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无言独回小楼,心依旧,我本清贫奈何碎银解人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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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的家宴,精致得如同艺术品。

白玉般的瓷盘里盛着吴明叫不出名字的珍馐,银筷在烛光下闪着冷冽的光。

父亲吴国公虽威严寡言,但看向长子吴亮时,眼角眉梢总会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欣慰。

母亲则几乎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吴明身上,不停地让丫鬟给他夹菜。

“明儿,尝尝这个鹿筋,炖了足足六个时辰,最是滋补。”

“亮儿,兵部那桩差事,办得不错,大将军今日朝后还特意与我提及。”

父亲抿了一口酒,对吴亮道。

吴亮放下筷子,恭敬回道:“父亲过誉,皆是分内之事,幸不辱命罢了。”

他言辞谦逊,但那份沉稳自信的气度,与这华堂贵器相得益彰。

吴明闷头吃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菜,味同嚼蜡。

他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盛宴的局外人,与这满室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格格不入。

大哥越是光芒万丈,就越衬得他黯淡无光;父母越是溺爱包容,就越让他觉得自己像个需要被特殊关照的残次品。

“明儿近来倒是安分了许多,甚少出门了。”

母亲忽然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欣慰,“可是身子不适?

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吴明拿着筷子的手一僵。

他不出门,是因为一看到那些奢华享受,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街角那个老农,心里堵得慌。

“没有,娘,就是……有点腻了。”

他含糊道。

父亲闻言,难得地将目光正式投向他,带着些许审视:“腻了?

也好。

男儿总沉溺声色犬马终非正道。

你若闲来无事,可去你大哥军中历练一番,哪怕只是观摩,也强过在市井胡混。”

吴国公这话本是出于一丝微末的期望,或许觉得幼子终于开了点窍。

然而,不等吴明回答,母亲立刻嗔怪道:“老爷!

军中那般苦寒,明儿怎么受得了?

他自小身子就弱,妾身只盼他平安喜乐就好。”

她转向吴明,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明儿别听你爹的,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想出门就在府里听听曲,逗逗雀儿,都好。”

吴亮也笑着打圆场:“父亲,明弟性情洒脱,不喜拘束。

军中规矩多,怕是闷坏了他。

况且有儿子在,总能挣份功业,光耀门楣,便让明弟安心享福便是。”

看,又来了。

他们三人,轻而易举地,又一次替他做出了选择,并将他固定在了“享福”这个位置上。

他甚至不需要挣扎,因为所有的路都被“爱”的名义堵死了。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烧得他心口发疼。

他猛地放下筷子,银筷撞击在骨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引得父母和大哥都看向他。

“我吃饱了。”

他硬邦邦地扔下一句话,起身就要离席。

“明儿?”

母亲担忧地唤道。

父亲皱了皱眉,似乎对他的失礼有些不悦。

吴亮则开口道:“明弟可是哪里不舒服?”

吴明脚步顿住,背对着他们。

他想问,如果我不想“享福”呢?

如果我觉得这样活着没意思呢?

如果我看不惯外面的欺压,想做点什么呢?

但他知道,这些问题在他们听来,无异于痴人说梦,甚至是不知好歹。

最终,他只是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没有,就是困了。”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将家宴的温暖和压抑一同甩在身后。

回到自己的院落,他没有点灯,独自坐在黑暗里。

窗外月色清冷,将房间内奢华的陈设勾勒出模糊的轮廓,像一头头沉默的、吞噬人心的巨兽。

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无处不在的、温柔的束缚逼疯了。

他像一只被精心饲养在金丝笼里的雀鸟,羽毛被梳理得光亮,食水从未短缺,甚至还有专门的乐师为它演奏。

可它扑腾着,撞在笼壁上,得到的不是解放,而是主人更加心疼的呵护和更坚固的笼条。

他们爱的是我,还是那个“不需要他们操心”的我?

怀里的玉葫芦被他攥得滚烫。

这枚来自前世、代表着失败和平庸的信物,此刻却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真实。

不知过了多久,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少爷?”

是翠儿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您睡下了吗?

奴婢给您端了碗安神汤来。”

“进来吧。”

吴明的声音有些沙哑。

翠儿推门而入,将托盘放在桌上,熟练地点亮了灯烛。

暖黄的光线驱散了部分黑暗,也照亮了她略显苍白的脸和微微发红的眼眶。

吴明心情郁躁,本不想理会,但瞥见她神色有异,顺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翠儿闻言,身体微微一颤,连忙低下头:“没……没什么,奴婢方才眼里进了沙子……”吴明不是傻子,他看得出她在撒谎。

若是平时,他或许不会追问,但此刻,他自己正被一种巨大的虚无感包围,仿佛急需抓住一点外界的、真实的东西来确认自己的存在。

“说实话。”

他的语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烦躁。

翠儿被他一吓,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声音带上了哭腔:“少爷恕罪……是……是奴婢的弟弟……他……他快不行了……”吴明一愣:“你弟弟?

怎么回事?”

“他……他在西街的‘墨韵斋’做学徒,前日……前日不小心打碎了一位贵人定制的端砚……”翠儿哽咽着,身体因恐惧而微微发抖,“掌柜的说……那方砚台价值百金,赔不起就要送官……弟弟又惊又怕,病倒了……烧得说胡话……奴婢……奴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价值百金的端砚?

一个小学徒?

吴明的第一反应是荒谬。

这分明是讹诈!

一股久违的、源自前世的对不公的愤怒,猛地冲散了部分他自身的郁结。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说:“带我去找那掌柜的!

我看他敢如何!”

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止住了。

他以什么身份去?

国公府的二少爷,为了一个丫鬟的弟弟,去一家书画斋理论?

这事若传出去,父母和大哥会怎么想?

他们只会觉得他又在“胡闹”,又会用那种“关爱”的方式把他拉回来,然后轻松地用钱摆平这件事,再温柔地告诫他:“明儿,下人的事自有府规处置,你莫要自降身份。”

这件事会被轻易抹平,就像从未发生过。

而那个小学徒的冤屈和恐惧,他姐姐此刻的绝望,都会在这份“轻松”面前,显得无比廉价和可笑。

他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翠儿,看着她那双写满无助和恐惧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前世那个在领导面前唯唯诺诺、不敢争辩的自己。

看啊,吴明。

即使换了个身份,你依然什么都改变不了。

你甚至连为你眼前这个哭泣的丫鬟做点什么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你害怕打破那个他们为你精心打造的、黄金的牢笼。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混合着强烈的自我厌恶,席卷了他。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翠儿的哭声都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抽泣。

最终,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平静得可怕:“需要多少银子?”

翠儿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希望,随即又被更大的绝望淹没:“掌柜的说……至少要五十两……才能抵债……而弟弟的病……也需要请郎中抓药……”吴明没有说话,只是起身,走到一个紫檀木匣前,打开。

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金锭和银锭,还有一叠银票。

这是他平日里随手打赏和下人们支取的“零花钱”。

他拿出两张面额一百两的银票,走回来,塞到翠儿手里。

“拿去。

给你弟弟治病,剩下的……打点一下,别让他再在那里做了。”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翠儿握着那两张轻飘飘却又重如千钧的银票,整个人都懵了。

她像是被巨大的惊喜砸晕了,只会不停地磕头,语无伦次:“谢谢少爷!

谢谢少爷!

您的大恩大德……奴婢……奴婢做牛做马……出去。”

吴明打断她,转过身,不再看她。

翠儿哽咽着,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吴明一人。

他看着自己刚才拿出银票的手。

二百两银子,对他而言,不过是从指缝里漏出去的一点零碎,甚至不够他之前在百花楼一夜的花销。

就这么一点钱,却能买下一个穷人家孩子的“清白”,甚至可能是一条命。

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悲。

他解决问题了吗?

似乎解决了。

但他感觉更好吗?

丝毫没有。

他用最简单、最符合他“身份”的方式——砸钱,抹平了这件事。

这和他大哥、父亲用权势轻松解决麻烦的方式,在本质上,有何不同?

他依然被困在这张由特权、金钱和“爱”编织成的罗网里,动弹不得。

他甚至开始用这张网去“帮助”别人,巩固这该死的体系。

“呵呵……哈哈哈……”吴明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充满了自嘲和苦涩。

他走到桌边,看着那碗己经微凉的安神汤,猛地抬手,将它连同托盘一起扫落在地!

瓷碗碎裂的声音刺耳无比,褐色的汤汁溅得到处都是。

他就这样站在一片狼藉之中,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里翻涌着痛苦、迷茫,和一股被逼到绝境的、压抑的疯狂。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总有什么东西,必须被打破。

要么是这该死的笼子。

要么……就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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