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硫痕

金源异闻录 别看了 2025-09-09 11: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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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孟离开桃花溪时,天刚过卯时。

晨雾把土路泡得软烂,青布长衫的下摆扫过草叶,沾了层细密的水珠。

他回头望了眼村口老槐树,枝桠间还挂着昨晚村民连夜拆下来的“狐仙牌位”,木头茬子新崭崭的,像块没刻字的墓碑。

“杜书生慢走!”

王二柱的声音从雾里飘过来,带着点颤。

昨晚县吏传了千户的话,说赵巫祝“虽有过失,然事出有因”,只罚了五两银子,倒是反复叮嘱“速驱杜孟离境”。

村民们敢怒不敢言,只能趁着天亮前,偷偷塞些干粮给他。

杜孟摆摆手,没回头。

脚下的路往西北延伸,据说再走三十里是柳泉镇,过了镇就是临淄地界。

他摸了摸怀里的麦饼,硬邦邦的,却带着灶膛的暖气——李婆子的小孙子非要把布包塞他怀里,说“奶奶说这饼能挡邪”。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雾渐渐散了。

路两旁的麦田泛着青黄,田埂上偶有觅食的麻雀,见人来也不飞,歪着头瞅。

杜孟想起祖父说过,靖康年后,山东地界的麻雀都比从前胆大,许是见惯了流离的人。

正走着,忽闻前方有哭声。

不是一个人,是好几个人,杂着些男人的咒骂,顺着风飘过来。

杜孟加快脚步,转过一道土坡,见前头路边围了群人,都是些衣裤打补丁的农户,正围着三具倒在地上的牲畜哭——两匹瘦马,一头老驴,都首挺挺卧在泥里,肚子鼓得像要炸开,眼睛瞪得溜圆,和桃花溪王家的牛死状一模一样。

“又是这样!”

一个络腮胡汉子一拳砸在地上,泥点溅了满脸,“昨儿还好好的,今早起来就硬了!

这是第三拨了!”

“肯定是狐仙!”

个老婆子抹着泪,“桃花溪的事刚过,这狐仙又跑到咱们柳泉镇来了!”

杜孟心里一动,走上前蹲在死马旁。

这马看着有十多岁了,鬃毛都白了,脖颈处的皮毛下,果然有淡淡的青斑,和王家牛身上的一模一样。

他伸手按了按马的咽喉,指尖触到一片僵硬的肌肉,随即往马的蹄子缝里摸了摸——指尖沾了点细碎的黄粉,捻了捻,放在鼻尖轻嗅。

一股刺鼻的硫磺味,混着泥土的腥气,钻进鼻腔。

杜孟眉头微蹙。

桃花溪的死畜蹄缝里,他当时只顾着查咽喉的青斑,倒没注意这个。

他又去看那头老驴的蹄子,缝里同样有黄粉,只是量更少些。

“这位小哥,你懂这个?”

络腮胡汉子见他动作仔细,凑过来问。

“略懂些医理。”

杜孟起身,“敢问各位,这些牲口死前,有没有什么异样?

比如惊叫,或者乱撞?”

“没有。”

一个年轻媳妇摇头,“我家的马,昨晚还在栏里嚼草料,半点动静没有。

今早去喂料,就见它倒在地上了。”

“栏里的草料,能让我看看吗?”

杜孟问。

年轻媳妇愣了愣,点头道:“成,我家就在前头不远。”

跟着年轻媳妇往村里走,杜孟才知道,这柳泉镇和桃花溪相邻,都归益都县管。

镇上的农户大多种着几亩薄田,养些牲口拉车耕地,日子比桃花溪还紧巴些。

年轻媳妇家的牲口栏在院子西角,用石头垒的墙,挺结实。

栏里还剩些没吃完的麦秸,杜孟抓了一把翻看,果然在里面发现了几根醉马草——和桃花溪牛栏里的一模一样,只是这草上,沾着更多的黄粉。

“这草是哪来的?”

杜孟问。

“是从周大户家买的。”

年轻媳妇叹了口气,“前儿个周大户说他家麦秸多,便宜卖给我们,说是能喂牲口。

谁成想……”周大户?

杜孟心里“咯噔”一下。

桃花溪的赵巫祝,不就是周大户的表亲吗?

“周大户是哪个?”

杜孟故作不知。

“就是邻村的周老财啊!”

络腮胡汉子接口,“家里有百十来亩地,还开着个杂货铺,是这一片的首富。

前阵子他还去桃花溪,想把那边的水田买下来,没成。”

杜孟点点头,心里渐渐有了数。

他站起身道:“各位,这些牲口不是狐仙害死的,是中了醉马草的毒。

这草有毒,牲口吃了会悄无声息地死。”

“那蹄子里的黄粉是啥?”

有人问。

“不好说。”

杜孟没把硫磺的事说破,“或许是凶手留下的痕迹。

各位若信得过我,不妨带我去周大户家看看。”

“去他家?”

年轻媳妇脸一白,“周大户凶得很,咱们哪敢去?”

“是啊,上次有个农户欠了他的钱,被他打断了腿。”

络腮胡汉子也有些犹豫。

杜孟想了想,道:“不去他家也行。

各位可知,周大户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比如,夜里有人往他家去,或者他家的家丁有什么奇怪的行为?”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那个老婆子开口:“说起来,前儿个后半夜,我起夜,见周大户家的后门开着,有两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出来,扛着个麻袋,往西边去了。

当时我还以为是偷东西的,没敢声张。”

“西边是啥地方?”

杜孟问。

“是乱葬岗。”

老婆子叹了口气,“那里埋的都是些无主的坟,荒得很。”

杜孟心里有了计较。

他对众人道:“各位先别急着声张,也别再买周大户家的东西。

今晚我去乱葬岗看看,或许能找到些线索。”

“你一个人去?

太危险了!”

年轻媳妇担忧道。

“无妨。”

杜孟笑了笑,“我读过些杂书,懂些防身的法子。”

其实他哪懂什么防身术,不过是祖父留下的书里,有几页讲过如何在夜里辨别方向,如何用草木伪装自己。

他只是觉得,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周大户用毒草害死牲口,又让赵巫祝装神弄鬼,分明是想借“狐仙”的名头,逼得这一带的农户走投无路,好低价吞并土地。

若是这次放了他,将来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

傍晚时分,杜孟在柳泉镇的杂货铺买了些干粮和火折子,又借了把镰刀别在腰间。

店主是个瘦老头,见他面生,问他要去哪。

杜孟只说走亲戚,老头叹了口气:“最近不太平,夜里别往西边去,听说有狐仙出没。”

杜孟点点头,没多说。

天黑透后,他借着月光往西边的乱葬岗走。

路很难走,尽是坑坑洼洼的泥地,还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

风一吹,草叶“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背后跟着。

杜孟握紧了腰间的镰刀,心里却并不害怕——他见过的最可怕的,不是鬼神,是人心里的贪念。

快到乱葬岗时,他听见前面有动静。

不是风声,是人的脚步声,还有些低低的说话声。

杜孟赶紧蹲下身,扒开野草往那边看。

只见月光下,两个汉子扛着个麻袋,正往乱葬岗深处走。

这两个汉子他认得,是桃花溪赵巫祝家的家丁,上次在土地庙前见过。

“快点走,别磨蹭了!”

个子高些的家丁催促道,“赵先生说了,今晚必须把这东西埋了,免得被人发现。”

“知道了知道了。”

矮个子家丁喘着气,“这狐皮真沉,还有这硫磺,呛死我了。”

狐皮?

硫磺?

杜孟心里一凛,悄悄跟了上去。

两个家丁走到乱葬岗中间的一棵老槐树下,把麻袋扔在地上。

高个子家丁从怀里摸出把铁锹,开始挖坑。

矮个子家丁则蹲在一旁,从麻袋里往外掏东西——一张白狐皮,上面还沾着些泥和草叶,旁边还有个小布袋,打开来,里面是黄色的粉末,正是硫磺。

“赵先生也真是,”矮个子家丁嘟囔道,“用醉马草毒死牲口还不够,非要我们夜里戴着狐皮去农户家门口踩脚印,还得撒上硫磺,说是这样更像狐仙。

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

“少说两句!”

高个子家丁瞪了他一眼,“周大户说了,事成之后,给咱们每人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啊,够你娶个媳妇了!”

矮个子家丁立刻闭了嘴,嘿嘿笑了两声。

杜孟躲在草丛里,握紧了拳头。

果然是他们!

周大户和赵巫祝勾结,先用醉马草毒死牲口,再让家丁戴着狐皮去农户家门口伪装狐迹,撒上硫磺,是为了让狐迹看起来更“灵异”——毕竟硫磺在民间常被用来“驱邪”,现在反被用来装神弄鬼。

两个家丁挖好了坑,把狐皮和硫磺袋扔了进去,又往坑里填了些土,踩实了,才转身离开。

等他们走远了,杜孟才从草丛里出来。

他走到老槐树下,借着月光看了看那个新填的土坑。

坑不深,用手一扒就能扒开。

他蹲下身,伸手往坑里摸,很快就摸到了那张狐皮。

狐皮的边缘有个破洞,像是被什么东西刮的——杜孟想起桃花溪土地庙前的狐迹,那上面的绒毛,和这狐皮上的一模一样。

他把狐皮和硫磺袋从坑里拿出来,又在坑边仔细看了看。

月光下,他发现泥土里还埋着个东西,像是个布包。

杜孟伸手把布包扒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本账簿,还有几张纸。

他拿起账簿翻看,上面记着些日期和人名,还有“醉马草五斤硫磺十斤狐皮一张”之类的字样,最后一页写着“周大户付银二十两”。

那几张纸,是周大户和赵巫祝的约定,上面写着:“若能令桃花溪、柳泉镇农户惧狐仙,自愿卖地,再付银五十两。”

证据确凿。

杜孟把账簿和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怀里,又把狐皮和硫磺袋重新埋回坑里——他现在还不能把这些东西拿出去,周大户在这一带势力不小,若是打草惊蛇,反而会惹麻烦。

他站起身,往回走。

月光洒在他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

他心里松了口气,却又有些沉重。

周大户和赵巫祝的算计,固然可恨,但那些被“狐仙”吓得惶惶不可终日的农户,又何尝不可怜?

他们不是真的信狐仙,只是在这乱世里,找不到别的依靠,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鬼神身上。

回到柳泉镇时,天己经快亮了。

他找了个破庙歇脚,把怀里的账簿和纸拿出来,又看了一遍。

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像一把把尖刀,刺得人眼睛疼。

天亮后,杜孟去了柳泉镇的里正家。

里正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姓刘,听说杜孟是从桃花溪来的,又听说了死畜的事,眉头皱得紧紧的。

“周大户这事儿,我早就觉得不对劲。”

刘里正叹了口气,“只是他有钱有势,又和县里的千户沾亲带故,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哪敢惹他?”

“里正放心,我有证据。”

杜孟把怀里的账簿和纸拿出来,递给刘里正。

刘里正接过,越看脸色越沉,最后“啪”地把账簿拍在桌上:“好个周老财!

竟然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里正,现在怎么办?”

杜孟问。

刘里正想了想,道:“这证据确凿,我们可以去县里告他。

只是……县里的千户大人信萨满,怕是会偏袒周大户。”

“我有个主意。”

杜孟道,“我们可以把这些证据给益都县的主簿看。

听说主簿是个***,为人正首,或许会管这事。”

刘里正点点头:“也好。

主簿大人虽然只是个文官,但在县里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两人商量好,当天下午,刘里正就带着杜孟,还有几个死了牲口的农户,一起去了益都县县衙。

县衙门口的石狮子被雨水冲刷得发亮,两个衙役站在门口,手里拄着水火棍,眼神警惕地看着来往的人。

刘里正上前,对衙役说要见主簿大人。

衙役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见他们都是些农户打扮,不耐烦地挥挥手:“主簿大人忙着呢,哪有空见你们?”

“我们有要事禀报,是关于周大户用毒草害死牲口的事。”

刘里正赶紧说。

衙役愣了愣,显然也听说了最近的“狐仙”传闻。

他犹豫了一下,道:“你们等着,我去通报一声。”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衙役出来了,对他们说:“主簿大人让你们进去。”

跟着衙役走进县衙,穿过几进院子,来到一间偏房。

房里摆着一张书桌,一个穿着青色官袍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桌后看书。

这就是益都县的主簿,姓陈。

陈主簿抬起头,目光落在刘里正等人身上,问道:“你们找我何事?”

刘里正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又把账簿和纸递给陈主簿。

陈主簿接过,仔细看了看,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他放下账簿,对杜孟道:“你就是那个从桃花溪来的杜书生?”

杜孟点点头:“正是晚生。”

“千户大人让你离境,你怎么还在这儿?”

陈主簿问。

“晚生只是想把事情查清楚,还农户们一个公道。”

杜孟道。

陈主簿沉默了片刻,道:“周大户和县里的千户确有往来,这事不好办。

不过,你们有证据,我不能不管。

这样吧,我先把这些证据收起来,再派人去查周大户家的麦秸和库房,看看有没有剩下的醉马草和硫磺。

若是查实了,我再禀告知县大人,看如何处置。”

“多谢主簿大人!”

刘里正和农户们赶紧道谢。

“你们先回去吧,有消息我会通知你们。”

陈主簿道。

离开县衙,刘里正对杜孟道:“杜书生,这次多亏了你。

若是陈主簿能把这事查清楚,咱们这一带的农户就有救了。”

杜孟笑了笑:“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心里知道,事情恐怕没那么容易。

周大户既然能买通赵巫祝,又和县里的千户沾亲带故,说不定早就把剩下的醉马草和硫磺处理掉了。

但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陈主簿既然肯管这事,总比没人管强。

回到柳泉镇,杜孟没再停留。

他知道,千户大人让他三日内离境,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刘里正挽留他,说等事情有了结果再走,杜孟婉言谢绝了。

他只是个过客,能做的都己经做了,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临走前,他把那张狐皮和硫磺袋的事告诉了刘里正,让他若是官府查不到证据,就去乱葬岗把那些东西挖出来,或许能派上用场。

刘里正连连点头,又塞给杜孟些干粮和碎银子,送他出了镇。

“杜书生,若是将来有机会,一定要来柳泉镇看看。”

刘里正站在镇口,挥着手说。

杜孟点点头,转身往临淄的方向走去。

阳光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他不知道陈主簿能不能查下周大户,也不知道桃花溪和柳泉镇的农户们将来会怎么样。

他只知道,自己做了该做的事,心里踏实。

走着走着,他想起祖父留下的那本《汲冢琐语》,里面有句话:“国之将兴,听于民;将亡,听于神。”

他想,一个地方的安宁,从来不是靠鬼神保佑的,而是靠人心。

若是人心齐了,就算有再多的“狐仙”,也吓不倒人。

他摸了摸怀里的账簿和纸,虽然己经交给了陈主簿,但那些字迹仿佛还在眼前。

他叹了口气,把这些事记在了心里——或许有一天,他可以把这些事写下来,告诉后人,这世上没有狐仙,只有装神弄鬼的人。

路还很长,他得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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