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声断在喉间时,黛玉只觉眼前一片昏沉。潇湘馆的竹影还在晃,紫鹃递药的手停在半空,可下一瞬,刺骨的颠簸撞得她猛地睁眼,入目是锃亮的金属内壁,耳边是轰鸣的怪异声响,鼻尖萦绕着陌生的汽油味。
“醒了?还以为你要装死到学校呢。”刻薄的女声扎进来,黛玉偏头,见邻座女生正对着一块发光的“小镜子”撇嘴,那镜子里映着张陌生的脸:枯黄的头发乱糟糟贴在颊边,洗得发白的校服裹着瘦弱的身子,眼里却藏着她自己的倔强。
这不是她的身子。
“铁盒”猛地停住,女生推了她一把:“牧野杉菜,下车!再磨蹭要被F4的车撞了!”
“F4?”黛玉蹙眉,这名号倒有几分江湖气。她扶着“铁盒”的门沿下车,脚刚沾地,就被一股蛮力搡得踉跄,手里的布包摔在地上,滚出几本印着古怪符号的册子,封面写着“高中数学”。
“眼瞎了?”暴怒的男声炸响。黛玉抬头,撞进一双盛着怒火的桃花眼。男生穿着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头发挑染成张扬的金色,脚下一双白得晃眼的鞋子,鞋头沾了点灰,正是她刚才不稳时,裙摆扫过的地方。
周围响起抽气声,有人小声议论:“完了,杉菜踩了道明寺的***款AJ……”
“道歉。”道明寺居高临下,语气像在碾死一只蚂蚁,“跪下,磕三个头,我就当没看见。”
周遭的目光像针,刺得黛玉脊背发僵。她缓缓站直,拂去校服上的灰,声音清冽如冰:“足下鞋袜,本是遮体之物,沾染微尘便动怒至此,莫非是……”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嚣张的发梢,“……珠玉蒙尘,反认鱼目为珍?”
道明寺一愣,显然没听懂这文绉绉的嘲讽,但那眼神里的轻蔑他看懂了。他气得脸涨红:“你说什么?!”
“我说,”黛玉拾起地上的布包,指尖划过册子上“牧野杉菜”的名字,缓缓抬眼,“士可杀,不可辱。要我屈膝,除非日头西出。”
话音落,空气静得能听见风卷落叶的声。道明寺张着嘴,竟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他欺负过无数人,要么哭着求饶,要么吓得发抖,从没人敢用这种眼神看他,更没人敢说这种话。
“有趣。”斜后方传来低笑。黛玉望去,三个男生倚在一辆黑色轿车旁:一个闭着眼靠在车门上,睫毛长如蝶翼;一个把玩着银质打火机,眼神轻佻;还有一个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像在打量一件藏品。
“阿寺,别跟穷酸计较了。”戴眼镜的男生开口,声音温雅却带着疏离,“上课了。”
道明寺狠狠瞪了黛玉一眼,撂下句“你给我等着”,转身跟着三人走进不远处的教学楼。那楼气派得像荣国府的正厅,却比荣国府更喧闹,满是穿着同款校服的少年少女,手里都攥着那块会发光的“小镜子”。
黛玉站在原地,攥紧了布包。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传来,她忽然想起紫鹃的话:“姑娘,活着总比什么都强。”
是啊,活着。不管这是何处,她总得先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