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金陵城唯一的女镖师。一次走镖,从山匪手里救下个俊美书生。书生摔马,失了忆。
见我武艺高超,非要以身相许。看他生得俊,我与他成了亲。直到一日,皇城护卫寻来,
我才知他竟是当朝宰相,楚寒之。恢复记忆后,他说他有心上人,要与我和离。我二话没说,
点头答应。再见时,我正撩着刚入行的少年郎,却见裴寒之冷冷挡在门口。
“他是心肝宝贝甜蜜饯儿,那我算什么?”“你吗?”我双手抱臂,油盐不进。“你算个屁?
”1雨后山郊的道最难走。这趟镖雇主花了大价钱。据说是多年在各地淘来的珍品奇玩,
有市无价。若是丢了,整个镖局都赔不起。老板很重视,派了将近一半的人手护送。
其中就有我。没办法,谁叫咱武艺高强,打遍金陵无敌手。性别在绝对实力面前,
根本不值一提。我骑着马,护在运送珍宝的镖车旁。精神集中,十分机警。忽然,
前方传来一阵喧闹声。山匪正拦了一个青白衣衫的俊美书生,索要银子。书生脸色铁青,
争执拉扯之间,不慎落了马。脑袋磕在石头上,流了满地血。我翻身下马,
准备上前日行一善。蒙面山匪还意图搜身,被我一枪挑了出去。其余几人蜂拥而上,
还想要我好看。可惜技艺不精,纷纷人仰马翻,跪地喊娘。
我的目光却落在那脑袋流血的男人脸上。他肤色冷白,眉眼如画,好像那话本子上说的,
食人精气的妖魅。还差一岁及笄时,我便混迹于兴盛镖局。周围尽是些粗莽壮汉,
何曾见过如此俊美清瘦的美男?当下便晃了神,想起书本上‘金屋藏娇’的典故。此等美色,
的确该被藏在金雕玉砌的屋子里,免得被别人看了去。他眼睫微颤,还有些意识。
“救……救我……”声音微弱,却极其悦耳。如听天籁。我将人救了,简单止血包扎,
护在身前,尽量骑得又快又稳。那趟镖提前了整整一天完成。雇主很满意。带队的郑哥说,
“头回见你这样,色令智昏!”我一脸正经,“随手的事儿,是别人我也会救的。
”正闲聊着,身侧传来微弱的咳嗽声。我连忙看去,见那美男睁开了眼。正迷茫地看着我。
像是不谙世事的幼鸟。干净的双眼漆黑,似被清冽的泉水濯洗过。润光潋滟,清新动人。
气息微弱,似画中走出来的病美人。“是姑娘救了我么?姑娘可知……我是谁?
”2我懵了。他全忘了?连我那些酷炫帅气的枪法一块全忘了??
“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知道你是谁,你要不再想想?”他乖乖点了点头,
像是镖局里那只漂亮的大白狗。我正光明正大地欣赏他的美貌。他想了好半天,
耳垂染了粉霞。再度开口时,眼睛亮亮的。“姑娘可有婚配?”我一愣。
他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救他的命,是为了让他戳我伤疤的吗?
这世间的男子都喜欢温柔美丽的女子。谁会和我一个成日舞刀弄枪的姑娘议亲?顿时,
我泄了气。“……没有婚配。”他好似看出我的失落,声音温润含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姑娘英姿飒爽,武艺高强,我愿以身相许。”我愣住。一旁磨刀的郑哥也愣住。
门口乱跑的大白也停了脚。像是听了什么了不得的奇事。我恍惚了好一阵。
在那双眼的注视下,晕晕乎乎点了头。就这样,在郑哥和大白的见证下。我们定了亲。
3我其实也不算是孤儿。我是镖局老板捡来的孩子。他说当时见我瘦猴一只,
却能打跑街上最无赖的地痞。一看就是个押镖的好苗子。不忍心让我继续要饭,
收了我做“弟子”。打从能走能跑起,我就开始练功。也许是天纵奇才,天生的武功高手。
十四岁时,老板已教无可教,被我拍在了沙滩上。我开始跟着镖队走南闯北。十六那年,
镖局里的所有镖师都打不过我。知道我与他人口头定了亲,最着急的是老板。赵老板满脸愁,
脸皱出许多褶子。“赵鱼,你怎么就要成亲了?他是个什么东西你都不晓得,
就把自己许了出去?”他一脸苦大仇深。他算我半个爹,我当然听他的。
可以想到那张脸……我不好意思地抠抠手指,“可是老板……他真的很俊。
”赵老板吹胡子瞪眼,“你就是没见过世面,能有多俊?”似是不相信,冷哼着推开门,
却愣在原地。饶是见过世面的赵老板,也瞪大了眼睛。那身青白色长衫被换下,
穿了郑大哥弟弟洗干净的布衣。可朴素的衣裳丝毫不掩美色。肤白胜雪,凤眸多情,
淡淡瞥来时,如有春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周身沉静如水,自带书卷气。赵老板干笑两声。
“哈哈……哈哈,是挺俊。”他看了我好半晌,略微浑浊的眼像是湿润了不少。“鱼啊,
你也十八了,是该要嫁人的年纪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看着还不错,
若负你,弃了便是。”是啊,我豁然开朗。原本还有些犹豫,现下心境却如拨云见日。
君若无情我便休。多简单的道理!4没有婚书,没有聘礼。镖队的马和车挂了红绸,
充了个门面。赵老板却给我备了丰厚的嫁妆。嫁给书生前一晚,他找我聊了很久。
他说他忙碌了大半辈子,因为身体残缺,没有娶妻生子。当年捡我,见我虽顽劣,
底色却勇敢善良。救我,就是存了要将我培养成继承人的心思。他说,无论我幸福与否,
镖局永远是我的家。他絮絮叨叨说了好多。昏暗烛光下,两鬓生了银丝。我恍恍惚惚听着,
只有最后一句记得格外清楚。‘你一日姓赵,便一日是我的孩子。爹……给你撑一辈子场子。
’成亲那天,新置院子的前厅挤满了人。那群看着我长大的哥哥叔叔们,都喝得酩酊大醉。
书生也醉得走不直路,被人搀扶着进了喜房。大红喜服衬得他更俊,隐隐多了些锐利的英气。
挑了盖头,喝了合卺酒。他俊美眉眼春水荡漾,含笑看我。两个字缠缠绵绵,
自他口中婉转倾泻。“娘子。”我被他唤得心神荡漾。
恨不得将他按照小册子上的花招就地正法。我壮着胆子拉他的手,他唇瓣微翘,
避开我的触碰。却捧住我的脸吻我。唇齿间的酒气渡了过来,让人直往温柔乡里钻。
我的脑子浑浑噩噩。花招一个没想起来,倒叫这书生占了上风。褪去一身喜服,
竟显露出走势曼妙的腹肌。哄人的话温柔,手上的劲儿竟不小,翻来覆去地折腾人。
发尾轻轻扫过我的后背,让人好痒。我想去挠,却被他一把扣住了手。接着,温热的唇覆上。
他在亲吻。似对待珍宝般温柔。我被这股温柔劲儿哄得飘飘然。
不知又浑浑噩噩许了几回出去。睡前只晕乎乎地,脑袋里浮现出一句话:人不可貌相啊!
5婚后日子还算平静。赵老板体谅我新婚,给我放了一月假。书生会写字,
便去西山寺揽了个抄经的活计。据说因为他字写得好看,人也长得俊俏,
商定了一卷经文一匹绢。可以换成银子,贴补家用。抄经还能赚银子?我起初是疑惑不解的。
可看到他誊写下来的经文,端正漂亮,丰筋多力。并不像一个年轻书生能写得出来的字。
我疑惑地看着他,“夫君,你该不会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吧?”他将毛笔放在笔架上,
揉了揉手腕。看着我,温和道,“或许吧,不过我更喜欢如今的日子。”“为什么?
”我不解,当贵公子不好吗?前呼后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一大堆人排着队伺候。
这多爽啊?可他却伸手理了理我的头发。认真看着我。眼尾上扬,是浅笑的样子。
“我有了娘子,当然万事如意,什么都好,何必艳羡什么贵公子?”我心里甜滋滋的。
怎么看他怎么满意。可想着他总要有个名字,便问他:“那你可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他摇头,却从怀中拿出一块儿玉佩。花纹繁复,是个偏古朴的样式,并不算太贵重。
玉佩中间,刻了个‘楚’字。“我只记得这玉佩是我贴身之物,我应当姓楚。”“至于名字,
的确想不起来,不如娘子替我想一个?”他看我时,眼睛弯弯,闪着期待的光。
我当即冥思苦想起来。说实话,这些年走南闯北,路走的远,我读的书也不少。
不过都是些游记小说、志怪奇谈。真让我引经据典,起个好名字,我是不太行的。
可是一想起我家夫君那期待的眼神……我硬着头皮翻书。终于,我被一句诗吸引了目光。
泛黄的书页上写着:六月玉泉来看鱼,湖头雨过尽芙蕖。这句好!我当即直起身。
想起第一次见他时,脑海一闪而过的“出水芙蓉”。不如就叫他楚荷吧!
我兴奋地捧着书去询问他的意思。他看了诗句,微微一愣。转瞬唇角却又荡起笑意,
“这句不错,有一个‘鱼’字,正好是你的名字。取名芙蕖过于柔婉,改作为荷再妥帖不过。
”他定定看着我。漆黑眼底似被勾勒出绵绵情意。碧波浅荡,倒映出我的脸。
“我喜欢这个名字。”我宛若吃了蜜一样甜,扑到他怀里。他稳稳接住我,装作被我撞了,
假咳了几声。“娘子好力气,为夫应允你,今夜试试画册中……女子在上的法子。
”他在我耳边轻语,身上染了书房内的暖香气。我红了脸,重重往他身上一锤。
这回他真咳了。我着急地看着他,“夫君没事吧?”楚荷咳红了脸,却仍稳稳环着我。
体温微微攀升,我觉得身下有些硌人,我茫然看着他,“你带了玉佩?硌得我***疼。
”他咳得更凶了。6我和楚荷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蜜里调油。郑哥说我气色好了不少,
连脸都养白了。好在我没忘了自己是个镖师。天天爬起来练刀练剑,免得废了看家的本领。
一月很快便过了。镖局来了个新活。运送一批上品翡翠去上京。皇城人多眼杂,我武艺最强,
胆大心细。活被指派给我负责。赵老板叮嘱我,“这翡翠可是极品,
丢了镖整个镖局都不够赔的!”我毫不留情地拆台。“老板,您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老板白了我一眼,“去去去,明天出发,别耽误正事!”回家后,我将这事跟楚荷说了。
他静静看着我,眼底看得出不舍。“要几日?”“来回约莫六日,我的马快,顺利的话五日。
”“好,我在家等你。”他乖乖应声,自然地伸手抱我。我一本正经地推开他,“今天不行,
明天有正事呢!”楚荷却将我抱得更紧,一个轻吻落在我发顶。“娘子想多了,
只是一个亲密的拥抱而已。”那一夜,我们相拥而眠,心底是说不出的踏实。第二日一大早,
睁眼便看到他为我整理包袱。妥帖地挑出几个替换的衣裳,整整齐齐,
还放了干粮与油纸包的蜜饯。见我醒了,他拿过放在手边的衣裳。朝我走过来,替我换衣。
我觉得有点儿过了,拦了一下。“我自己来吧,又不是不会穿衣服。”谁知楚荷却很坚持。
“六日不见,我恨不得跳进包袱里跟你一起去,给你换个衣裳而已,你连这点事都不应我吗?
”看着那张帅脸,我说不出拒绝的话。噤了声,也体验了一把皇帝待遇。
兴许是解衣服解得多,他给我穿衣很利索。动作快而稳,体贴地系好腰带,倾身吻我的脸颊。
与他说了两句话,便依依不舍地骑马去了。这回一起押镖的算我共有六人。
都是武功高、性格稳的。金陵去上京这条道我熟,和守城门的士兵都熟成兄妹了。一见我,
那大哥一口大白牙都呲了出来。“赵小妹!又来上京送货啊?”我点点头,随意寒暄几句,
约定事成请他喝酒。进了城,发现上京和以往一样繁华。我们将货成功送到兴盛分局时,
已临近黄昏。守城的士兵大哥换了班,早早在分局等我们。正好肚子饿了,
便找了家酒楼喝酒吃菜。士兵大哥姓张,同我们说了些上京近日发生的事,
粗壮的眉毛一直飞舞。我忽然想起家里的俏夫郎,眉眼温润,五官精致。想着想着,
唇角便荡漾上笑容。张大哥见了,表情颇为诡异,“赵小妹,你笑个什么啊?
我说的事很好玩吗?”镖队的人抢先道,“她赘了个俏书生!俊得跟天仙似的,
你以为她听你说话笑,其实是想家里夫君喽~”张大哥瞪大虎目,一拍大腿。“唉!
你咋就赘人嘞?我家有个小弟,刚十八,生得人高马大的,本来还想说给你认识呢!
”大家都笑,张大哥却忽地话锋一转。“对了,说到嫁娶,上京最近发生了件事。
”“据说当朝宰相楚寒之为了救陷入贼窝的未婚妻,率领精兵一千去京郊剿匪,
可惜被贼寇捅伤,还没醒过来哩!”听到‘楚寒之’这三个字时,我眉心猛地一跳。
莫名觉得慌乱。可听到这位楚宰相还没醒过来,又松了一口气。
虽是一个姓……但绝对不是我夫君。那日我经过京郊山道,只见他一人,
没见到什么一千精兵。应当是巧合。可我又忍不住多想。若他真的是楚寒之怎么办?
要不要将这事告诉他?他若真是他,他那个未婚妻……又要如何?我心里一团乱麻。
像是喉咙被塞了一大团头发。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回去的路上,我带了上京的糕点与笔墨。
准备送给他当礼物。我既期待、又害怕见到他。一路心不在焉。在即将抵达金陵时,
路遇一伙匪寇。见我是女子,大言不惭要抓我回去当压寨夫人。对方二十余人,我方六人。
可我们都是个顶个的高手,不一定没有胜算。我拔刀迎战,率先利落砍倒三人。
其余匪寇恼羞成怒,纷纷围攻砍我。虽有队内支援,衣袖却仍被划了个口子。衣袖内,
多了个针脚细密的荷花。衣袖间,仿佛还飘着他身上暖融融的香气。我愣了片刻,
心里又酸又甜。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怎会是楚寒之呢?他只是我的楚荷。如此而已。
7我们险胜。押了那伙贼人,送去衙门。衙门早就为这伙人头疼,为了感谢我们,
还送来了银子。我快马加鞭赶回家。他在书房抄经,却迟迟没落笔。听见声响,
他愣愣朝我看过来,仿佛失了神。与我对视的一瞬间,他飞速弹了起来。掷了笔,
急急朝我走来。一把将我抱在怀里。我身上还有些粘腻的汗,不安地动了动,
怕他觉得气味难闻。可他紧紧抱着,不撒手。声音也是不曾掩饰的焦急。“不是说六日吗?
怎么用了七日?我一人在家里等着,好担心你。”除了床上,他平日都挺文静的。如此着急,
还是第一次。被人惦记的感觉真好。我美滋滋地给他展示了从上京带回来的点心和笔墨。
为了配得上他,我统统买的最好的。价虽贵了些,可讨夫君欢心,就值得。
可他没看那些礼物,一眼看到我划破的袖子。眉头紧皱,满脸担忧心疼:“这怎么弄得?
又遇见了山匪?”“我没受伤,就是可惜了你给我缝的荷花。”他生怕我隐瞒,
一路跟我到了浴房。直到将我全身上下看了个遍,才松了口气。他用布巾替我擦背。
明明是写字翻书的手,擦背却很有力道。擦着洗着,不知怎么就沾了水。
索性也同我一块洗了。水雾氤氲,柔和了他的眉眼。他朝我微笑,烫进了我心底。
我紧绷的神经放松,跟他说了上京张大哥说的事。在听到‘楚寒之’这名字时,
他没有任何反应。疑惑地看着我。“这是谁?你觉得是我?”我摇头,“我觉得不是。
”他盯着我,没错过我任何细微表情。眼底深如幽静的潭水,“如果我有一天恢复记忆,
你会丢弃我吗?”“当然不会了!”我信誓旦旦地保证,“一日我的人,终身我的人,
你难不成还想抵赖?”他笑了。微沉的轻笑烙进我耳朵。悦耳至极。“为夫不敢。
”话音刚落,他便将我从浴桶里抱起,轻柔的吻落了下来。那夜小别相聚,他闹得有些凶。
导致我第二日懒的不想爬起来练武。我以为我们的日子会一直这样。平淡却美好。
可他突然有了头疾。每日都会疼上一会儿。头疼时候,他看我的眼神很让人陌生。
冰冷、幽寒。像蛰伏的猛兽,像蛇。每当疼痛褪去,却又恢复温柔。我有些着急,不敢耽误,
连忙请了金陵城最好的大夫。大夫开了药方,让他按时服用。“他那日头磕在石头上,
应是有了淤血,慢慢散去便会一点点好转,不思虑过度便无妨。”我表面上放心。
内地里却莫名忐忑。他是不是……要想起来了?
若他真是什么大人物……是不是看不起我一个小小的镖师?8这几日我的心不在焉,
让赵老板找我谈心。他年岁大了,我不想他操心。他瞅着我,
“是不是家里那位惹你不开心了?”我勉强笑笑,“没有,他对我很好。”是很好,
一如往常温柔。可我无法忘记他头疼时流露出的冷漠眼神。
而令人害怕的是……他头疼的次数越发频繁。越来越久。喝了药后,才能缓解一二。
巨大的割裂感包围着我。恍惚中,我觉得他体内有两个人。一个是陌生的、本来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