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上海滩,顾千帆天价拍下我的初夜。他抚摸我颈间胎记轻笑:“梅苏,
你终于回来了。”我藏好淬毒银簪,扮演他死去的白月光。
新婚夜他醉吻我锁骨:“叫梅苏...”我模仿姐姐习惯,却在书房翻出她的日记:“千帆,
若见颈有蝶形胎记者,是杀你全家的仇人之女。”字迹旁贴着双胞胎妹妹的照片——我的脸。
他掐住我脖子:“赝品也配学她?”银簪刺入他心口时,窗外警笛撕裂夜空。
血泊中他笑问:“你姐姐...可曾提过我?”翡翠项链突然断裂,
露出半张婴儿照——父母抱着双胞胎,中间是幼年的顾千帆。---百乐门的空气是凝滞的,
稠得如同倾倒的蜜糖,裹着雪茄的辛辣、昂贵香水的甜腻,
还有金钱无声燃烧时那种焦灼滚烫的欲望气味。水晶吊灯泼下刺眼的光,
将舞池中央那个小小的圆形舞台照得纤毫毕现,也照着我——沈兰薇,
像一件待价而沽的稀罕瓷器,被剥去所有遮蔽,只剩下满身刺骨的冰凉。
丝绒幕布沉重地垂在身后,隔绝了后台的幽暗与纷乱。眼前是翻滚的人海,无数双眼睛,
鹰隼般贪婪地攫取着,目光黏腻地舔舐过我被强行暴露在空气里的每一寸皮肤。那些目光,
是针,是烙铁,刺得我骨头缝里都渗出寒意。司仪油滑的嗓音在麦克风里嗡嗡震颤,
如同催命的符咒:“沈兰薇小姐,含苞待放……诸位爷,开个价吧!”“五百大洋!
”“八百!”“一千二!”……价码如同脱缰的疯马,在浑浊的空气里一路狂飙。
每一次加价,都像一只冰冷的手,粗暴地撕开我仅存的遮羞布,
将灵魂深处最后一点尊严碾得粉碎。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
尖锐的刺痛勉强维系着一丝摇摇欲坠的清醒。藏在旗袍高开衩下冰冷坚硬的那点东西,
贴着大腿内侧的皮肤,是唯一的锚点——那枚淬了“一点红”的银簪。簪尖的寒意,
是这污浊地狱里唯一真实的触感。“五千!”一个嘶哑的声音突兀地撕裂了此起彼伏的叫嚷,
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瞬间割开了喧嚣。人群诡异地静了一瞬,所有的目光,
带着惊疑、嫉妒、探究,齐刷刷投向二楼那间位置最好的包厢。包厢的雕花栏杆后,
立着一个男人。灯光吝啬地勾勒出他颀长的轮廓,大半张脸陷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唯有一双眼睛,隔着喧嚣浮华的舞池,如同寒潭深水,穿透炫目的光柱,
沉沉地、牢牢地钉在我身上。那目光不是欲望,更像一种冰冷的审视,
一种猎人锁定猎物后的笃定,带着某种穿透皮囊、直抵骨髓的力度。
我颈后那点微小的、蝶形的肌肤,在他目光的聚焦下,竟诡异地灼烧起来。
“顾先生出价五千大洋!”司仪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因亢奋而微微发颤,“还有哪位爷……?
”满场死寂。五千大洋,一个足以压断无数人脊梁骨的数目,
此刻轻飘飘地从那个男人口中吐出,像丢下一块无用的石子。
他成了这欲望泥潭里唯一的主宰,无形的威压弥漫开,连空气都屏住了呼吸。再无人应声。
我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冰凉一片,下意识地,隔着薄薄的丝绸,
紧紧攥住了藏在大腿内侧的那枚银簪。冰冷的触感刺入神经,带来一丝扭曲的清醒。
顾千帆……这个名字,终于从传闻里那团模糊而危险的光晕中,
清晰地、带着铁锈和血腥味地,钉在了我的命盘之上。两个穿着深色短褂的侍者无声地靠近,
动作看似恭敬,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一左一右“搀扶”住了我的手臂。
他们的手指像铁钳,捏得我臂骨生疼。我被半推半架着,
在无数道或艳羡或怜悯或***裸嫉恨的目光洗礼下,穿过喧嚣依旧的舞池,
走向二楼那间吞噬一切的幽暗包厢。包厢的门无声合拢,瞬间隔绝了楼下所有的浮华与噪音,
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空气里残留着昂贵雪茄的余韵,
混合着一种冷冽的、类似松针碾碎后的气息。顾千帆就坐在包厢深处那张宽大的丝绒沙发里,
姿态放松,却像一头假寐的猛兽。他指间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雪茄,
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明灭灭,如同蛰伏的兽瞳。侍者无声地退了出去,
厚重的门隔绝了最后一丝外界的光源。我被孤零零地留在门边,旗袍冰凉的丝绸紧贴着皮肤,
像一层湿冷的裹尸布。他没有动,甚至没有抬眼看我。只有雪茄的烟雾,在他指尖袅袅升腾,
勾勒出沉默而压抑的轮廓。时间在死寂中黏稠地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颈后那点蝶形的肌肤,在他无形的注视下,灼烧感越来越清晰,仿佛被无形的烙铁烫着。
恐惧和冰冷的恨意交织着,在胃里翻搅。终于,那点猩红动了。他缓缓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无声地逼近,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像一座山朝我倾轧过来。
我下意识地想后退,脚跟却死死钉在原地,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
用疼痛提醒自己扮演的角色。他停在我面前一步之遥。
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松针气息,混杂着雪茄的烟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石味。
他的目光,终于落了下来,却不是看我的脸。那目光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穿透力,
精准地、死死地,锁住了我颈后。“呵……”一声极轻的嗤笑从他喉间逸出,短促,冰冷,
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了然,又像裹着深不见底的嘲讽。那笑声在寂静的包厢里荡开,
激起我皮肤上细小的战栗。接着,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伸了过来。指尖冰凉,
像手术刀片,猝不及防地触上我颈后那块被目光灼烧的肌肤。
粗糙的指腹在那小小的蝶形胎记上,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病态迷恋般,重重地摩挲了一下。
那冰冷的触感激得我浑身一颤,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弹开。藏在旗袍下的银簪,
仿佛也感应到了我的杀意,冰冷地贴紧皮肉。“梅苏……”他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喑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带着滚烫的烙印,狠狠砸进我的耳膜,
“你终于……舍得回来了?”梅苏。沈梅苏。这个名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
精准地捅进我心脏最深处。那是姐姐的名字。是他心头那抹永不褪色的朱砂痣,
是他此刻透过我这张酷似的脸,痴痴凝望的幻影。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
又被我死死咽了回去。指甲掐得更深,掌心传来锐利的痛感,几乎要刺破皮肤。
我强迫自己抬起脸,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翻涌着某种奇异狂热的眼睛。灯光昏暗,
只照亮他半张脸,挺直的鼻梁如同刀锋,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唯有那双眼睛,
死死盯着我颈后,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亮光。“顾先生……”我开口,
声音竭力模仿着姐姐曾经描述过的、那种江南女子特有的吴侬软语,
却仍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微微侧过头,将颈后那片肌肤,
连同那枚蝶形的印记,更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如同献祭的羔羊。“您……认得我?
”他盯着那印记,眼神有一瞬间的迷离,仿佛透过我的皮囊,看到了另一个魂灵。
摩挲着我颈后胎记的手指,力道忽然加重,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意味。那冰冷粗糙的触感,
激起我一阵生理性的恶心和恐惧。“认得?”他重复了一遍,
薄唇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潭,“烧成灰,
我都认得。”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毒蛇贴着耳廓嘶嘶吐信,
“这印记……是刻在我骨头上的。”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道猛地攫住我的手腕!
那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不容抗拒的蛮横,像铁钳般收紧,骨头仿佛要被捏碎。我猝不及防,
整个人被他猛地拽向前,踉跄着跌入他坚硬冰冷的怀抱!
浓烈的雪茄与松针气息混合着他身上散发的、某种类似钢铁的凛冽味道,瞬间将我淹没。
我的脸被迫撞上他挺括的西装前襟,冰冷的金属纽扣硌得脸颊生疼。身体本能地僵硬,
藏在腿侧的银簪仿佛感受到了杀机,冰冷的尖端抵着皮肉,蠢蠢欲动。“跟我走。
”他的声音贴着我的头顶响起,毫无波澜的三个字,
却带着一种宣告***般的、不容置喙的决断。那不是邀请,是命令。
是猛兽对爪下猎物下达的最终判决。他甚至没有等我回答,也没有松开钳制着我手腕的手。
另一只手臂铁箍般揽住我的腰,几乎是将我半提半抱着,以一种绝对掌控的姿态,
转身大步走向包厢侧边那道厚重的、包着丝绒的暗门。门无声地滑开,外面并非喧闹的走廊,
而是一条铺着厚实地毯、光线幽暗的私人通道。通道尽头,
一辆黑亮的斯蒂庞克轿车如同蛰伏的巨兽,静静地停在那里,
车旁垂手肃立着两个同样穿着深色短褂、面无表情的保镖。
手腕上的剧痛提醒着我现实的冰冷。腰间那只手臂的力量,沉重得如同铁铸的枷锁。
我被强行裹挟在他冰冷的气息里,走向那扇象征着未知深渊的车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鲜血的腥甜气息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几乎盖过了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松针味。姐姐,我离他,
终于近了。* * *顾公馆盘踞在法租界最金贵的腹地,像一头沉默而傲慢的巨兽。
车子碾过光洁如镜的柏油路,悄无声息地滑入那两扇沉重的、铸有繁复花纹的黑色铁门。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巨大的草坪在夜色中铺展,如同深绿色的丝绒地毯,修剪得一丝不苟,
延伸到远处主楼那巍峨的轮廓下。主楼是典型的中西合璧风格,青砖墙体厚重沉稳,
巨大的罗马柱撑起气派的门廊,檐角却又带着中式飞翘的线条,在精心布置的景观灯光下,
显出一种冷硬而奢华的威严。喷泉池里的水柱无声地涌起又落下,
水珠在灯光里碎成一片迷蒙的星屑。车子在主楼门前停稳,
穿深色制服、帽檐压得极低的司机迅速下车,动作轻捷无声地拉开了后座车门。
顾千帆先一步跨出,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车旁,微微侧身。他没有看我,
目光沉静地投向灯火通明的大门,侧脸线条在门廊灯光的勾勒下,显得格外冷硬。“下车。
” 两个字,简洁,冰冷,毫无温度。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腾的复杂情绪,
借着车内灯昏暗的光线,飞快地整理了一下被揉皱的旗袍下摆。
指尖触碰到大腿内侧那枚硬物,冰凉的触感带来一丝扭曲的镇定。我挪动身体,
踩着细高跟的缎面鞋子,踏上了公馆冰凉光滑的花岗岩台阶。鞋跟敲击石面,
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回响。门内早已恭候着两排佣人。清一色的深蓝布褂,白袜黑布鞋,
垂手肃立,头颅低垂,姿态恭敬得近乎僵硬。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安静,
只有细微的、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当顾千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
所有人像被无形的线提了一下,头颅垂得更低,动作整齐划一。“先生。
”一个穿着灰色长衫、面容清癯、约莫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快步迎上前,声音不高不低,
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沉稳。他是管家,姓周。顾千帆脚步未停,只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他的目光扫过我,对周管家道:“带她去西楼。” 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仿佛在交代一件物品的安置。“是,先生。”周管家立刻应声,转向我时,
脸上堆起一种标准化的、却毫无暖意的恭敬笑容,“小姐,这边请。”我跟着周管家,
在无数道低垂的、看似恭顺却暗藏窥探的目光注视下,穿过宽阔得足以跑马的大厅。
脚下是光可鉴人的柚木拼花地板,头顶是巨大的水晶枝形吊灯,折射着璀璨冰冷的光芒。
厅内陈设奢华,红木家具泛着幽光,墙上挂着大幅的西洋油画,
角落里的留声机喇叭像巨大的牵牛花,沉默地绽放着。
空气里漂浮着消毒水和昂贵木器保养油混合的、一丝不苟的气味。
整个公馆像一座运转精密的巨大机器,华丽、冰冷、等级森严。而我,
不过是被主人随手放置进来的一个零件。西楼位于主楼侧翼,相对独立,
通过一条铺着厚实地毯的长廊相连。这里环境清幽许多,少了主楼那种咄咄逼人的压迫感。
周管家推开一扇厚重的雕花木门:“小姐,您的房间。需要什么,随时按铃。
”他指了指床头柜上一个精致的黄铜铃铛。房间很大,陈设华美。丝绒窗帘垂地,
法式梳妆台镶嵌着玳瑁,宽大的铜床挂着雪白的纱帐。梳妆台上,
甚至摆放着全套崭新的、尚未拆封的进口化妆品和香水瓶。一切都透着精心准备的奢华,
却更像一个精心布置的、等待主角入场的华丽牢笼。“先生吩咐了,您早些休息。
”周管家微微躬身,语气依旧恭敬,眼神却平静无波,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漠然,“明早,
裁缝会上门为您量体裁衣。”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房间彻底安静下来。
死寂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将我淹没。我走到梳妆台前,
巨大的镜面映出一张苍白、陌生而带着一丝惊惶的脸。这张脸,与姐姐沈梅苏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姐姐的眼神,总是温婉沉静的,像一泓宁静的湖水。而此刻镜中人的眼底,
却翻滚着恨意、恐惧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我缓缓抬手,指尖颤抖着,
摸向颈后那块被顾千帆反复摩挲过的肌肤。蝶形的印记似乎还残留着他指腹冰冷的触感,
那触感像毒蛇的信子,带着粘腻的恶意。他唤我“梅苏”时,那狂热的眼神,
那笃定的语气……他认定了,我就是他死去的心上人沈梅苏的转世?多么荒谬,
又多么可怖的执念!姐姐模糊的叮嘱在耳边回响:“……接近他,
兰薇……只有你能接近他……顾家欠我们的血债……” 血债。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
烫在我的心上。我猛地拉开梳妆台的一个小抽屉,动作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粗暴。
抽屉里空空如也。目光迅速扫过房间——宽大的衣橱,厚重的窗帘后,
松软的床垫下……这房间太新,太干净,像从未有人居住过。
顾千帆不会留下任何属于“沈梅苏”的痕迹在这里,他把她的一切都锁在了别处,
如同锁住一件绝世的珍宝,或者……一个不能触碰的禁忌。姐姐的日记。她提到过的,
那本记录了他们之间所有秘密、也记录着顾家滔天罪行的日记!它在哪里?它必须在我手里!
那是我复仇的刀,也是我在这魔窟里唯一能抓住的、属于姐姐的凭证!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撞得肋骨生疼。一种巨大的、无处着力的恐慌攫住了我。没有日记,没有凭证,
我就像赤手空拳被丢进猛兽的巢穴,仅凭一张酷似猎物的脸,又能支撑多久?窗外,
是顾公馆庞大而沉默的剪影,在深沉的夜色里蛰伏。
远处隐约传来黄浦江上夜航轮船沉闷的汽笛声,悠长而苍凉。我死死咬住下唇,
尝到一丝血腥味。指尖再次触碰到大腿内侧那枚冰冷的银簪。簪尖的寒意顺着神经蔓延,
稍稍压下了心头的灼热与混乱。姐姐,日记在哪里?我该去哪里找那把钥匙,
打开通往顾千帆心脏深处、也通往地狱真相的那扇门?* * *顾公馆的清晨,
是被一种无声的秩序唤醒的。没有市井的喧嚣,只有窗外鸟儿清越的啁啾,以及楼下花园里,
花匠修剪枝叶时,剪刀发出的、规律而单调的“咔嚓”声。阳光透过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
在地板上投下一条细长、耀眼的金线。我几乎一夜未眠。直到天色微明,
才在极度的疲惫和紧绷中,意识模糊地沉入短暂的浅眠。然而,
连这浅眠也被一个轻微的声响惊扰——那是门锁被钥匙打开的、极细微的“咔哒”声。
神经瞬间绷紧。我猛地睁开眼,身体在锦缎被褥里僵住,心脏骤然狂跳。藏在枕头下的手,
下意识地摸到了那枚冰冷的银簪。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一个穿着浅蓝色布褂、梳着油亮发髻的中年妇人探进头来,
脸上堆着过分热络、甚至有些谄媚的笑容。她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些的女佣,手里捧着托盘,
上面盖着雪白的毛巾。“哎哟,小姐醒了?”妇人声音尖细,带着一种夸张的亲昵,
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走进来,径直走向窗边,“日头都晒***啦!您金贵身子,可不敢贪睡!
”说话间,“唰啦”一声,厚重的窗帘被她猛地拉开。刺目的阳光如同瀑布般倾泻而入,
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晃得我眼睛生疼。“我是张妈,先生特意吩咐来伺候您的。
”她手脚麻利地回身,指挥着两个女佣将托盘放在梳妆台上,掀开毛巾,
露出热气腾腾的水盆、崭新的毛巾、香皂和一排精致的洗漱用具。“快,伺候小姐梳洗!
裁缝师傅都等在前厅了!”两个女佣应声上前,动作看似训练有素,
眼神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好奇和打量,像在观察一件新奇的物品。“我自己来。”我坐起身,
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语气却冷硬地拒绝。我不习惯,
更厌恶这种被人当作物品般打量的感觉。张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随即又堆得更满:“哎哟,小姐,这可使不得!您是什么身份?哪能自己动手?
先生知道了要怪罪的!”她不由分说地拿起热毛巾,就要往我脸上擦。我抬手格开,
动作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目光冷冷地扫过她:“我说了,我自己来。
”张妈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挂不住,眼底闪过一丝被冒犯的不悦,
但很快又被那层职业化的谄媚掩盖下去。“是是是,小姐不喜欢,那就不勉强。
”她讪讪地放下毛巾,退开一步,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身上扫来扫去,
尤其在颈后停留了一瞬。这目光让我颈后的肌肤又开始隐隐发烫。我强压下心头的不适,
掀开被子下床。冰冷的柚木地板透过薄薄的***传来寒意。我走到梳妆台前,
无视那两个女佣和张妈灼灼的视线,开始用冷水洗脸。冰冷的水***着皮肤,带来一丝清醒。
洗漱完毕,张妈又捧来一套崭新的、质地极好的湖绿色软缎旗袍,
上面用银线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旁边还配着同色的缎面高跟鞋和一整套珍珠首饰。“小姐,
这是先生一早吩咐给您备下的,您试试合身不?裁缝还在外面候着呢。”那旗袍的样式,
那珍珠的光泽……我心头猛地一沉。姐姐沈梅苏最爱湖绿色,也最爱珍珠。
顾千帆连这些细节都记得,甚至要一丝不差地复制在我身上?这近乎偏执的模仿,
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到底是在怀念一个死人,还是在用这种方式,
一遍遍确认他掌控幻影的权力?我沉默地换上那身衣服。旗袍剪裁得极其合身,
完美地勾勒出曲线,却像一层冰冷的枷锁。珍珠项链贴在颈间,温润的光泽下,
是冰冷的触感。镜中的我,湖绿色衬得脸色愈发苍白,眉眼间刻意模仿姐姐的温顺下,
是无法完全掩饰的僵硬与冷意。张妈在一旁啧啧赞叹:“哎呀呀,真真是仙女下凡!
先生眼光就是好!这身段,这气质,跟……”她话说到一半,猛地刹住,脸上掠过一丝惊惶,
赶紧岔开话题,“小姐,裁缝等着给您量尺寸做新衣呢,您看……”“走吧。”我打断她,
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我需要走出这个房间,我需要观察,需要寻找那本至关重要的日记。
被一群人围着量体裁衣,或许是观察公馆内部布局、打探消息的混乱机会。
前厅里果然等着几个裁缝,还有抱着各色料子的伙计。
空气里弥漫着新布料的浆洗味和脂粉香。张妈和一众女佣簇拥着我,
像簇拥着一件珍贵的展品。裁缝们拿着软尺,小心翼翼地在我身上比划,报着尺寸数字,
伙计们则殷勤地展示着那些昂贵的丝绸、锦缎、天鹅绒……一片繁忙景象。我站在那里,
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她们摆布。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视着这个奢华得令人窒息的空间。
巨大的水晶吊灯,墙上挂着的西洋风景油画,
红木博古架上陈列的瓷器古玩……一切都彰显着主人雄厚的财力与冰冷的品味。忽然,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晰而压迫的回响。
前厅里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了。忙碌的裁缝停下动作,伙计们屏住了呼吸,
连张妈脸上那夸张的笑容也瞬间凝固,换上了一副极致的恭敬与小心翼翼。空气仿佛被冻结。
顾千帆走了进来。他换了一身深灰色的三件套西装,衬得身姿愈发挺拔冷峻。
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锐利地扫过前厅的众人,
最后,沉沉地落在了我的身上。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一种评估物品价值的冷静,
最终落在我颈间那串温润的珍珠上,停留了一瞬。他径直走到我面前,
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须后水味道。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只锁定我。
“昨晚睡得可好?”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如同例行公事的一句寒暄。
我垂下眼睑,模仿着记忆中姐姐温婉的姿态,声音放得轻柔:“多谢顾先生挂心,很好。
”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毒药,艰难地挤出喉咙。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或者说,
满意我此刻这身装扮和刻意模仿出来的温顺。他微微颔首,目光终于从我脸上移开,
转向张妈,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照顾好沈小姐。她喜欢清静,没事别让人打扰她。
” 他刻意加重了“沈小姐”三个字,像是在提醒所有人,也像是在提醒他自己。“是是是,
先生放心!”张妈忙不迭地应声,腰弯得更低。顾千帆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渐渐远去,那股慑人的压迫感也随之消散。
前厅里凝固的空气这才缓缓流动起来,响起压抑的松气声和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我站在原地,
湖绿色的旗袍包裹着我,像一层精心伪装的皮。珍珠项链贴着颈后的蝶形胎记,冰凉一片。
他叫我“沈小姐”……他到底是在叫我沈兰薇,还是在叫他心中那个永不磨灭的“沈梅苏”?
他眼中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满意,是对我这个人,还是对我这张酷似亡魂的脸孔,
以及我此刻扮演出来的温顺假象?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这华丽囚笼的每一丝空气,
都浸透着顾千帆无处不在的控制和那令人窒息的执念。姐姐的日记,
它到底被藏在这公馆的哪个角落?那个藏着所有秘密与罪恶的潘多拉魔盒?
* * *日子在顾公馆这座巨大的金色鸟笼里,
以一种看似奢华宁静、实则令人窒息的方式流淌。顾千帆似乎很忙,
白日里极少见到他的身影。偌大的公馆里,我是唯一一个被精心饲养、却无足轻重的囚徒。
张妈和一众女佣像影子一样环绕着我,她们的恭敬里透着疏离,
眼神深处藏着不易察觉的窥探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悯。她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我的衣食起居,
却绝不与我多说一句闲话,仿佛被下了某种严苛的封口令。我扮演着沈梅苏。
模仿她轻柔的语调,学她低眉顺目的姿态,甚至刻意在喝汤时,
用她习惯的那种小口、无声的方式。每一次模仿,都像在心上剜一刀。
顾千帆偶尔会在傍晚时分出现,通常是带着一身凛冽的夜风或淡淡的酒气。
他会在晚餐时坐在长桌的另一端,沉默地用餐。目光偶尔会扫过我,停留在我颈后,
或是落在我刻意模仿姐姐的小动作上。那时,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
会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难以捕捉的恍惚,仿佛透过我,看到了另一个飘渺的影子。
但他从不主动与我交谈,那沉默像一道无形的冰墙。
这种被当作精致替身、却连灵魂都被彻底无视的感觉,比***裸的羞辱更令人发狂。
每一次他目光里的恍惚,每一次他唤我“沈小姐”时那毫无感情的语调,
都在提醒我:我只是一尊被精心擦拭、用来盛放他幻梦的冰冷容器。姐姐的日记,
成了我在这窒息牢笼里唯一的精神支柱,寻找它成了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目标。
西楼的书房成了我唯一的希望。那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就在我卧室的隔壁。
张妈曾无意中提过一句,说那是先生偶尔处理些不紧要公事的地方。
它不像主楼的书房那样戒备森严,或许……机会就在那里。机会在一个飘着细雨的午后降临。
张妈被主楼临时叫去帮忙清点一批新到的瓷器,几个女佣也各有差事。公馆里难得的安静。
细密的雨丝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沙沙的轻响,掩盖了其他细微的动静。
我悄无声息地溜出自己的房间,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走廊里空无一人,
只有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西楼书房的门是厚重的橡木,触手冰凉。我屏住呼吸,
轻轻拧动门把手。咔哒。门开了。并未上锁。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我闪身进去,
迅速反手将门轻轻掩上。书房不大,布置却异常考究。一整面墙是顶天立地的红木书架,
塞满了厚重的书籍。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摆在中央,
上面整齐地摆放着文房四宝和一盏黄铜台灯。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陈旧纸张特有的气味。时间紧迫。我的目光像探针一样,
飞速扫过整个空间。书桌抽屉?——上了锁。书架?——书籍排列得异常整齐,
不像有藏匿之处。墙角立着一个沉重的紫檀木立柜,柜门紧闭,上面挂着一把小小的黄铜锁。
那锁很小,样式古朴。我的目光死死锁住它。直觉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向那个方向。
就在我犹豫着是否要冒险寻找工具开锁时,目光无意间扫过书桌边缘。桌角处,
压在一方沉重的青玉笔洗下面,露出一个硬壳笔记本的暗红色小角!那颜色,
那质地……与姐姐曾经珍爱、随身携带的日记本封面一模一样!血液瞬间涌向头顶!
我几乎是扑了过去,一把挪开那方冰凉的青玉笔洗。下面压着的,果然是一本硬壳笔记本!
暗红色的皮质封面已经有些磨损,边角微微卷起,透露出时光流逝的痕迹。是它!
姐姐的日记!狂喜和巨大的紧张同时攥住了我。我颤抖着手,一把抓起那本日记。
封面没有任何字迹,只有岁月留下的痕迹。翻开扉页,
熟悉的、娟秀中带着一丝刚劲的字迹瞬间撞入眼帘——是姐姐沈梅苏的手迹!“民国二十年,
九月廿三。晴。千帆……”姐姐特有的称呼!我的心跳如擂鼓,指尖冰凉,
迫不及待地往后翻。纸张在指尖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时光的低语。
日记里记录着她与顾千帆相识相知的点点滴滴,那些甜蜜的、心动的、带着少女憧憬的絮语,
此刻读来却字字如刀,割裂着我的神经。我快速翻动着,
寻找着姐姐最后留下的、关于顾家血债的关键信息。纸张一页页翻过,
那些充满爱意的文字渐渐变得沉重、迷茫,字里行间透出不安的阴霾。终于,
在日记靠后的位置,字迹开始变得潦草、急促,仿佛书写者正被巨大的痛苦和恐惧攫住。
“民国二十二年,冬月初七。阴。寒意刺骨……”我的目光死死钉在这一页。
姐姐的笔迹在这里剧烈地颤抖起来,墨水甚至洇开了几处。
“千帆……我的千帆……我该如何面对你?真相像毒蛇,
…她说当年那把火……烧死你父母、烧毁顾家老宅的那把冲天大火……”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血液仿佛瞬间冻结!顾家大火!那是轰动整个上海滩的惨剧,
也是姐姐日记里从未对我详说的核心秘密!“……是沈家放的?!不!不可能!
爹娘怎么会……周妈说,
闸北码头时被沈家截下的黄金……他们怕事情败露……才……才……”字迹在这里猛地一划,
长长的一道墨痕,几乎划破了纸张,透出书写者极度的震惊和崩溃。
我的心也随着那道墨痕被狠狠撕裂!沈家?放火烧死顾家满门?为了黄金?
这……这怎么可能?!父母在我和姐姐心中,一直是温和的商人形象!
这打败性的指控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天灵盖上,眼前阵阵发黑。
我强忍着眩晕和翻腾的恶心,手指颤抖得几乎捏不住纸张,继续往下看。
接下来的字迹更加混乱,带着泪水的痕迹:“我该怎么办?千帆那样爱我,
若他知道……知道他的枕边人,
竟是……竟是害死他全家的仇人之女……他会不会……会不会亲手杀了我?……不!
我不能让他知道!永远不能!
“可是……可是还有兰薇……我的妹妹……她还那么小……她什么都不知道……”我的名字!
姐姐提到了我!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恐惧涌上心头。
“周妈还说……沈家当年……当年其实生的是双胞胎女儿……是我和兰薇……但为了避祸,
也为了……为了将来必要时能‘替换’,
爹娘将其中一个……秘密送走了……对外只宣称生了一个女儿……就是我……”双胞胎?!
轰隆!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倒流,四肢百骸一片冰凉!
我和姐姐……是双胞胎?!那个被秘密送走的……是我?还是……另一个?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打败认知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将我淹没。我死死盯着那几行字,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眼睛生疼。
“颈后有蝶形胎记者……是沈家的女儿……也是……顾家的血仇……”颈后那点肌肤,
仿佛被姐姐的笔迹灼伤,***辣地疼起来。原来这个印记,竟是沈家女儿、顾家仇人的烙印!
日记的最后几行字,笔迹已经潦草得几乎难以辨认,
带着蝶形胎记……出现在千帆面前……冒充我……那必是……必是沈家派来的……杀他的刀!
千帆……我的爱人……若你看到这本日记……记住……记住……”字迹在这里戛然而止。
后面几页是令人窒息的空白。我的目光,却死死地、无法移动地钉在日记本这一页的右下角。
那里,用一小块陈旧的胶水,贴着一张微微泛黄的黑白小照。照片很小,只有一寸见方,
却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我摇摇欲坠的世界!照片上是一个少女的半身像。
梳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穿着素净的学生装,对着镜头羞涩地微笑着。那双眼睛,
那弯弯的眉毛,那小巧的鼻尖……那张脸……那张脸分明就是此刻映在书桌光滑红木面板上,
我苍白失魂的脸!那是我!沈兰薇!十六七岁时的我!
姐姐日记里那个被秘密送走的、颈后有蝶形胎记的、沈家的双胞胎女儿……是我!
那个被顾千帆视为血海深仇的沈家后人……是我!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计划,
所有的恨意与支撑……在这一刻,被这本冰冷的日记和这张泛黄的照片,彻底击得粉碎!
我不是来复仇的猎人。我本身就是顾千帆不共戴天的仇人!
是他刻骨铭心爱着的沈梅苏的、流淌着同样“肮脏”血脉的双生妹妹!
日记本“啪嗒”一声从我完全失去力气的手中滑落,重重地摔在冰凉的地板上。
我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狠狠撞在坚硬冰冷的书架边缘,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些排列整齐的书籍、沉重的书桌、窗外灰蒙蒙的雨幕——都开始疯狂地旋转、扭曲、变形,
像一幅被泼了水的油画,色彩模糊成一片狰狞的漩涡。世界在崩塌。
脚下坚固的地板仿佛瞬间化为流沙,要将我彻底吞噬。血液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
撞得我耳膜嗡嗡作响,几乎要呕出血来。
沈家……纵火……黄金……双胞胎……姐姐日记里那些触目惊心的字句,
每一个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烫在我的灵魂深处。
父母温和慈祥的面容在记忆中剧烈地摇晃、剥落,
露出底下我从未想象过的、贪婪而狰狞的底色。而那场吞噬了顾家满门的冲天大火,
那被无数人唏嘘的惨剧,竟……竟可能源于沈家的贪欲?源于那批冰冷的黄金?
颈后那块蝶形的肌肤,此刻像被活生生剜去一般,传来尖锐的、耻辱的灼痛。
原来它不是什么巧合,不是什么命运的印记!它是沈家女儿的血证!
是刻在皮肉上、昭示着原罪的烙印!是顾千帆认出“仇人之女”的标记!而我,沈兰薇,
就是那个被秘密送走、背负着这肮脏血脉的“另一个”女儿!
是姐姐沈梅苏日记里那个“她还那么小……她什么都不知道”的、天真而可悲的妹妹!
“赝品……” 顾千帆冰冷的声音,带着极致的厌恶,如同淬毒的冰凌,
猝然刺破书房死寂的空气,狠狠扎进我混乱不堪的意识!我猛地抬起头,
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提线木偶。书房的门不知何时已被推开。顾千帆就站在门口。
高大的身影逆着走廊的光,投下巨大而压迫的阴影,将我和那本跌落在地、摊开的日记,
一同笼罩在冰冷的黑暗里。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戴着一张精工雕琢的寒冰面具。
唯有那双眼睛,此刻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狂怒、被最深欺骗点燃的暴戾,
以及一种……近乎毁灭的绝望。那目光像两道实质的射线,穿透昏暗的光线,
死死钉在我脸上,钉在我颈后那点灼烧的印记上,最后,落在地上那本摊开的日记,
和那张刺目的、属于“沈兰薇”的照片上。他一步一步走进来,皮鞋踏在光洁的地板上,
每一步都像踩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发出沉闷而骇人的回响。
那股凛冽的、带着硝石和愤怒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压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他停在我面前,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眼底密布的血丝,
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即将爆发的、毁灭性的力量。
“呵……” 一声极轻的冷笑从他喉间溢出,比冰刀更冷,
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刻骨的嘲讽。“演得很像……”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像砂纸在粗粝的石面上摩擦,
“连那点……可怜兮兮的温顺……都学得惟妙惟肖……”他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
在我脸上寸寸刮过,带着毫不掩饰的、解剖般的审视和轻蔑。“可惜……” 他猛地俯身,
动作快如闪电!一只带着薄茧、骨节分明的大手,如同捕食的鹰爪,带着千钧之力,
狠狠地、精准地攫住了我的脖颈!“呃——!”剧痛和窒息瞬间袭来!气管被死死扼住,
空气被粗暴地断绝!我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乱迸,身体本能地剧烈挣扎,
双手徒劳地去掰他铁钳般的手指。他的手指冰冷而有力,像钢铁铸成的枷锁,纹丝不动。
我的双脚几乎离开了地面,只能无助地踮着脚尖。肺叶在疯狂地叫嚣,却吸不进一丝空气。
视野边缘开始模糊、发黑。死亡冰冷的阴影,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笼罩下来。
“赝品……” 顾千帆的脸逼近,近在咫尺。
他英俊的面容因为暴怒和某种扭曲的痛苦而微微扭曲,眼底是猩红的、燃烧的火焰,
那火焰深处,却是令人心寒的冰冷和绝望。他盯着我因窒息而痛苦扭曲的脸,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冰渣,
带着蚀骨的恨意和极致的轻蔑:“也配……学她的一根头发丝?”他的声音不大,
却如同惊雷在我混沌的意识里炸开。学她?学谁?学姐姐沈梅苏?
学那个他刻骨铭心爱着、却最终发现是仇人之女、甚至可能欺骗了他感情的女人?
还是……学那个被他亲手……?巨大的屈辱、濒死的恐惧,以及日记真相带来的灭顶绝望,
如同三股狂暴的洪流,在我被扼住的、濒临崩溃的身体里疯狂冲撞、撕扯!
姐姐……姐姐最后到底怎么样了?顾千帆知道了真相……他做了什么?!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前一刹,就在顾千帆那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眼睛里,
了一丝一闪而过的、更深的、几乎将他自身也一同吞噬的痛楚——那不仅仅是对欺骗的愤怒,
更像是对某个已逝幻影的、刻骨铭心的绝望祭奠!“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我被扼紧的喉咙里挤出!那不是求饶,
是积压了二十年的血仇、被彻底打败的认知、濒死的恐惧以及一种被命运玩弄到极致的疯狂,
所共同爆发出的、最原始也最绝望的尖啸!积蓄在身体深处、如同休眠火山般的力量,
在这一刻被死亡的威胁和那刺骨的羞辱彻底引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那只一直藏在宽大旗袍袖口里的手,那只紧握着冰冷硬物的手,在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
凭借着肌肉记忆和刻骨的恨意,动了!手腕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猛地一翻!
一道微弱的、几乎被昏暗光线吞噬的银芒,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破开凝滞的空气,精准无比地刺向顾千帆心脏的位置——那枚淬了“一点红”的银簪!
“噗嗤!”一声沉闷而令人牙酸的、利器刺入血肉的声响,在死寂的书房里骤然响起!时间,
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顾千帆扼住我脖颈的手,骤然一松。
“嗬……嗬……” 大量冰冷的空气猛地灌入我灼痛的肺部,呛得我剧烈地咳嗽起来,
身体失去支撑,软软地顺着书架滑倒在地。眼前是模糊晃动的光影,耳朵里嗡嗡作响。
我艰难地抬起头,视线因缺氧和泪水而一片模糊,却依旧死死地看向顾千帆。他依旧站着,
高大的身影微微晃了一下。脸上那暴怒和轻蔑的表情凝固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难以置信的愕然。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
看向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那枚细长的、造型古朴的银簪,
此刻只剩下半截精美的缠枝莲花尾露在外面,簪身已尽数没入了他深灰色的西装里,
只留下一个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孔洞。一丝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