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自称鹿雪的"志愿者"有个有趣的习惯——每次都会在电梯里调整三次呼吸才走出来。
就像现在,隔着厚重的防盗门,他都能想象她如何用手指梳理那头栗色长发,如何抿紧嘴唇按下门铃。
"程先生?
"门铃响过三遍后,钥匙转动的声音传来。
鹿雪的声音像裹着丝绒的银勺,"我带了些新鲜蓝莓。
"程微意坐在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
他今早刚发现自己的视力恢复到能看清窗外霓虹招牌的颜色,但这个好消息当然不会分享。
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轮椅扶手,他在脑海中勾勒鹿雪此刻的动作——弯腰换拖鞋,米色风衣下摆扫过玄关的穿鞋凳,右手永远先于左手动作。
"放在厨房吧。
"他没有转身,"昨天的《华尔街日报》还没读完,第三版。
"纸页翻动的沙沙声。
鹿雪的脚步声比常人轻,但不是刻意放轻的那种,像是长期跟踪养成的本能。
程微意闻到她今天加重了栀子香水的剂量,甜腻中混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火药味——和车祸那晚他昏迷前闻到的气味一模一样。
"关于美联储加息的报道。
"鹿雪的声音由远及近,伴随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她在沙发扶手上放了个软垫,然后小心地避开他的身体阴影坐下,"要我从哪里开始?
"程微意突然转向她。
这个动作太突然,鹿雪猛地一颤,报纸边缘被捏出褶皱。
他满意地捕捉到她瞳孔瞬间的收缩,还有脖颈处突然显现的血管纹路。
"从你今早吃的早餐开始。
"他空洞地"望"着她的方向,"煎蛋还是炒蛋?
""煎...煎蛋。
"鹿雪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您怎么突然问这个?
"程微意伸手去够茶几上的水杯,故意偏移三厘米。
如他所料,冰凉的手指立刻托住他的手腕引导向正确位置。
他反手扣住她的脉搏,指腹下血管突突跳动。
"因为家政阿姨今早请假了。
"他抿了口水,"而我闻到你身上有橄榄油的味道。
"这是谎言。
家政阿姨根本没来过,他是透过卧室窗户看见鹿雪在街角早餐店用餐的。
但此刻她脉搏的剧烈波动证实了更重要的事——她在紧张时会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您嗅觉真敏锐。
"鹿雪慢慢抽回手,报纸在她膝头发出细微颤抖,"我确实帮阿姨整理了厨房才过来。
"程微意嘴角勾起。
又一个谎言。
他今早故意在厨房台面撒了薄薄一层面粉,现在那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指纹痕迹。
"继续读报吧。
"他向后靠进轮椅,闭目养神。
鹿雪的声音很快平稳下来,像条滑入水中的鱼。
程微意却在心里默数她每次换气时的微小停顿,像在破解某种密码。
读到第西版时,门铃响了。
"我去开。
"鹿雪立刻起身,脚步声比来时急促。
程微意转动轮椅面向门口,眯起眼睛。
他的视力己经能看清三米内的人影轮廓,此刻玄关处两个模糊身影正在交谈。
"微意?
我带了生煎!
"林琛的大嗓门穿透客厅。
他大步走进来,西装革履的轮廓后面跟着鹿雪纤细的身影,"这位是...?
""社区志愿者。
"程微意简短介绍,"鹿雪,这是我合伙人林琛。
"他故意没说姓氏。
鹿雪的手指在围裙上擦了擦,这个动作没逃过他的眼睛——她在紧张时会假装整理衣物。
有趣的是,林琛也突然调整了领带结。
"幸会。
"林琛的问候过于正式,"微意最近没给人家添麻烦吧?
""程先生很配合康复训练。
"鹿雪的声音忽然变得像广播主持人般标准。
程微意无声地笑了,这是她面对陌生人时的伪装声线,和单独相处时那种带着气音的语调截然不同。
林琛放下食品袋,塑料摩擦声格外刺耳。
"公司出了点状况。
"他压低声音,"周氏集团提前两周发布了新品,创意概念和我们给雅容的提案相似度达到80%。
"程微意手指一顿。
雅容化妆品是他们下季度最重要的客户,提案仅限核心团队知晓。
"查内鬼了?
""正在查。
"林琛瞥了眼厨房方向,鹿雪正在里面洗蓝莓,水流声哗哗作响,"奇怪的是,周氏这次用的广告语...""是看见看不见的美?
"程微意冷冷接话。
这正是他为雅容设计的核心文案,灵感来自他母亲——一位真正的盲人。
林琛倒吸一口气:"你怎么...?
"程微意没回答。
厨房的水流声停了,鹿雪的脚步声停在厨房门口恰到好处的距离——刚好听不清低语,又能察觉谈话中断的时机。
"我下午回公司看看。
"程微意突然提高音量,"鹿小姐能陪我去吗?
"厨房传来陶瓷碗碰撞的清脆声响。
林琛皱眉:"你的眼睛...""只是复查。
"程微意转动轮椅面向厨房,"鹿雪,能帮我准备外出的衣服吗?
灰色那套西装。
"他清晰地看见鹿雪的身影僵在原地。
这是道测试——他衣柜里根本没有灰色西装。
"好的。
"片刻迟疑后,她轻声应答,"请稍等。
"等鹿雪进入卧室,林琛立刻凑近:"你怀疑她?
""怀疑什么?
"程微意露出茫然的表情,手指却在轮椅扶手上敲出摩斯密码:[E-N-T-R-A-P](陷阱)。
林琛瞳孔骤缩。
他们大学时代发明的密码终于派上用场。
"我是说...怀疑医生不让你外出?
""复诊很重要。
"程微意故意让声音带着委屈,同时继续敲击:[S-E-T-U-P C-O-M-P-A-N-Y F-I-L-E]。
卧室传来衣柜滑门的声音。
程微意计算着时间,鹿雪此刻应该发现了他设下的另一个陷阱——衣柜最里侧挂着的那件根本不存在的灰色西装口袋里,放着张字条:"找得开心吗,小兔子?
""程先生?
"鹿雪的声音从卧室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您确定是灰色西装吗?
""啊,我记错了。
"程微意愉悦地回答,"是藏青色那套。
"林琛看看卧室又看看他,突然打了个寒颤:"你眼睛...真的没好转?
"程微意竖起食指抵在唇上。
此刻他的视力己经能清晰看见鹿雪站在卧室门口的样子——她苍白的指尖捏着那张字条,嘴唇被自己咬得嫣红。
当晚,程微意故意在鹿雪面前服下医生开的安眠药。
他含着药片首到听见大门关闭的声响,才将己经融化的苦味药片吐在掌心。
电子钟显示23:17时,他捕捉到钥匙插入锁孔的细微声响。
程微意保持均匀的呼吸频率,任由微凉的指尖拂过自己额头。
栀子花香越来越浓,混着一丝陌生的金属味。
程微意感到床垫微微下陷,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上他的太阳穴——"我知道你醒着。
"鹿雪的声音突然撕去了所有温柔伪装,像刀片刮过玻璃,"你睫毛颤动频率在清醒状态下是每分钟32次,现在达到了47次。
"程微意睁开眼。
月光下,鹿雪跨坐在他腰间,手中微型录音笔的金属外壳反射着冷光,而抵在他太阳穴上的,是她无名指那道疤痕——现在他看清楚了,那是枪械后坐力造成的灼伤。
"终于不装小白兔了?
"程微意笑着去摸床头柜的眼镜,"周氏集团给你多少钱?
"鹿雪突然俯身,栀子香汹涌而来。
她的牙齿狠狠磕在他下唇上,血腥味瞬间弥漫。
"免费。
"她在喘息间呢喃,"我是来报仇的...程总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