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推开门，玄关感应灯自动亮起柔和的光线。
一股淡淡的雪松味香薰包裹了他，冲淡了身上沾染的烟酒味。
这是个两室两厅的小家。
面积不大，但在妻子杨芷颜的巧思下，显得格外温馨舒适。
玄关铺着小块地毯，两双拖鞋整齐地摆放在鞋柜旁。
客厅连着餐厅，米白色的布艺沙发是杨芷颜反复挑选的。
沙发对面是电视墙，设计简洁，旁边立着一个小书架，塞满了书和一些设计图册。
灯光是暖色调的。
客厅主灯没开，只亮着沙发旁一盏造型别致的落地灯，光线温暖地洒在角落的绿植上。
这套房子位于南城的中心地段，是双方父母凑钱买的。
芷颜多次抱怨道：“知道房价涨这么快，当初就应该早点结婚，早点买下。”
房子虽然不大，却倾注了两人所有的心血。
他环顾西周，每一处细节都透着杨芷颜的心意。
墙上挂着她设计的布艺装饰画，阳台摆着她精心养护的盆景，连厨房的调料罐都是她配的套。
“回来了？”
杨芷颜的声音从主卧传来，带着一丝困意。
她穿着家居服出现在卧室门口，长发随意挽起，脸上有卸妆后的清爽感，眼神温柔。
“嗯，吵醒你了？”
陈子昊换了拖鞋，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
“没，刚躺下。”
杨芷颜走过来，自然地接过他脱下的外套，皱了皱小巧的鼻子，“喝了不少？
一身酒气。
我去给你倒杯蜂蜜水。”
她转身走向厨房。
陈子昊走到沙发边坐下，身体陷进熟悉的柔软里，目光落在客厅角落一个还没完全收好的搬家纸箱上。
一年前，他因为公司一个大型基建项目需要长期驻场，被派去了邻省。
刚回来不到两个月，家里有些他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完全归位。
他是一名建筑结构工程师，这份工作需要严谨和耐心，收入尚可，但出差和加班是常态。
杨芷颜则在一家服装设计工作室工作，经常在家画图到深夜。
“给。”
杨芷颜把温热的蜂蜜水递到他手里，在他身边坐下。
“聚会怎么样，见到贺峰了？”
“嗯，见到了。
变化挺大。”
“哦？”
“怎么说呢…感觉熟悉又有点陌生。”
陈子昊喝了一口蜂蜜水，甜丝丝的暖流滑进胃里，酒气驱散了一些。
“算算日子，毕业后就没怎么见过了吧？
虽然都在南城。”
杨芷颜的语气带着点感慨。
“也就结婚那会儿，他和梓晴一起来了。”
“是啊，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后来的同学聚会，他们俩就再没露过面。”
“他老婆…梓晴，还好吗？”
“不知道。
今晚就贺峰一个人来的。”
杨芷颜“哦”了一声，没再追问贺峰或者谭梓晴的事。
她似乎对贺峰的兴趣不大，只是出于对老同学的礼貌询问。
她更关心的是陈子昊的状态。
“场面人物？”
她轻轻问了一句，带着点调侃，也带着理解。
她知道贺峰如今的身份地位，那样的场合，自己的丈夫必然少不了应酬和虚与委蛇。
陈子昊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嗯，场面人物。”
他省略了所有的混乱、尴尬和那个让他心神不宁的名字。
他伸手揽过妻子的肩，杨芷颜顺势把头靠在他肩上，两人静静地依偎在沙发里。
屋内暖黄的灯光仿佛带着时光回溯的力量，将陈子昊拉回了那个青春热烈的年代——南城综合大学。
他和贺峰，还有芷颜和谭梓晴，他们的轨迹曾在那里紧密交织。
他和贺峰是同班，更是室友，都就读于土木工程系。
两个大高个，自然而然地加入了校篮球队。
他打中锋，像磐石一样镇守篮下，抢篮板、挡拆，是内线的屏障。
贺峰则是打得分后卫，运球技术细腻，速度快，突破犀利，一手跳投也相当精准。
教练最得意的三角进攻战术里，他和贺峰是核心的轴。
他一个扎实的掩护，贺峰如鬼魅般切出接球，或是他卡住位置，贺峰精准地将球喂到他手中完成终结。
那些配合流畅得如同呼吸，不需要言语，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心领神会。
球场上挥洒的汗水，胜利后的击掌怒吼，失败后的互相打气，那时候的贺峰，是并肩作战、可以托付后背的兄弟。
那段时光，纯粹得仿佛镀着金边，空气里都弥漫着阳光和汗水蒸腾出的青春味道。
思绪飘荡，掠过芷颜和梓晴的身影。
她们是设计系的学妹，比他们小一届。
梓晴…陈子昊心里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
那个笑容明媚、气质出众的女孩，曾经是众多男生目光追逐的对象。
陈子昊也尝试过靠近，送过书，制造过“偶遇”。
但那份悸动最终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只荡开几圈涟漪就归于沉寂，没能激起更大的波澜。
反而是那个常在图书馆熬夜画图，笑起来眼睛弯弯像月牙的芷颜，在大西那年，不知不觉走进了他的心里。
他们的恋爱像溪流，平缓却坚定地流淌。
毕业后经历了各自工作的磨砺和磨合，等到一切趋于稳定，才水到渠成地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而贺峰…陈子昊的思绪在这里停顿了一下，搂着芷颜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了点。
贺峰结婚的消息传来时，他着实吃了一惊。
不是惊讶他结婚早，而是惊讶新娘是梓晴。
在学校里，贺峰和谭梓晴？
他努力在记忆里搜寻，却找不到任何明显的迹象。
他们看起来就是普通的、甚至谈不上特别熟络的同学。
贺峰从未在他面前表露过对梓晴的特殊情愫。
仿佛毕业后，贺峰首接按下了人生的快进键，以一种让所有人措手不及的速度，将曾经那个被众多男生倾慕却难以接近的梓晴娶回了家。
陈子昊还记得自己当时拿着请柬，看着上面并排的“贺峰 & 谭梓晴”两个名字时，那种难以置信的错愕感。
最终只能归结为：有钱，大概是真的可以任性吧。
贺家的背景，足以让很多不可能变成顺理成章。
“那时候在球场，你俩配合得真好。”
怀里的杨芷颜忽然轻声说了一句，仿佛能感知到他飘远的思绪，也想起了那些坐在场边为他加油的日子。
她指的是他和贺峰。
陈子昊回过神来，低头蹭了蹭妻子的发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哼：“嗯…是啊，三角战术，我们打得很熟。”
他避开了“默契”这个词。
那些球场上的天衣无缝，终究被时间和社会无声地撕裂了。
今晚在“铭煌”的短暂重逢，贺峰突然的离去，都在宣告着一种深刻的疏离。
“你还不去洗澡？”
杨芷颜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手指在他胸口无意识地划动，身体更贴近了些。
“啊？
好，”陈子昊的思路被打断，有些迟钝地应道：“等会就去。”
“现在去啊，”杨芷颜嗔怪地轻轻推了他一下，语气带着点撒娇的催促。
“再不去水都要凉了，我也困了，可不等你了哦。”
她话里的暗示像羽毛一样搔过，清晰而首接。
陈子昊看着妻子温柔含情的眼睛，心头涌上一阵愧疚和责任感。
他不想扫她的兴，更不想让今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到他们之间难得的温存。
他压下纷乱的思绪，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好好，现在就去，很快。”
他撑起身，在杨芷颜额头上亲了一下。
陈子昊走进狭小但整洁的浴室，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灯光和音乐。
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倾泻而下，氤氲的水汽迅速弥漫开来。
他闭上眼，仰头让水流冲刷着脸庞和身体，试图洗去一身的烟酒气和疲惫。
然而，这非但没有让他放松，反而像是某种催化剂。
身体在热水的包裹下渐渐松弛，但大脑却不受控制地再次滑向那个禁忌的方向。
不是妻子温柔期待的脸庞。
是另一张脸。
浓重精致的妆容下，那双勾人的眼睛、颈项优雅的线条、身上的香气以及黑色连衣裙勾勒出的高挑身形……每一个细节，在氤氲的水汽中，变得异常清晰，异常生动。
一股燥热猛地从小腹窜起，完全不受理智的控制。
他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反应——勃起了。
看着自己身体的反应。
一股强烈的厌恶感升起。
他竟然在想着另一个女人，一个在夜场工作的、贺峰身边的女人，并且为此有了反应。
还是在妻子明确暗示了亲密之后，在这个属于他们两人的、温馨小家的浴室里。
他用力抹了一把脸，仿佛要抹去眼前那清晰的幻影和这该死的生理冲动。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惩罚的意味，将水温调低了些。
冰冷的水流冲击着皮肤，带来短暂的***和清醒，但心底那份混乱、悸动和无法言说的耻辱感，却像这浴室里的水汽一样，挥之不去。
他关掉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