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梧桐树影被阳光剪得细碎，金黄的叶片偶尔打着旋落下，像蝴蝶般停在积着薄尘的窗台上。图书馆内静得能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空气中飘着旧书特有的油墨味，混合着走廊尽头传来的淡淡消毒水气息，像被时光浸泡过的温柔。偶尔有微风从半开的窗户钻进来，带着初秋的凉意，拂动书架上垂落的书签，也吹得靠窗那排座位的窗帘轻轻晃动。
夏知意踩着小白鞋，拎着***版帆布包，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赵磊。她指尖轻轻划过书架上的书脊，目光在《建筑设计原理》的烫金书名上停留片刻，刚要伸手抽出，却被不远处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打断。她侧过头，看见靠窗的角落，一个男生正蹲在地上捡散落的***传单。他穿的牛仔裤膝盖处磨出了毛边，洗得发白的蓝衬衫领口扣得严严实实，左手攥着半块干硬的全麦面包，咬过的边缘还沾着点面包屑。他右手却像呵护易碎的瓷器般，把每张皱巴巴的传单都捋平——连卷成筒的边角都耐心地展平，叠成整齐的一摞放在膝盖上。阳光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浅浅的阴影，他甚至会下意识地把沾了灰的传单页翻到背面，避免弄脏干净的一面，连指尖沾着的灰尘，都显得格外清晰。赵磊凑到夏知意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夏小姐，您看他，一张破传单还当宝贝，怕不是穷得连草稿本都买不起了？待会儿指不定还要把书页撕下来当纸用呢。”夏知意没接话，只是轻轻蹙了蹙眉。她见过太多家境普通的同学，但从未有人像他这样——明明手里攥着最便宜的全麦面包，却还在维护着传单那点微不足道的体面，像株在石缝里倔强生长的小草，顶着风霜却不肯弯腰。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目光却忍不住落在他身上，看着他把叠好的传单小心翼翼地塞进洗得发白的双肩包，拉链时还特意放慢速度，怕刮坏里面的东西，动作轻得像在存放什么珍贵的秘密。
就在这时，沈屿起身时，膝盖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椅子，发出“咚”的轻响。他下意识地捂住膝盖，眉头微蹙，却很快松开手，继续收拾东西。余光里，他忽然瞥见夏知意脚边滚着一支银色钢笔——笔帽摔开了，笔尖闪着冷光，笔身上刻着精致的品牌logo，一看就价值不菲。他立刻停下脚步，弯腰捡起钢笔，指尖不小心蹭到地面的灰尘，连忙用袖口反复擦了擦笔身，连笔帽内侧都仔细抹了一遍，才快步走到夏知意面前，双手把笔递过去，掌心微微向上，像在递什么易碎品：“同学，你的笔掉了，小心别刮花了笔尖。刚才看你拿书的时候没注意，滚到这边来了。”夏知意抬头，撞进他澄澈的眼眸。那眼神像盛着初秋的溪水，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只是因为紧张，耳尖微微泛红，连握着笔的手指都轻轻蜷了蜷。她注意到他虎口处有道浅疤，指甲缝里还嵌着点淡灰色的水泥灰，指节处有几处细小的划伤，显然是刚从工地***赶过来。“谢谢。”夏知意接过钢笔，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像碰到了初秋的露水，连忙缩回，自己的耳尖也跟着发烫，“你……你膝盖没事吧？刚才撞到椅子了。”沈屿愣了愣，没想到她会注意到这点小事，连忙摇头，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一点距离，声音有些局促：“没事没事，不疼。我……我刚在工地搬完砖，过来借几本书。”他指了指书架最上层的《高等数学》，又补充道，“这支笔看着挺贵的，你下次拿书的时候可以把笔先放进包里，掉在地上磕到地砖就可惜了。”这时，林薇薇抱着几本设计类的书走过来，胳膊肘轻轻戳了戳夏知意的腰，眼神里带着调侃：“喂，你俩搁这儿‘笔来笔往’呢？我还以为你要跟这本《建筑设计原理》过一辈子，连笔掉了都没发现。”说着，她看向沈屿，大大方方地把书抱在怀里，伸出手：“同学你好，我叫林薇薇，建筑系的，这是我闺蜜夏知意，跟我一个班。你呢？看着面生，不是我们系的吧？”沈屿被她直白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伸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指尖，又很快收回，挠了挠头：“我叫沈屿，土木系的，今年大二。平时课多，还总去***，来得少，你们没见过我很正常。”赵磊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插话，目光落在沈屿沾了灰的袖口上：“土木系啊？那不是天天要去工地搬砖、和水泥？难怪手上这么多灰，身上还有股土腥味。”他故意吸了吸鼻子，做出嫌弃的样子。沈屿的脸色微微一白，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指节泛白。他刚要开口解释“工地上会戴手套，只是今天赶时间没来得及换衣服”，夏知意却抢先一步瞪了赵磊一眼，语气带着点愠怒：“赵磊，你会不会说话？搬砖怎么了？靠自己双手赚钱，比你天天跟在别人身后拍马屁、拿家里的钱装大方强多了！”赵磊被怼得哑口无言，悻悻地闭了嘴，小声嘀咕：“我不就是随口说说嘛……”林薇薇笑着拍了拍夏知意的肩膀，转头对沈屿说：“别理他，他就是被家里惯坏了，嘴欠。对了沈屿，你捡传单是还在找***吗？我们系学生会刚好缺个整理设计图纸的助手，不用跑外面，就在图书馆资料室做，每周固定三天下午，一小时二十块，虽然不多，但能坐着干活，还能顺便看书，比你去工地轻松多了。”沈屿眼睛亮了亮，像看到了光，却又很快黯淡下去，手指抠了抠书包上的破洞：“谢谢你们……可是我下午有时候要去给工地送材料，时间不太固定，怕耽误你们整理图纸。图纸要是弄乱了，你们交作业就麻烦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工地那边工资高，一个月能攒下不少，够交学费和房租，我……我得先顾着这些。”夏知意看着他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酸酸的。她想起自己上个月随便买的一个包，就够他交半个月房租，忍不住说：“工地的活太累了，你还得上课，天天熬夜赶工，身体会吃不消的。要不……你先去试试资料室的活？要是时间冲突，我们可以帮你调一调，反正整理图纸的人多，不差你一个，但你身体垮了可就什么都没了。”沈屿看着她认真的眼神，心里暖了暖，却还是摇了摇头，露出两颗浅浅的小虎牙，带着点少年人的倔强：“没事，我年轻，扛得住。我妈还在老家养病，我得多赚点钱寄回去。”他看了看手表，指针指向下午两点，连忙说，“我还要去还上次借的《结构力学》，再过半小时就闭馆了，先走了。谢谢你们的好意，真的。夏同学，你的笔记得收好，下次别再掉了。”说完，他背着双肩包，快步走向还书处。路过书架时，他还特意停了一下，帮夏知意把那本《建筑设计原理》抽了出来，轻轻放在她手边：“你要找的是这本吧？刚才看你盯着它看了好久。”夏知意愣了愣，看着他递过来的书，指尖触到书页的温度，心里泛起一阵柔软。她还没来得及说谢谢，沈屿已经转身走了，阳光落在他单薄的背影上，像镀了层易碎的金边，连书包带子滑下来，他都只是单手快速拉上去，脚步没停。林薇薇凑到夏知意身边，挤了挤眼睛，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喂，看什么呢？魂都快跟着人走了。我看你对这个沈屿，可不是‘有点特别’那么简单啊？刚才怼赵磊那股劲，跟护犊子似的。”夏知意脸一红，连忙把书抱在怀里，假装翻书：“别瞎说！我就是觉得他……挺不容易的，而且人挺好的。”她的目光落在书页上，心里却反复回放着沈屿递笔时的样子，还有他那句“你的笔记得收好”。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下几片，轻轻敲在玻璃上，像在为这场初遇敲下温柔的注脚。夏知意低头看着手里的钢笔，又看了看沈屿消失的走廊尽头，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她有种预感，这个叫沈屿的男生，会在她的青春里，留下不一样的痕迹。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雨丝像牛毛般斜斜落下，把教室的玻璃窗蒙上一层水雾，模糊了窗外的梧桐枝桠。讲台上，张老师拿着图纸讲解绘图技巧，粉笔灰落在他的肩头，像一层薄薄的雪。教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笔尖划过绘图板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同学轻轻的咳嗽声。
夏知意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在书包里翻来翻去，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她早上匆忙出门，把绘图板落在了家里，此刻看着周围同学都低着头认真绘图，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怎么办？没有绘图板，今天的作业肯定交不上了，张老师肯定会批评我的。”她咬着唇，眼睛里泛起一层水雾，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坐在她旁边的李娜看到她慌乱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故意把自己的绘图板往旁边挪了挪，小声嘀咕：“有些人就是娇生惯养，连绘图板都能忘带，还学什么建筑设计。”
夏知意听到这话，心里更难受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就在这时，她感觉有人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她转过头，看到沈屿正把自己的绘图板往她这边推。
沈屿的绘图板边缘已经磨得发白，上面还留着几道浅浅的划痕，却被擦得一尘不染。他压低声音，气息拂过夏知意的耳畔，带着淡淡的洗衣粉香味：“你先用我的，我跟张老师说一声，画电子版的图纸，不影响交作业。”
夏知意看着他，眼睛瞪得圆圆的，有些不敢相信：“那你怎么办？手绘和电子版差别很大，张老师不一定会同意的。”
沈屿笑了笑，露出两颗浅浅的小虎牙，眼神温柔：“没事，我电脑里装了绘图软件，之前练过几次，应该能行。你快抓紧时间画吧，别耽误了作业。”说着，他举起手，声音清晰地对张老师说：“张老师，我今天没带绘图板，想申请画电子版图纸，可以吗？”
张老师推了推眼镜，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可以是可以，但一定要保证图纸的质量，不能敷衍。”
沈屿抱着笔记本电脑，小心翼翼地从夏知意身边走过，生怕碰到她的东西。路过李娜身边时，李娜故意把脚伸了出去，沈屿踉跄了一下，电脑差点掉在地上。他稳住身形，没有回头，只是默默走到教室最后一排坐好。
下课后，夏知意抱着绘图板，快步走到沈屿身边，递给他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奶茶：“沈屿，谢谢你，这杯奶茶给你暖手。今天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屿接过奶茶，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暖暖的：“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你快回去吧，外面还在下雨，记得带伞。”
“等等，”夏知意叫住他，眼神坚定，“我请你吃饭吧，就去学校门口的那家牛肉面店，他们家的牛肉面特别好吃，就当是谢谢你帮我。”
李娜这时走了过来，双手抱在胸前，阴阳怪气地说：“沈屿，你还真敢让夏大小姐请你吃饭啊？就不怕别人说你攀高枝，想靠着夏大小姐往上爬？”
沈屿的脸色微微一变，刚想开口拒绝，夏知意却瞪了李娜一眼，拉着沈屿的手就走：“我们吃饭关你什么事？沈屿，别理她，我们走。”
到了牛肉面店，夏知意点了两碗牛肉面，还特意加了两个卤蛋。看着沈屿狼吞虎咽的样子，夏知意心里酸酸的：“沈屿，你平时是不是都不怎么吃午饭啊？”
沈屿咽下嘴里的面，含糊地说：“中午要去工地打零工，没时间吃饭，有时候就随便啃个面包垫垫肚子。”
夏知意夹了一个卤蛋放在他碗里：“以后别这样了，对胃不好。要是再没时间吃饭，我帮你带一份，你可不能拿身体开玩笑。”
沈屿看着她，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砰砰直跳，小声说：“谢谢你，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