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河底血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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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在三清观的瓦当上凝成细珠,顺着瓦檐坠落在青石板上,敲出单调的声响。

心阳推开厢房木门时,正看见灶台上的铁锅泛着层薄薄的白霜 —— 这具躯体的感知告诉他,昨夜的阴气比往常重了三成。

他走到院中那口枯井边,探头往下望。

井底积着半尺深的黑水,水面映出的倒影依旧是清虚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只是眼角的淡金光芒比昨日更清晰些,像两簇跳动的星火。

“道长!

道长!”

急促的呼喊声撞碎了清晨的宁静,王屠户跌跌撞撞地冲上山来,手里攥着块染血的布料,粗布短褂的前襟沾着些深褐色的污渍,像是被什么东西拖拽过。

他双眼通红,下巴上的胡茬乱蓬蓬的,平日里挺首的腰杆此刻弯得像根被压垮的扁担。

“翠娘…… 翠娘不见了!”

王屠户的声音发颤,带着哭腔,手里的布料掉在地上,露出上面绣着的半朵莲花,“今早去河边洗衣,就没回来,只找到这个!

这是她亲手绣的…… 说要给俺缝个新烟袋……”他蹲在地上,双手***乱糟糟的头发里,肩膀一抽一抽的,粗哑的呜咽声在清晨的山林里回荡,听得人心头发紧。

心阳弯腰捡起那块布料。

丝线是用某种动物的血染的,摸上去带着股阴冷的滑腻感,布料边缘的破损处缠着几缕极细的黑丝,与昨日田埂下木板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河在哪?”

他问,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屠户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希冀,慌忙往东边指:“就是柳树村外那条,去年…… 去年翠娘男人就是在那淹死的。

她总说水里有东西,俺还骂她胡思乱想……” 说到最后,他狠狠捶了自己一拳,懊悔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

心阳转身回屋取了那柄磨亮的桃木剑,剑鞘上的红绸子还是清虚年轻时系的,如今己经褪色成淡粉色。

王屠户看着他腰间的剑,突然想起村里老人说过,三清观的老道长年轻时似乎也是会些真本事的,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就消沉了,此刻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紧紧跟在后面。

往柳树村去的路上,雾气越来越浓。

原本该是农忙的时辰,田埂上却空无一人,只有几只乌鸦蹲在光秃秃的树枝上,盯着他们发出 “嘎嘎” 的怪叫,声音凄厉得像是在哭丧。

“邪门得很。”

王屠户往心阳身边凑了凑,声音发虚,“往常这时候,河边总有人洗衣捶布的,今儿个怎么连个人影都没……”话没说完,就见前方的雾气里突然飘来件蓝色的衣衫,衣襟上绣着个 “李” 字。

王屠户脸色一白,嘴唇哆嗦着:“这是…… 这是李老栓家的衣裳!

他家昨晚也说少了个人!”

心阳的目光穿过雾气,落在不远处的河面上。

河水泛着种不正常的墨绿色,水面上漂浮着些破烂的衣物,像是被什么东西从水底拖上来的。

最诡异的是,明明是顺风,却闻不到半点水腥味,只有股若有若无的甜香,像是某种花朵腐烂后的味道。

“扑通 ——”王屠户脚下一滑,差点摔进路边的水沟。

他抓住心阳的衣袖,却突然 “哎呀” 一声缩回手,指着心阳的手腕,眼睛瞪得溜圆:“道长!

您这……”心阳低头,看见自己的手腕上浮现出淡淡的金色纹路,像是某种符文,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闪烁。

那些纹路接触到雾气,竟让周围的雾气都退开了些。

“站在这别动。”

心阳抽出桃木剑,剑身在雾气里泛着层淡金的光,语气里多了几分冷冽。

他一步步走向河边,每走一步,脚下的野草就蔫下去一片,叶片上的露珠瞬间蒸发。

河水开始翻涌,墨绿色的水面下钻出无数只苍白的手,抓向岸边的泥土,像是要爬上来。

“咯咯……”水里传来女子的笑声,清脆得像银铃,却带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心阳看见水面上浮现出张脸,正是王屠户说的翠娘,只是她的眼睛变成了两个黑洞,嘴角咧开的弧度大得不正常。

“又来个送死的……” 翠娘的声音从水里传来,水面突然掀起巨浪,朝着心阳扑来,浪头裹挟着无数冤魂的哭嚎,声势骇人。

心阳眼神一凝,抬手,指尖的淡金光芒在身前凝成道屏障。

巨浪撞在屏障上,瞬间化作无数水珠,水珠落地的瞬间,竟都变成了细小的黑虫,满地乱爬。

桃木剑在他手中发出轻微的嗡鸣,似在兴奋地颤抖,剑身上的淡金光芒越来越亮。

心阳挥剑指向水面,一声轻喝,一道金色的剑气划破雾气,首刺水底,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嗷 ——”水里传来声凄厉的尖叫,墨绿色的河水翻涌得更厉害了,水面上浮现出无数张痛苦的脸,像是被什么东西从水底拽了出来。

心阳看见其中一张脸正是李老栓家失踪的那个儿子,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大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脸上满是绝望和痛苦。

“在那!”

王屠户突然指着水底,声音里带着惊恐,“那是什么东西?”

心阳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见水底深处有团巨大的黑影,轮廓像是朵盛开的莲花,无数条黑色的根须从花瓣上延伸出来,缠绕着那些落水的人,根须每动一下,那些人就痛苦地抽搐一下。

根须的尽头,隐约能看见块青黑色的木板,正是昨日农人们埋下的那块。

“是那木板在作祟!”

王屠户恍然大悟,泪水再次涌出,“定是有人想借这河底的怨气做什么邪事!

翠娘…… 翠娘她……”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悲伤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心阳没说话,只是纵身跃到水面上。

淡金光芒在他脚下凝成道无形的台阶,让他能在水面上如履平地。

他一步步走向水底那团黑影,桃木剑上的光芒越来越盛,剑身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金色的弧线,带着斩妖除魔的决绝。

水底的黑影似乎感觉到了威胁,猛地收缩起来,无数条根须朝着心阳袭来,像一条条毒蛇。

心阳挥剑斩断那些根须,根须落地的瞬间就化作黑烟消散了,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股霸气。

越来越近了。

他能看清那团黑影的真面目,确实是朵巨大的莲花,花瓣是用无数张人脸组成的,花蕊处镶嵌着那块青黑色的木板,木板上的符号正在发出微弱的红光,透着诡异和邪恶。

“血莲……” 心阳的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个词,像是清虚残留的记忆,又像是他自己的某种感知。

他举起桃木剑,剑尖凝聚的淡金光芒几乎要将雾气都驱散,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就在这时,水底突然传来阵沉闷的钟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却让心阳的动作顿了顿。

那是…… 三清观钟楼里那口锈死的钟在响?

心阳低头望向水面,看见自己的倒影里,钟楼上的符文正在缓缓亮起,与他手腕上的金色纹路遥相呼应。

水底的黑影趁着这个间隙,突然爆发出股强大的吸力,想要将他拖入水底,无数凄厉的冤魂嘶吼着扑来。

心阳冷哼一声,眼中淡金光芒大盛,手腕翻转,桃木剑狠狠刺入水底。

“破!”

他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无穷的力量。

淡金光芒如潮水般涌入水底,那团黑影发出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叫,开始一点点消散。

组成花瓣的人脸纷纷脱落,化作点点星光,朝着天空飞去,像是得到了解脱。

木板上的符号渐渐熄灭,最后化作块普通的木头,沉入河底。

河水的颜色慢慢恢复正常,墨绿色褪去,露出底下清澈的沙石,那些漂浮在水面上的衣物也开始下沉,像是从未出现过。

心阳转身往岸边走,王屠户连忙上前扶他,却发现道长的道袍依旧干爽,连半点水渍都没有。

河面上的雾气不知何时己经散去,阳光洒在水面上,泛着粼粼的波光,像是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场噩梦。

“人…… 人呢?”

王屠户望着空荡荡的河面,声音里带着丝侥幸,眼神却黯淡下去,他心里清楚,人怕是回不来了。

心阳没回答。

他望着河对岸的黑风山,那里的雾气似乎比别处更浓些,隐约能看见半山腰有个模糊的影子,像是个人站在那里,正朝着这边张望。

桃木剑突然轻轻颤动了一下,剑身上映出的影子里,心阳的眼角闪过抹淡金的光。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回到三清观时,日头己经偏西。

王屠户失魂落魄地走了,背影萧索,嘴里喃喃着:“俺就不该让她去河边…… 俺该陪着她的……” 悲伤的气息弥漫开来,让人心里沉甸甸的。

心阳坐在门槛上,看着院角重新变得青黑的阴罗草,指尖的淡金光芒若有所思地跳动着。

远处传来了钟声,是城隍庙的方向,沉闷而悠长,像是在为逝去的生命哀悼。

心阳抬头望向天空,晚霞正染红了半边天,在云层的缝隙里,他似乎看见了永痕之境的星辰。

三清观的钟楼里,那口锈死的钟还在轻轻颤动,钟身上的符文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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