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锥心之痛，再见虚情假面
“……超棒的派对消息哦！
保证你感兴趣！”
林微握着手机，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冰凉的机身似乎都无法降低她掌心因为强忍恨意而渗出的冷汗。
她需要极大的意志力，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呼吸频率，不让对方听出一丝一毫的异常。
“派对？”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懵懂和恰到好处的好奇，甚至刻意模仿了一点前世这个年纪时，那种对新鲜事物天然的向往语调，“什么派对呀？
你知道的，我都不太熟悉那些人……”策略很简单：示弱，引导对方多说。
她需要从苏婉的话里，确认前世的细节，并判断这次对话与记忆中的偏差。
“安啦安啦！
有我在呢，你怕什么！”
苏婉的语气带着一种惯常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自得，“是陈浩学长他们那边组织的，就在这周末！
听说好多厉害的同校学长学姐都会去呢，机会难得！
陈浩学长特意让我问问你有没有空呢！”
果然！
分毫不差！
陈浩的名字像一根烧红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林微的耳膜，带来一阵尖锐的生理性厌恶，胃部条件反射般地抽搐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才压下那瞬间涌上的恶心感。
特意问她？
是啊，特意来钓她这条蠢鱼上钩的。
前世，就是在这个派对上，陈浩穿着白衬衫，扮演着温柔体贴、才华横溢的学长角色，在一群起哄的朋友中，对她“格外照顾”，轻而易举地俘获了她这个刚脱离高中、对大学生活充满不切实际幻想的女孩的芳心，也让她成了苏婉用来衬托自己、并借此接近陈浩圈子的完美工具人。
“陈浩学长？”
林微的声音里刻意掺入一丝怯生生的犹豫和距离感，完全没有前世那种听到暗恋对象名字时的羞涩与惊喜，“我……我跟他不熟呀，去会不会很尴尬？”
电话那头的苏婉似乎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林微会是这个反应。
按照以往，只要稍微提及陈浩，林微都会忍不住多问几句。
“哎呀，去了不就熟了吗？
微微，你就是太内向了！
大学可不能这样哦！”
苏婉迅速调整过来，语气变得更加热情，甚至带上了几分不容拒绝的强势，“就这么说定啦！
下午陪我出去逛逛，正好给你挑一件战袍！
保证让你在派对上惊艳全场！
我半小时后到你家楼下接你哦！”
根本不给林微再拒绝的机会，苏婉自顾自地说完，就欢快地说了声“待会见！”
，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林微缓缓放下手臂，脸上所有伪装的懵懂和怯懦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厌恶和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战袍？
惊艳全场？
是啊，前世苏婉也是这么说的，然后“精心”为她挑选了一件颜色俗艳、款式暴露，完全不符合她气质，穿上活像偷穿大人衣服的连衣裙，成功让她在派对上成了一个被暗中嘲笑的花瓶和背景板。
而苏婉自己，则穿着一身看似低调实则心机的白色小礼裙，楚楚动人，恰到好处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陈浩的。
好一手踩着她上位的妙计。
放下手机，林微走进卫生间，用冷水狠狠冲了几把脸。
冰冷的水流***着皮肤，让她更加清醒，也压下了胸腔里翻涌的暴戾情绪。
看着镜中那张湿漉漉、年轻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冰冷眼神的脸，她开始飞速思考。
去，还是不去？
不去，可以暂时避开那对恶心的人，但也会引起苏婉和陈浩的疑心，打乱她“暗中观察，积蓄力量”的初步计划。
而且，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该来的总会来。
去，则意味着要提前正面应对挑战。
这无疑是一场鸿门宴，每一步都可能布满陷阱。
但危险中也伴随着机会——一个近距离观察敌人、了解他们现阶段状态和计划，甚至……提前布局反击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她需要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
如果连面对他们都无法做到平静，谈何复仇？
“必须去。”
林微对着镜子，无声地吐出三个字，眼神锐利如刀。
“而且，要漂漂亮亮地去。”
不是作为前世那个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傻白甜，而是作为披着少女皮囊、从地狱归来、冷静审视猎物的复仇者。
她打开衣柜。
里面塞满了高中时期的衣服，多是休闲的T恤、牛仔裤、运动服，还有几件略显幼稚的连衣裙，确实没有适合那种所谓“派对”的战袍。
前世，她就是因此完全依赖了苏雅的“审美”。
这一次，绝不会了。
半小时后，楼下传来了清脆的汽车喇叭声。
林微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她换上了一件最简单的白色棉质T恤和一条浅蓝色修身牛仔裤，脚上一双干净的小白鞋，长发扎成一个利落的马尾，素面朝天，却透着十八岁特有的清新活力。
很好，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足够麻痹对方。
她拿起一个小挎包，将手机、钥匙和钱包塞进去，表情调整到一种略带期待又有点小紧张的状态，这才开门下楼。
苏婉家的车果然停在路边。
车窗降下，露出苏婉精心打扮过的脸，戴着时髦的太阳镜，笑着朝她招手：“微微，这里！
快上车，外面热死了！”
林微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空调的冷气扑面而来，带着苏婉身上浓郁的香水味。
她系好安全带，努力忽略掉身边这个人带来的生理性不适。
“哇，微微，你就穿这个出去啊？”
苏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和嫌弃，“算了算了，反正我们主要目的是给你买衣服，你这身刚好当打底。”
林微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冷光，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反驳。
车子启动，驶向市中心最大的购物广场。
一路上，苏婉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内容无非是炫耀自己最近又买了什么***款，抱怨天气太热，以及……见缝插针地、用各种夸张的词汇描绘陈浩学长有多么优秀、多么受欢迎、多么难得对“她这样的女孩子”表示关注。
“……听说陈浩学长刚拿了什么创业大赛的奖呢，可真厉害！
家里条件也好，人还一点架子都没有……微微，这次机会你可一定要把握住啊！
要不是看在你是我最好朋友的份上，这种机会我才不让给你呢！”
林微安静地听着，偶尔配合地点点头，或者发出一个表示惊讶或羡慕的单音节，内心却是一片冰封的荒原，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最好朋友？
不让给她？
是啊，把一条毒蛇“让”给她，真是天大的恩情。
到了购物中心，冷气更足，人流如织。
苏婉熟门熟路地拉着林微首奔几家她常去的、风格偏向成熟性感的女装店。
“这件！
这件绝对适合你！”
苏婉拿起一件荧光粉色的、缀满亮片的吊带短裙，兴奋地在林微身上比划，“穿上它，保证你是派对上最抢眼的妞！”
那刺眼的颜色和廉价的亮片，瞬间唤醒了林微前世糟糕的回忆。
她几乎能想象自己穿上后那种不伦不类、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尴尬模样。
林微微微蹙眉，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和抗拒：“婉婉，这个……颜色是不是太亮了？
而且，好像有点太露了，我不太习惯……哎呀，就是要亮眼才行啊！
相信我，我的眼光没错的！”
苏婉不容分说，几乎是将她推进了试衣间，“快去试试嘛！
不试怎么知道效果？”
试衣间的门关上，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自己。
林微看着镜子里拿着那件可笑裙子的自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当然不会穿。
但她也没有立刻出去。
她在试衣间里磨蹭了好一会儿，故意弄出一些窸窣的声响，然后才拿着裙子，一脸沮丧和不适地走出来。
“不行……婉婉，真的不行……”她扯着过短的裙摆，表情羞窘，“我穿着好奇怪，浑身不自在……”苏婉看着她，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失望和不耐烦，但很快又被虚假的笑容掩盖：“怎么会呢？
我觉得很好看啊！
就是你太保守了啦！
多适应一下就好了！”
“真的不行，”林微坚持地摇头，语气软糯却带着不容更改的决心，“我穿不了这个。
要不……我们去别家看看？
我看那边有几家风格好像温柔一点……”她伸手指向对面几家设计感更强、风格更偏向简约清新或小众设计的店铺。
那是前世后来的她才会关注和消费的牌子，价格不菲，但剪裁和质感远非苏婉选的这些快时尚商品可比。
苏婉显然有些意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那些店……东西可不便宜。
她带林微来买“战袍”，可没打算自己掏钱，原本的计划是哄着林微用自己的钱买一件便宜又出丑的衣服。
去那些店，万一林微看上了贵的怎么办？
但看着林微难得坚持的态度，又想到派对的计划，苏婉只好压下不快，勉强笑道：“好吧好吧，听你的，去看看。
不过那些店的衣服可能有点小贵哦……没关系，我先看看。”
林微垂下眼，轻声说道，心里却冷笑一声。
果然，一点没变。
两人走进其中一家以简约设计和优质面料闻名的小众品牌店。
店内的装修低调而有格调，衣服的陈列井然有序，和刚才那家喧闹的快时尚店形成鲜明对比。
苏婉显然有些不自在，眼神西处乱瞟，却不太敢去碰那些衣服。
林微却像是回到了自己非常熟悉的地方。
前世后期，她为了配得上陈浩“太太”的身份，被迫学了大量的奢侈品和时尚知识，虽然痛苦，但眼光早己被磨练出来。
她的目光精准地掠过一排排衣架，最后停留在一件挂着的连衣裙上。
那是一条烟粉色的吊带长裙，颜色饱和度很低，温柔又高级，面料是极有垂坠感的真丝混纺，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设计极其简约，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全靠精准的剪裁和面料本身的质感取胜。
低调，内敛，却透着一种不容忽视的高级感和少女的柔美，与她本身清冷又带着书卷气的气质无比契合。
穿上它，绝不会沦为背景板，也不会显得用力过猛，只会让人觉得她家境优渥、品味极好。
“这件，可以拿给我试试吗？”
林微对旁边的店员说道，语气平静自然。
店员眼睛一亮，立刻热情地取下来：“小姐您眼光真好，这是我们家刚到的新款，只剩这一件了，颜色和款式都特别适合您这种气质的女孩子。”
苏婉也凑过来看，撇了撇嘴：“微微，这颜色也太素了吧？
派对穿这个，能有什么亮点啊？
而且……”她翻看了一下吊牌，声音陡然拔高，“这么贵？！”
林微没有理会苏婉的惊呼，拿着裙子径首走进了试衣间。
这一次，当她穿上这条裙子走出来时，整个试衣区的光线仿佛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烟粉色极其衬她的肤色，让她看起来白皙通透。
合体的剪裁完美勾勒出她年轻窈窕的身段，既不过分暴露，又恰到好处地展现了优美的肩颈线和锁骨。
长及脚踝的裙摆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曳，带出一种沉静优雅的韵味。
和她刚才素面朝天、穿着T恤牛仔裤的样子判若两人，但也完全不同于苏婉设想中的艳俗性感。
那是一种发自内在的、被昂贵面料和精致剪裁衬托出来的、不容忽视的美。
连店员都忍不住真心赞叹：“太适合您了！
就像为您量身定做的一样！”
苏婉站在一旁，脸上的表情像是被打翻了调色盘，惊愕、嫉妒、难以置信……最后统统化为一种极其难看的僵硬。
她精心策划的“丑小鸭变身（出丑）计划”彻底破产！
林微不仅没有出丑，反而展现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甚至隐隐压过她一头的精致和高级感！
这让她如何甘心？
“不好看！”
苏婉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带着一种尖刻的否定，“这颜色显得你脸色好苍白，而且款式太老气了！
一点都不适合派对！
走吧走吧，我们再看看别的！”
她说着，就想上来拉林微。
林微轻轻侧身躲开她的手，目光平静地看向试衣镜中的自己，也透过镜子，看向身后那个因为计划落空而有些气急败坏的苏婉。
“我觉得挺好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很舒服，也很适合我。”
她顿了顿，仿佛不经意般，轻轻抚过裙摆光滑的面料，用一种带着几分天真又残忍的语气，对着镜中的苏婉，微微一笑：“婉婉，你是不是……不太习惯这种风格的店呀？”
这句话，像一根细小的针，精准地刺破了苏婉极力维持的优越感和虚荣心！
暗示着她的品味不足和经济上的窘迫！
苏婉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是被扇了一记无形的耳光，羞愤难当。
她张了张嘴，却一时找不到任何话语来反驳。
而林微不再看她，转身对店员露出了一个符合她年龄的、略带羞涩却又决定坚定的笑容：“麻烦您，就这件了。
请帮我包起来。”
她拿出自己的钱包，动作从容。
幸好，高考结束后，父母和亲戚给了一笔不小的“奖励金”，足够支付这条裙子。
这笔投资，是必要的。
看着店员开票，拿着裙子去打包，苏婉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自己的包包带子，指甲几乎要嵌进皮料里。
她死死盯着林微的背影，眼神变幻莫测，最初的惊愕和嫉妒慢慢沉淀为一种更深的、带着毒刺的怨毒和审视。
眼前的林微，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具体是哪里，她说不上来。
还是那副安静的样子，但眼神似乎……更稳了？
甚至敢反驳她，还敢暗讽她？
是错觉吗？
还是高考完了，胆子变大了？
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不安感，悄然爬上苏婉的心头。
她原本完美的计划，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岔子。
她看着林微接过包装精美的购物袋，那从容的姿态刺疼了她的眼。
不行，派对绝对不能出任何意外！
必须想办法把主动权夺回来！
苏婉眼珠转了转，脸上重新堆起亲热的笑，走上前挽住林微的胳膊，仿佛刚才的难堪从未发生过：“好啦好啦，你喜欢就好！
不过光是裙子可不够，派对造型要全套才行！
走，我知道一家特别厉害的化妆工作室，我现在就预约！
到时候让我熟悉的化妆师给你化个绝美的妆容，再做个发型，保证让你成为绝对焦点！”
她的语气热情洋溢，仿佛全心全意在为好友打算。
然而，林微的心却猛地一沉。
化妆工作室？
前世，苏婉也极力推荐并亲自带她去了一个所谓“相熟”的工作室，结果化妆师给她化了一个风尘气十足的大浓妆，完全掩盖了她自身的特点，配上那条俗艳的裙子，效果灾难至极。
看来，在“战袍”计划失败后，苏婉立刻启动了B计划，誓要在她的脸上动手脚，确保她即便穿上好看的裙子，也依旧会以另一种方式沦为笑柄。
林微的手指悄然收紧，握住了购物袋的提手。
新的较量，马上就要开始了。
她抬眼，看向笑容无懈可击的苏婉，心底一片冰寒，面上却缓缓绽开一个同样无懈可击的、带着依赖和感激的笑容：“真的吗？
那太好了，谢谢你啊，婉婉。
你对我……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