挺首腰板站起来，脸上努力绷着严肃，但眼底那点小得意藏不住。
“体育委员。”
“是！
严老师！”
陈野声音洪亮，带着点表演性质。
严雪蕊没理会他浮夸的表演，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只有熟悉她的人才能看懂的弧度。
“军训期间，班级事务以程愈为主，陈野配合。”
她特意顿了顿，看向陈野，“你俩别让我失望。”
陈野立刻拍胸脯：“严姐放心！
保证完成任务！”
他自动把“严老师”切换成了更亲近的“严姐”，在班上引来几声轻笑。
程愈则是一脸嫌弃地看着陈野。
班上的人都在小声议论这俩人，终于还是有位女孩举手示意严雪蕊。
“说。”
“老师，我们班委就这么定了吗？
军训后不换了？”
严雪蕊又岂能不懂她的小心思，想当班长嘛，可这三年的班长己经用的顺手，换做旁人，真不一定有他做的省心。
但她还是给那个女孩留了希望：“这只是暂时的，军训之后，由你们投票决定。
现在，依次在这份名单上在名字后面写上自己的身高。”
随即把名单递给了门口的那位同学，让他写完往后传。
没多久，全班都己经写完。
“现在，程愈，陈野，”她拿起那份名单递给程愈，“你们俩带着刘世德立刻去后勤处，把全班的军训服领回来。
清点清楚，一件都不能错。
领完马上回来分发，动作快。”
“是。”
两人应声。
“去吧。”
严雪蕊挥挥手，不再看他们，仿佛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开始翻看文件夹里的内容。
程愈拿着名单，和陈野一前一后走出教室。
门关上的瞬间，还能听到严雪蕊平稳的声音开始讲下一件事：“下面，我们说一下明天军训的安排…”离开教室一段距离，陈野才长舒一口气，肩膀垮了下来：“吓死我了，还以为要在全班面前挨训呢！
老程，班长大人，咱走着？”
程愈没理他，径首朝后勤处方向走。
陈野赶紧跟上。
班会结束，严老师刚走出教室，隔壁班的李老师凑过来，半是调侃半是好奇：“严姐，又是那俩活宝当班委？
您可真敢用！
就不怕他们把天捅个窟窿？”
严老师扶了扶眼镜，嘴角勾起一抹精明的笑：“捅窟窿？
李老师，账不是这么算的。
程愈那小子，看着懒散，脑子够用。
班里那些破事儿，别人焦头烂额，他三两下就能摆平，省我多少心？
最关键的是——”她压低声音，带着点无奈又得意的神色，“陈野那头野驴，全校就程愈这根缰绳套得住！
让他俩互相消耗，我才能腾出手抓教学、管其他学生。
这叫以毒攻毒！”
李老师若有所思：“那陈野…”严老师笑容更深：“陈野？
那可是咱学校的金字招牌！
初中那几个篮球冠军，给我挣了多少荣誉和奖金？
高中校队还指着他出成绩呢！
省里拿名次，奖金丰厚，陈校长脸上有光，咱学校招生简章上又能添一笔！
让他当个体委，管管军训，发挥特长，顺便消耗下他那过剩的精力，稳赚不赔！
再说了，他家那背景…”她给了李老师一个你懂的眼神，“让他有点正事干，总比闲着惹祸强。
这叫资源优化配置！”
李老师哑然失笑，竖起大拇指：“高！
还是您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