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祷言,刻于某处坍塌的观测站墙壁在被星辰遗忘的地脉之下,在岩层挤压、扭曲的褶皱深处,埋藏着一座未被命名、亦不被允许存在的古老世界。
它无日无夜,无风无雨。
它没有季节的轮回,也不曾迎接过生命的春潮。
它是一处被流放的空间,一段不应存在的历史,是连神明也闭眼不看的绝对角落。
它不属于地表任何一国。
不属于神,也不属于魔。
它只是——“下方”。
一个纯粹地理意义上的、冰冷而绝望的指称。
古老的传说如地底渗出的寒气,在少数知晓者间低语:地底之下有三层世界。
第一层归岩虫与矿石,在永恒的黑暗中蠕动、结晶;第二层归死者与梦魇,是亡魂徘徊、噩梦具现的渊薮;而最深、最不可触及的第三层,则归于神遗弃之物——那些连造物主都嫌恶、恐惧,故而深埋于世界根基之下的存在。
而“下方”,并非这三层中的任何一层。
它更像是第三层那令人窒息的、充满恶意的边界,与现实世界之间一道细微、危险、且本不该被察觉的缝隙。
它不该被发现。
被发现,即是灾祸的开端。
曾有探险者,自封为“求知者”,被对深渊的渴望与虚妄的勇气驱使。
他们装备着最精密的罗盘与经过层层祝福、据说能驱散一切邪祟的圣火火把,深入大陆最古老的山脉腹地。
在地底迷宫般的褶皱间,他们找到了一道裂口。
那不是岩石的裂缝,更像是空间的伤疤。
裂口向下,深不见底,凝视它,如同凝视宇宙诞生前的虚无。
更可怕的是,靠近裂口,便有“声音”传来。
不是风声呼啸,不是岩石崩落的回响,而是密语。
低沉,含混,仿佛来自亿万灵魂的集体梦呓,又像是某种庞大无比的意志在混沌中的呢喃。
那声音呼唤每一个靠近者的名字,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冻结的、扭曲的亲切感。
最终,只有一个人活着爬回了地面。
他带回来的不是荣耀与知识,而是彻底的疯狂与不可名状的污染。
他的眼睛浑浊,瞳孔扩散,再也无法映照阳光,仿佛永远被地底的黑暗浸透。
他的语言变得破碎,逻辑崩解,只剩下意义不明的词句和无法抑制的、充满恐惧的嘶鸣。
在神智彻底沉沦前的碎片呓语中,他描述了他所见:他看到了城市。
一座死去的、巨大的城市。
其轮廓在永恒的黑暗中模糊不清,被厚厚的、令人作呕的沉积物覆盖——那是风化的骨灰、亿万年累积的尘土,以及一种更诡异的东西:“孵化过的皮肤”——如同某种巨大生物褪下的、失去了活性的外皮,层层叠叠,覆盖着断壁残垣。
城中没有居民。
只有……影子。
凝固在岩石或尘埃中的影子,保持着挣扎、奔逃或扭曲的姿态。
它们依稀有人形,却又在细节处透露出非人的、模仿的怪异感,仿佛某种东西在尝试理解“人类”这个概念时,自身形态在最后一刻发生了可怖的畸变。
在城市的尽头,矗立着一座神庙。
庞大,沉默,散发着比周围黑暗更深沉的绝望。
庙中没有神像,没有祭坛,只有一口井。
一口位于神庙中心的、深不可测的井。
井底有水,水面平静如死。
但当幸存者颤抖着靠近,向内窥视时,他惊恐地发现——那水,不映人影。
它像一面纯粹的黑镜,吞噬一切光线,也拒绝映照任何靠近它的存在。
就在他凝视那口无影之井的瞬间,一个意念,或者说,一个冰冷、绝对、超越理解的声音,首接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中炸响:“这不是你该知晓的深度。”
然后,他彻底疯了。
他的语言中混入了无法理解的、亵渎性的咒语音节,皮肤上如同活物般浮现出无数细密的、仿佛在眨动的眼状印记。
再之后,他的心脏在极度的恐惧与污染中停止了跳动。
然而,他的尸体并未归于沉寂。
它躺在那里,僵硬的嘴唇开合,持续不断地发出低沉、混乱、令人毛骨悚然的呓语,整整七天七夜,首到那具躯壳在第七日的黄昏彻底化为灰烬与脓水。
学者们将这位唯一的“归来者”和他所代表的可怖现象,命名为“下沉者”。
他的回归,他尸体发出的七日呓语,被后世隐秘的档案记载为——“大崩解时代”的起点。
一个被深埋于世界之下的恐怖,被无知者撬开了一道缝隙,其腐臭的气息,正缓慢地、无可阻挡地,向上渗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