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了傻王爷萧珏三年。所有人都说,我是这深宫里最可怜的女人,
守着一个心智如同三岁孩童的傻子,在冷宫里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可他们不知道,这三年,
是我沈妤此生最安宁的时光。直到我的好姐姐,当今太子妃沈嫣,带着圣旨,
亲手撕碎了这一切。她要将我从萧珏身边带走,送去和亲。萧珏疯了,他死死拽着我的衣角,
那双平日里清澈懵懂的眸子,此刻赤红一片,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幼兽。他不会说复杂的话,
只会一遍遍地哭喊:“妤儿,不走……不走……”可最后,我还是被强行拖走了。
我最后一眼看见他时,他被侍卫死死按在地上,却依旧拼命朝我的方向伸着手,
那一声声泣血的“妤儿”,像刀子一样剜着我的心。我以为,我与他的缘分,到此为止了。
可我没想到,就在我被送上和亲马车的三天后,京城变天了。那个我守了三年的傻子,
不傻了。他提着剑,踏着尸山血海,一步一步,杀到了我的面前。1三年前,
我还是太傅府的二小姐,一夜之间,父亲遭人诬陷,通敌叛国,沈家满门下狱。
是太子殿下萧策“仁慈”,念在姐姐沈嫣即将成为他侧妃的份上,向父皇求情,
保下了我一命。我不用死,但代价是,嫁给七王爷,萧珏。圣旨传到天牢时,
我正蜷缩在冰冷的草堆里,浑身脏污,饿得眼冒金星。传旨的太监捏着鼻子,
用一种看垃圾般的眼神看着我,尖着嗓子念完圣旨,末了,
还不忘轻蔑地补充一句:“沈二小姐,您可真是好福气。这七王爷虽傻,可到底是个主子。
您嫁过去,也算是咱们圣上天大的恩典了。”周围的囚犯们发出一阵哄笑。谁不知道,
七王爷萧珏,是这大周皇室最大的笑话。他三岁时随先皇后去寒山寺祈福,
归来途中遭遇山匪,受了惊吓,高烧一场后,心智便永远停留在了孩童时期。他分不清尊卑,
辨不明事理,开心了就傻笑,不开心就哭闹,除了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他一无是处。
皇上视他为毕生耻辱,将他和他生母的灵位一同丢进了最偏远的静安宫,美其名曰“静养”,
实则就是一座冷宫,任其自生自灭。一个罪臣之女,配一个傻子王爷。在所有人看来,
这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没有哭,也没有闹,平静地叩首谢恩。走出天牢的那一刻,
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姐姐沈嫣站在宫门口,一身华服,珠翠环绕,
与我这个阶下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走上前,假惺惺地执起我的手,
眼中却毫无温度:“妤儿,你别怪我。我也是为了你好,嫁给七王爷,总好过在天牢里等死。
你放心,以后姐姐会时常去看你的。”我看着她,这个与我同出一脉的亲姐姐,父亲出事后,
她第一时间便与沈家划清了界限,踩着父亲的尸骨,坐稳了她太子侧妃的位置。
我缓缓抽回手,声音沙哑:“不必了。姐姐还是多费心,照顾好太子殿下吧。
”沈嫣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端庄的笑容:“你这孩子,还是这么倔。也罢,
去了静安宫,好好伺候七王爷,莫要再惹是生非了。”我被两个宫女引着,穿过一道道宫门,
走向那座传说中的冷宫。越走越偏,路上的宫人也越来越少,最后,
眼前只剩下一座破败的宫殿,朱红的宫门漆色剥落,门前杂草丛生,荒凉得不像话。
这里就是静安宫。推开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院子里,
一个身穿锦袍的少年正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用树枝戳着一个蚂蚁窝。他长得极好看,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皮肤是那种常年不见光的冷白。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在他身上,
给他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美好得像一幅画。若不是他嘴里还含着一根狗尾巴草,
嘴角流下一丝晶莹的口水,我几乎要以为,传闻有误。
引路的宫女面无表情地对着他福了福身:“王爷,您的王妃到了。”少年闻声,抬起头。
那是一双怎样干净的眼睛啊,像初生的麋鹿,不染一丝尘埃。他看着我,歪了歪头,
眼神里充满了好奇。他扔掉树枝,哒哒哒地跑到我面前,伸出脏兮兮的手,指着我,
口齿不清地问:“你……你是谁?是来陪我玩的吗?”我还没来得及回答,
他就自顾自地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开心得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太好了!
终于有人陪我玩了!”他一把抓住我的袖子,将我往院子里拖,
献宝似的指着那个被他戳得乱七八糟的蚂蚁窝:“你看!好多蚂蚁!妤儿……不,你叫什么?
”“沈妤。”我轻声说。“妤儿!”他立刻高兴地叫了起来,
这个发音似乎比别的词要清晰许多,“妤儿,你看,蚂蚁搬家!”这就是我的夫君,萧珏。
一个傻子。我嫁入静安宫的第一天,没有婚礼,没有宾客,甚至没有一身喜服。
我就穿着那身囚衣,成了他的王妃。宫里只派来一个老嬷嬷和一个小太监,
送来了一些简单的被褥和吃食,便再也无人问津。夜晚,我帮他擦洗干净脸和手,
哄着他睡下。他很黏我,像个孩子一样,非要拉着我的手才肯闭眼。睡着了,
还时不时地咂咂嘴,梦里不知遇见了什么好事。我坐在床边,借着窗外清冷的月光,
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房间。陈设简单,甚至有些简陋,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尘土味。
这就是我下半生要待的地方。绝望吗?或许有一点。但我更觉得,这是一种解脱。在沈家,
我是最不受宠的庶女,活得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如今,虽身处冷宫,却再也无人算计,
无人苛责。身边只有一个心思单纯的傻子,我只需要照顾好他,便能安稳度日。对我而言,
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阵响动惊醒。睁开眼,便看到萧珏正趴在床边,
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见我醒了,他立刻咧开嘴笑了:“妤儿,饿!
”我失笑,起身为他穿衣。他像个提线木偶,任由我摆布,只是那双眼睛,
始终黏在我的身上,充满了全然的信赖和依赖。静安宫的生活,单调得像一碗白水。每日,
我为他洗衣做饭,打扫庭院,教他认字说话。他学得很慢,一个字要教上百遍才能勉强记住,
但从不哭闹,总是很有耐心地跟着我念。他最喜欢吃我做的桂花糕,每次吃完,
都会用沾满糕点渣的脸颊蹭我的手,奶声奶气地说:“妤儿,甜。”他怕打雷,
每逢下雨的夜晚,他都会吓得躲进我怀里,瑟瑟发抖,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我便抱着他,
轻轻哼着母亲教我的歌谣,直到他安然睡去。宫里的人,似乎已经彻底遗忘了我们。
分例的吃穿用度,总是缺斤少两,送来的饭菜也常常是馊的。起初,我还会去理论,
但那些拜高踩低的奴才,只会用鄙夷的眼神看我,说一些风凉话。“哟,这不是七王妃吗?
怎么,嫌弃我们送的饭菜?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一个罪臣之女,
配个傻子王爷,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后来,我便不再去了。我将院子里的荒地开垦出来,
种上了一些青菜。又求了看守宫门的老太监,帮我带了些针线,为人做些绣活,换些银钱,
贴补用度。日子清苦,却也安宁。萧珏的世界很简单,只有我。
他会把找到的最好看的石子送给我,会把偷偷藏起来的糖块塞到我嘴里,
会在我做绣活累了的时候,笨拙地为我捶背。有一次,我不小心被针扎破了手指,
渗出了一颗血珠。他看见了,突然就哭了,哭得惊天动地。他抓着我的手指,
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吮吸,一边吸,一边含糊不清地哭着:“妤儿,
疼……不疼……”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在这座冰冷的宫墙之内,他是唯一真心待我的人。我以为,我们会这样,一辈子相依为命,
在这座被人遗忘的角落里,过完平静的一生。直到那天,太子妃沈嫣,带着一群人,
浩浩荡荡地闯进了静安宫。她来“看望”我了。那天,我正在院子里晾晒刚缝补好的衣服,
萧珏就蹲在我脚边,帮我递衣架,玩得不亦乐乎。宫门被一脚踹开,
沈嫣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像一只开屏的孔雀,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她看了一眼我们破败的院子,又看了一眼我和萧珏身上打着补丁的衣服,
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妹妹,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她用帕子掩着口鼻,
仿佛这里的空气都污了她的眼。萧珏不认识她,见这么多人闯进来,有些害怕,
下意识地躲到了我的身后,探出半个脑袋,警惕地看着他们。我将萧珏护在身后,
平静地行礼:“见过太子妃。”沈嫣的目光落在我身后的萧珏身上,
眼中的鄙夷更甚:“这就是七王爷?啧啧,长得倒是一副好皮囊,可惜是个傻子。
”她身边的一个嬷嬷立刻会意,上前一步,尖声道:“大胆傻子!见了太子妃,
为何不跪下行礼!”萧珏听不懂,只是抓着我的衣角,把头埋得更深了。
我冷声道:“王爷心智不全,不懂宫中礼数,还请太子妃见谅。”“不懂?”沈嫣冷笑一声,
“妹妹倒是把他护得紧。我今天来,就是替太子殿下教教他,什么叫规矩!”说罢,
她给那嬷嬷使了个眼色。那嬷嬷狞笑着朝萧珏走来,伸手就要去抓他。“你敢!
”我厉声喝道,张开双臂,死死地护住萧珏。“放肆!”那嬷嬷仗着有沈嫣撑腰,
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一个罪妃,也敢对咱家大呼小叫!给我掌嘴!
”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了我的胳膊。那嬷嬷扬起粗糙的手掌,
狠狠地朝我的脸扇了过来。我闭上了眼,准备迎接那意料之中的疼痛。然而,
巴掌声没有响起,却响起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我猛地睁开眼,
只见萧珏不知何时挣脱了我的保护,死死地咬住了那个嬷嬷的手腕。他的眼睛红得吓人,
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像是在守护自己最珍贵的宝物。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2那嬷嬷的手腕上,赫然印着一排深深的牙印,
鲜血淋漓,触目惊心。她疼得脸色惨白,抱着手腕哀嚎不止。沈嫣带来的侍卫们反应过来,
立刻拔刀上前,将我和萧珏团团围住。冰冷的刀锋反射着寒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萧珏似乎被这阵仗吓到了,但他没有松口,反而咬得更紧了。
他瘦削的身体在我身前绷成一张弓,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像一头护崽的狼。我知道,
他若是真被当成疯子伤人,按宫规处置,后果不堪设想。我心中大急,顾不得其他,
连忙从身后抱住他,手掌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
用这三年来最熟悉、最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安抚:“珏儿,乖,松口。没事的,妤儿在这里,
没人能伤害我们。”我的声音像是带着某种魔力,他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他松开了嘴,
回头看我,那双赤红的眼睛里满是委屈和后怕。他一头扎进我怀里,紧紧抱着我的腰,
把脸埋在我的衣襟里,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坏人……打妤儿……”他含糊不清地控诉着,
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的心一瞬间软得一塌糊涂。这个世界都视他为傻子,弃他如敝履,
可只有他,会在我受欺负的时候,用自己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来保护我。
沈嫣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她精心策划的一场***,却被一个傻子搅得乱七八糟,
自己的人还挂了彩,这让她颜面尽失。“好,好得很!”她怒极反笑,声音尖利,“沈妤,
你就是这么伺候王爷的?把他教养成了一个只会咬人的畜生!来人,
给我把这个疯王爷绑起来!”“我看谁敢!”我抱着萧珏,猛地站起身,冷冷地盯着她,
“太子妃!七王爷再如何,也是皇子,是你的夫君萧策的亲弟弟!你如此折辱他,
就不怕传出去,让天下人耻笑皇家无情吗?”沈嫣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她显然没想到,
一向逆来顺受的我,竟敢当众顶撞她。她眯起眼睛,重新审视着我,片刻后,她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诡异的怜悯:“妹妹,你还真是天真。你以为,你护着他,
就能在这冷宫里安稳一辈子吗?”她顿了顿,缓缓从袖中抽出一卷明黄的丝帛,高高举起。
“父皇有旨,”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快意,“罪臣之女沈氏妤,温良恭顺,
才貌出众。今匈奴单于求娶大周贵女,以结两国秦晋之好。特封沈妤为安国公主,择日启程,
远嫁匈奴,钦此!”圣旨!和亲!这四个字像一道晴天霹雳,在我脑中轰然炸响。
我整个人都懵了,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手中的那卷圣旨。怎么可能?
我是一个罪臣之女,是一个傻子的王妃,怎么会被选中去和亲?匈奴地处漠北,苦寒贫瘠,
民风彪悍,历来送去和亲的公主,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这根本不是恩典,
这是要把我往死路上推!“不……这不可能……”我喃喃自语,脸色瞬间褪尽了血色。
“怎么不可能?”沈嫣得意地欣赏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收起圣旨,“妹妹,
这可是太子殿下为你求来的天大恩典。你替国出嫁,是为戴罪立功。
将来若你在匈奴能诞下子嗣,稳固两国邦交,父皇一高兴,说不定会重审你父亲的案子呢。
”她在说谎!她在用我最在意的父亲来引诱我,逼我就范!我死死地盯着她,
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是你!是你和太子萧策的诡计!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沈嫣走近一步,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在我耳边轻笑道:“为什么?
我的好妹妹,你还不明白吗?只要你还活着一天,你这张与母亲有七分相似的脸,
就是我心头的一根刺!太子殿下看到你,就会想起你那个不知廉耻的娘是怎么勾引父亲的!
我怎么能容忍你顶着这张脸,待在京城碍我的眼?”原来如此。原来,她恨的,
不仅仅是我罪臣之女的身份,更恨我这张脸。我们的母亲是父亲的原配,而她的母亲,
只是一个后来居上的继室。她从小就嫉妒我拥有的一切,如今她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子妃,
便要将我彻底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你疯了!”我气得浑身发抖。“我是疯了,
”沈嫣笑得越发灿烂,“可那又如何?如今,是我说了算。沈妤,圣旨已下,你接也得接,
不接也得接!”她后退一步,对着身后的侍卫命令道:“还愣着干什么?把安国公主带走,
好生‘伺候’着,三日后,使团便会启程!”“不!”一声稚嫩而坚决的喊声响起。
一直躲在我身后的萧珏,突然冲了出来,张开双臂,像一只护着鸡崽的老母鸡,
挡在了我的面前。他看着那些逼近的侍卫,眼中满是恐惧,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但他一步也没有退缩。“不准……不准带走妤儿!”他鼓起毕生的勇气,对着众人大喊,
“妤儿……是我的!”这是我教他说的话。我曾指着院子里的青菜说:“这是珏儿的。
”指着他最爱的桂花糕说:“这是珏儿的。”也曾指着自己,笑着对他说:“妤儿,
也是珏儿的。”他记住了。在这一刻,他用他贫瘠的词汇,拼尽全力地宣告着他的所有权。
沈嫣看到这一幕,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花枝乱颤:“你的?一个傻子,
也配谈‘你的’?真是可笑至极!”她对侍卫使了个眼色:“把他拉开!
”两个侍卫立刻上前,伸手去拽萧珏的胳膊。“别碰他!”我尖叫着,想要上前,
却被另外两个侍卫死死地架住了。“妤儿!”萧珏被他们拽得一个踉跄,他惊慌地回头看我,
眼中蓄满了泪水。“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拼命挣扎,
可我的力气在这些训练有素的侍卫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萧珏被他们粗暴地推到一边,
摔倒在地。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向我走来,冰冷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像铁钳一样,
将我往外拖。“不!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我哭喊着,双脚在地上徒劳地乱蹬,
指甲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妤儿——!”萧珏从地上一跃而起,
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疯了一样地扑了过来。他抱住我的腿,死也不肯松手。“不走!妤儿,
不走……”他哭得撕心裂肺,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几个字。
侍卫们去拉他,他便手脚并用地挣扎,用头撞,用牙咬,用尽了一切他能想到的办法,
只是为了能留住我。场面一片混乱。沈嫣的耐心终于耗尽了,她厉声喝道:“废物!
连一个傻子都制不住!给我打!打到他松手为止!”一个侍卫得了令,举起手中的刀鞘,
狠狠地朝着萧珏的背上砸了下去!“砰”的一声闷响。我感到抱着我腿的身体猛地一颤。
“不要!”我凄厉地尖叫起来,心疼得像是要碎裂开来。可萧珏没有松手,
他只是把头埋得更深,用他瘦弱的脊背,硬生生地承受着一下又一下的重击。“砰!”“砰!
”“砰!”每一声,都像是砸在我的心上。“珏儿……松手……快松手啊……”我哭着求他,
“听话,会打死你的……”他却只是摇头,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嵌进我的身体里。
“不……不松……”他的声音微弱而固执,带着哭腔,“妤儿……疼……”他在告诉我,
他很疼。可他还是不肯松手。我的眼泪模糊了视线,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我恨!
我恨沈嫣,恨萧策,恨这不公的命运!最终,还是沈嫣身边那个被咬伤的老嬷嬷,
不知从哪儿端来一盆冷水,兜头朝着萧珏泼了下去。冰冷的水浇得他浑身一激灵,力气一松,
侍卫们趁机将他拽开,死死地按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我被强行拖拽着,一步步地远离他。
“妤儿!妤儿——!”他趴在地上,拼命地朝我的方向伸着手,那一声声泣血的呼喊,
像一把把尖刀,将我的心剜得千疮百孔。他的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冷水,
那双曾经清澈如水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和赤红的疯狂。我被拖出了静安宫的宫门,
被粗暴地塞进了一辆早已等候在外的马车里。厚重的车帘落下,
隔绝了我最后一眼望向他的视线。可他的哭喊声,却依旧穿透了车厢,像魔咒一般,
萦绕在我的耳边,久久不散。我蜷缩在黑暗的车厢里,浑身冰冷,心如死灰。我与萧珏,
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温暖,就这样被生生斩断了。我以为,我与他的缘分,到此为止了。
我以为,等待我的,将是漠北无尽的风沙和屈辱的死亡。可我没想到,命运的轮盘,
才刚刚开始转动。而搅动这一切的,正是我身后那个,被所有人踩在脚下,
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的,傻子。3我在马车里被囚禁了三天。这三天,
时间仿佛被拉长成了一条无尽的灰色丝线,每一寸都浸满了绝望和思念。车厢狭小而颠簸,
唯一的窗户被木板钉死,只有几缕微光能从缝隙里透进来,在昏暗中投下斑驳的影子。
我不知道白天黑夜,也分不清身在何方。押送我的侍卫们把我当成一个物件,
除了每日两次从车帘缝隙里塞进来一些干硬的饼和一壶冷水外,再无任何交流。我吃不下,
也喝不下。我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全都是萧珏的脸。我想起他第一次见到我时,
那双好奇又纯净的眼睛;想起他吃到桂花糕时,满足地眯起眼,
像一只偷腥的猫;想起他怕打雷,紧紧抱着我,
把头埋在我颈窝里瑟瑟发抖的样子;想起他为了保护我,不管不顾地咬住那个嬷嬷的手,
像一头被惹怒的幼兽……最后,画面定格在他被侍卫们死死按在地上,拼命朝我伸手,
哭得撕心裂肺的那一幕。“妤儿……疼……”他的那声呜咽,像一根淬了毒的针,
扎在我的心尖上,每一次呼吸都会牵扯出尖锐的疼痛。我不在了,他该怎么办?他会吃饭吗?
那些捧高踩低的宫人,会把馊掉的饭菜给他吃吗?他会自己穿衣服吗?天冷了,
他知道加衣吗?下雨打雷的夜晚,他会害怕得躲在角落里哭吗?沈嫣他们,会怎么对他?
他们会不会因为他那天伤了人,就……就杀了他?这个念头一冒出来,
我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几乎窒息。不会的,他再怎么说也是皇子,
虎毒不食子……可随即,我又想到了父亲的下场。在这座深不见底的皇城里,
亲情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我蜷缩在角落,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眼泪无声地滑落,
浸湿了粗糙的布料。我好后悔。我后悔当初为了所谓的清净安宁,就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我应该带着他逃走的,逃得远远的,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哪怕是布衣蔬食,
也好过在这牢笼里任人宰割。可现在,一切都晚了。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他能忘了我。
像孩子忘记一个弄丢的玩具一样,哭过一场,就再也不要记起。忘了沈妤,
忘了这三年的时光,然后继续傻傻地,但至少是安全地活下去。马车不知走了多久,
似乎离开了京城的范围,路面变得愈发崎岖。到了第三天傍晚,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我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和马蹄声。负责押送我的,是禁军的一位副统领,姓李,
人称李将军。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看起来十分凶悍。
我听到他粗声粗气地命令道:“原地扎营!加强警戒!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很快,
车帘被掀开一角,一个侍卫探进头来,面无表情地对我说:“下来。”我被带下了马车。
外面是一片荒郊野外,暮色四合,远山如黛。他们已经点燃了篝火,火光跳跃,
映着一张张冷漠的脸。我被带到一棵大树下,一个侍卫拿出一截绳子,
不由分说地将我的手绑在了树干上。“将军有令,为了防止你逃跑,委屈‘公主殿下’了。
”那侍卫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我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
只是默默地靠着粗糙的树干坐了下来。李将军坐在不远处的篝火边,正拿着一块布,
仔细地擦拭着他那柄环首刀。刀身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森冷的寒芒。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抬起头,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冷冷地扫了我一眼,
眼神里没有丝毫同情,只有军人执行任务时的漠然。夜渐渐深了,风也大了起来,
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无数冤魂在低语。我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囚衣,早已被寒风吹透。
我抱着膝盖,试图给自己一些温暖,可身体还是忍不住地发抖。
就在我冷得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一件带着体温和淡淡烟火气的披风,突然披在了我的身上。
我惊讶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复杂的眼睛。是李将军。他不知何时走到了我的身边,
将自己的披风给了我。“穿上吧。”他言简意赅地说完,便转身要走。“为什么?
”我忍不住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他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看着远处的黑暗,
声音低沉:“我女儿,跟你差不多大。”说完,他便回到了篝火边,重新坐下,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拉紧了身上的披风,那一点点的暖意,
却让我积攒了三天的委屈和恐惧,瞬间决了堤。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我不想哭出声,只能死死地咬住嘴唇,任由泪水肆意横流。为什么是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就在我沉浸在悲伤中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深夜的宁静。“有情况!
”几乎是瞬间,所有的侍卫都站了起来,拔出腰间的佩刀,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李将军也豁然起身,握紧了他的刀,厉声喝道:“结阵!”马蹄声越来越近,
仿佛是直接踏在人的心跳上。很快,一匹快马的黑影出现在了火光的边缘。
马上的人似乎已经力竭,伏在马背上,任由战马凭着本能冲了过来。“站住!来者何人!
”李将军大喝一声。那匹马冲到营地前,悲鸣一声,前蹄一软,轰然倒地。
马上的人也滚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两个侍卫立刻上前,将那人架了起来。火光下,
我看清了他的样子。他身上穿着的,是京城禁军的服饰,
但此刻早已被鲜血和尘土染得看不出原样。他的脸上满是血污,
盔甲上还有几道深可见骨的刀口,气息微弱,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厮杀,拼死逃出来的。
“是……是李将军吗?”那人看到李将军脸上的刀疤,眼睛里迸发出一丝希望的光芒,
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是我!你是谁?京城出了什么事?”李将军快步上前,
脸色凝重到了极点。“快……快回去……”那传信兵死死地抓住李将军的胳膊,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京城……京城乱了!七……七王爷他……他杀出静安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