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半，闹钟准时把苏砚心从乱七八糟的梦里拽出来。
他闭着眼，熟练地一巴掌拍停那烦人的嘀嘀声，然后像条脱水的鱼，在床上扑腾了两下。
胳膊一伸，旁边空荡荡。
凉的。
得，总裁大人肯定又早就起床，说不定已经在书房开完一个越洋电话会议了。
苏砚心叹了口气，认命地爬起来。
趿拉着拖鞋晃进卫生间，镜子里的男人头发翘得像鸟窝，眼角还挂着一颗没睡醒的眼屎。
“啧，苏砚心啊苏砚心，你这张脸，也就你老婆看得上……”他咕哝着，挤了一大坨牙膏。
薄荷的辛辣味冲进脑子，总算清醒了点。
刷牙刷到一半，听见外面高跟鞋清脆的“哒哒”声，由远及近，停在卫生间门口。
门没锁。
凌未央推开门，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裙，衬得肤色雪白，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清冷的眼。
她眉头微蹙，看着满嘴泡沫的苏砚心：“七点四十了，苏实习生。你打算踩着点进公司，给全部门表演一个百米冲刺？”
苏砚心含着泡沫，含糊不清：“唔……总裁大人息怒，马上好，绝对不迟到！”
凌未央抬手，看了眼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表：“五分钟。早餐在桌上。”
说完，转身又“哒哒”地走了，留下一阵淡淡的、好闻的冷冽香水味。
苏砚心对着镜子翻了个白眼，加快速度。
五年了。
结婚五年，和凌未央一起创办“未央科技”也五年了。
公司从只有他们俩人的居民楼小作坊，发展到如今占据市中心高级写字楼整整三层的规模。
老婆凌未央，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美貌与智慧并存的总裁。
而他，苏砚心，创始人之一，总裁的正牌老公，在公司里的职位是——市场部实习生。
对，你没听错。
实习生。
转正申请交了四次，被拒了四次。
拒绝人：凌未央。
理由每次都不一样，什么“经验尚需积累”、“团队协作有待观察”、“方案缺乏创新性”……
放屁！
上周那个让甲方爸爸拍案叫绝的推广方案，明明就是他熬了三个通宵做出来的！最后汇报上去，署名是他带教老师的！
他***过吗？
没有。
谁让他是总裁背后的男人呢。
呸！总裁身边的实习生！
匆匆洗完脸，冲到餐厅。
长方形的餐桌上，摆着两份早餐。
他那份，是烤得有点焦的吐司，一个煎过了头的太阳蛋，还有一杯牛奶。
凌未央那边，是一小碗燕麦酸奶，几颗蓝莓，还有一杯黑咖啡。
泾渭分明。
凌未央已经坐在那里，一手拿着平板看财经新闻，一手端着咖啡小口喝着。姿态优雅得像在拍杂志大片。
苏砚心一***在她对面坐下，抓起吐司啃了一口，有点硬。
“老婆，咱家这面包机该退休了吧？火候忒猛了。”
凌未央眼皮都没抬：“嫌不好吃，明天你自己做。”
“别别别，您做的，焦了我也吃出蜜糖味儿！”苏砚心赶紧赔笑，咬了一大口蛋，“嗯！外焦里嫩，火候恰到好处！总裁好手艺！”
凌未央嘴角似乎微不可查地扬了一下，但很快又压了下去。
“吃完把你盘子洗了。我司机到了，先走。”
她放下咖啡杯，拿起旁边的公文包，起身。
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今天公司有重要客户，注意着装。你那条领带，颜色太跳了，换一条。”
门“咔哒”一声关上。
苏砚心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那条印着卡通恐龙图案的领带，撇撇嘴。
“多可爱啊……一点审美都没有。”
抱怨归抱怨，他还是三两下解决掉早餐，乖乖回房换了一条最普通的深蓝色领带。
对着镜子打好领带，他叹了口气。
“苏实习生，新的一天，继续努力……争取早日转正！”
语气挺励志，就是表情有点蔫儿。
挤地铁上班是苏砚心的日常。
总裁老公也得挤地铁，说出去谁信？
凌未央倒是说过让他开车，或者坐她的顺风车。
但他拒绝了。
开玩笑，要是被公司同事看到他从总裁的豪车上下来，那还了得？
他这“实习生”的小马甲不得分分钟被扒掉？
虽然……公司里压根没人知道他是总裁老公。
结婚时两人嫌麻烦，就扯了个证，没办婚礼。公司是后来才做大的，凌未央对外一直宣称单身，致力于打造独立女性形象。
他呢，也乐得清静。
就是有时候，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比如现在，地铁像个巨大的沙丁鱼罐头，他被挤在中间，闻着各种早餐味、香水味、汗味，生无可恋。
旁边一个哥们儿电话打得震天响：“喂！王总！那批货放心！肯定按时到！我办事您放心！”
另一个大姐外放着刷短视频，魔性的笑声循环播放。
苏砚心默默地把耳机音量调大了一点。
他忍不住想，凌未央现在在干嘛？
坐在宽敞舒适的宾利后座，听着助理汇报一天行程？还是看着窗外的车流，思考着几千万的生意？
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不只是这十几公里早高峰的路程。
出地铁，走到那栋气派的写字楼下。
他整理了一下被挤歪的领带，深吸一口气，汇入步履匆匆的白领人群。
刷卡，进闸机。
“早啊，砚心！”前台小姑娘笑着打招呼。
“早，莉莉姐。”苏砚心咧嘴一笑。
公司里他人缘不错，毕竟没架子，干活勤快，还经常帮同事带咖啡取快递。
“哟，苏实习生，今天挺精神啊！”同部门的张哥拍拍他肩膀，“昨天那个数据报告弄完了吗？一会儿陈经理要。”
“快了快了，马上收尾！”苏砚心赶紧应道。
陈经理，就是他名义上的带教老师。实际上，很多活儿都是陈经理丢给他，然后署名上交。
走到自己的工位——开放式办公区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放下包，打开电脑。
旁边的同事凑过来：“砚心，听说没？公司好像有个大项目要启动了，总裁亲自抓。”
“是吗？什么项目？”苏砚心随口问。
“好像是个挺重要的联名合作，对方是那个超牛的集团！要是能做这个项目，奖金肯定少不了！说不定还能转正呢！”同事一脸向往。
转正……
苏砚心心里动了一下。
要是他能参与这个项目，立个大功，凌未央总没理由再拒绝他转正了吧？
到时候，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和她并肩站在一起了？
正想着，内部通讯软件闪了起来。
点开一看，是总裁办发来的消息。
“市场部实习生苏砚心：请于上午九点半，到总裁办公室一趟。”
苏砚心心里咯噔一下。
总裁办公室？
凌未央很少在公司直接找他。
难道……是昨晚她发现他用她珍藏的红酒做了红烧肉？
还是今天早上偷偷把她黑咖啡换成无糖可乐的事暴露了？
他顿时有点心虚。
九点半，苏砚心准时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外。
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凌未央清冷的声音。
他推门进去。
办公室很大，视野极好。凌未央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正低头看着文件。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光晕，好看得不真实。
她没抬头，只是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苏砚心小心翼翼地坐下，***只沾了半边椅子。
“凌总，您找我？”
凌未央合上文件，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地看着他。
“公司即将启动与‘寰宇集团’的战略合作项目，重要性不必我多说。”
苏砚心点点头，心里有点期待。难道真要让他参与？
凌未央下一句话直接把他打回原形。
“项目前期需要大量市场调研和数据整理。这部分基础工作，交给你们实习生团队练手。”
她从旁边拿起一沓厚厚的资料，“啪”地放在他面前。
“这是寰宇集团及旗下所有子品牌的背景资料，还有过去五年的市场报告。三天之内，整理出一份详细的摘要和分析报告，要求条理清晰，重点突出。”
苏砚心看着那几乎有半人高的资料，眼睛都直了。
“三……三天？凌总，这……”
“怎么？有困难？”凌未央挑眉，“实习生不就是用来完成这些基础工作的吗？还是你觉得，你的能力可以直接负责项目核心？”
语气公事公办，甚至带着点上司对下属的刻板严厉。
苏砚心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还能说什么？
说“我是你老公，你不能这样对我”？
在公司里，他就是个实习生。
“没困难。”他垂下眼皮，抱起那堆沉甸甸的资料，“保证完成任务，凌总。”
“出去吧。”凌未央重新低下头，看向文件，语气淡漠。
苏砚心抱着资料，转身往外走。
心里那点小期待，被砸得粉碎。
走到门口，手握住门把，身后又传来凌未央的声音。
“对了。”
他回头。
凌未央依旧没抬头，只是淡淡地补充了一句：“报告要做得漂亮点。这次带你们实习生的，是市场部新来的副总，顾驰。”
顾驰？
男的女的？
苏砚心还没来得及问，凌未央已经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他闷闷地应了声“是”，推门出去。
门关上的瞬间，他好像听见里面极轻地传来一句。
“……领带颜色还行。”
苏砚心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深蓝色领带。
再回头，厚重的门板已经隔绝了一切。
他抱着沉重的资料，走在光可鉴人的走廊里。
心里有点涩，又有点莫名其妙的甜。
这女人……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回到工位，把资料“咚”地一声放下，引来周围同事侧目。
“哇，砚心，什么情况？这么多资料？”
“总裁亲自给你派活儿了？重视你啊！”
苏砚心苦笑：“是啊，‘重视’得不得了。”
三天，搞定这座山？
凌未央你真行！
压榨劳动力也不是这么个压榨法吧！
他瘫在椅子上，生无可恋。
手机震了一下。
拿出来一看，是凌未央发来的微信。
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
微信凌未央：加油。
加个屁油！
苏砚心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但手指头却很诚实地敲字回复。
微信苏砚心：谢谢凌总鼓励！保证完成任务！[奋斗][奋斗]
发送成功。
他对着手机屏幕龇牙咧嘴。
“苏砚心，你可真没出息！”
骂完自己，他还是认命地坐直身体，抽开了最上面的一份文件。
还能咋办？
干呗！
谁让她是总裁。
谁让他……是她老公呢。
为了转正！
为了能配得上她！
为了不再被她用“实习生”的身份摁在地上摩擦！
拼了！
他打开文档，刚敲下两个字，内部通讯软件又响了。
是部门群的通知。
“各位同事：大家好！我是市场部新到任的副总经理，顾驰。很高兴加入未央科技这个大家庭，未来希望大家携手并进，共同创造佳绩！今晚我请客，部门聚餐，给大家接风洗尘，地点在……”
后面跟了个高级餐厅的名字。
群里瞬间炸出一片“欢迎顾总！”“谢谢顾总！”的刷屏。
苏砚心看着那个陌生的名字和新跳出来的头像。
头像照片上的男人，穿着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笑得温文儒雅。
顾驰。
新来的副总。
带实习生。
男的。
还挺帅。
苏砚心心里莫名地拉响了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