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男性,三十七岁。初步判断死亡时间为昨夜十一点至凌晨一点之间。高坠伤,但致死原因需要进一步解剖确认。”
喻笙的声音像手术刀一样冷,没有一丝多余的波澜。她蹲在顶层豪华公寓破碎的落地窗边,用镊子夹起一片极细微的玻璃碎片,放进证物袋。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昂贵的香薰混合成的诡异气息。
“现场没有搏斗痕迹,门窗完好。除了死者,只有一人的指纹和毛发。”年轻的刑警队长周岩眉头紧锁,指向客厅沙发上坐着的那个男人,“戚临。”
喻笙站起身,脱掉手套,目光第一次落向那个名字的主人。
男人坐在那里,仿佛不是在案发现场,而是在自己的王座上。手工定制的深灰色西装一丝不苟,即使被限制行动,周身那股生人勿进的压迫感依旧能冻结空气。他叫戚临,这座城市商业版图的帝王,也是死者的头号商业死敌。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似乎在审视一副价值连城的画作,而不是一具尸体和一地狼藉。这种极致的冷静,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不正常。
“戚总,”周岩硬着 head皮上前,“我们需要您回警局做一份详细笔录。”
戚临的眼睫微动,那双漆黑的眸子终于聚焦,却越过周岩,直直地落在了喻笙身上。他的视线像精密的扫描仪,从她的额头,到她握着证物袋的手,最后停留在她沾了一点血迹的白大褂上。
那眼神里没有惊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类似于鉴赏家发现了一件有趣藏品的专注。
“我拒绝。”他的声音低沉,带着金属的质感,“我的律师半小时后到。”
“这是警方办案,不是商业谈判。”周岩有些恼火。
喻笙却走了过来,她个子不算高,站在戚临面前需要微微仰头。她没有看他的脸,而是盯着他西装袖口上那枚价值不菲的黑曜石袖扣。
“戚先生,”她开口,语气是陈述事实,而非询问,“死者指甲缝里,有微量的皮肤组织和纤维。纤维成分与您西装的羊毛含量初步匹配度为99.8%。您确定要等律师来,而不是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皮肤组织会出现在死者的指甲里?”
空气瞬间凝固。
周岩的眼睛亮了,他没想到喻笙观察得这么细。
戚临终于正眼看她,那是一种审视,带着一丝玩味。他非但没有慌乱,嘴角反而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法医?”
“喻笙。”她报上自己的名字,像在填写一份尸检报告。
“喻法医,”戚临缓缓站起身,他比喻笙高出一个头还多,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你的意思是,我杀了他?”
他的靠近带着强烈的侵略性,那股冷冽的木质香气,强势地钻进喻笙的鼻腔,比福尔马林更具存在感。喻笙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这是她面对活人才会有的反应。尸体,从来不会让她感到威胁。
“我只提供证据,不做推断。”她稳住心神,直视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深不见底的潭,里面没有丝毫人性的温度。
“很好。”戚临点头,居然像是在赞许,“我跟你们走。”
他转身的瞬间,目光再次从喻笙身上掠过,低声说了一句只有她能听见的话:“你很有趣。”
这句话像一条冰冷的蛇,顺着喻笙的脊椎爬了上去。
回到市局法医中心,已经是凌晨四点。解剖室的灯光永远是白的,像凝固的月光。喻笙换上解剖服,金属器械在托盘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的大脑此刻无比清晰。
戚临有问题。
他的冷静超出了正常人的范畴。他袖口的纤维和死者指甲里的皮屑是直接证据,但他没有丝毫想要销毁或掩饰的意图。这不合理。要么他蠢到极致,要么他自信到变态。
“喻姐,宵夜!”助手小李推门进来,手里提着热气腾腾的粥,“周队审了戚临一晚上,那家伙嘴跟蚌壳一样,什么都问不出来。律师团一来,就把人给保释了。”
喻笙“嗯”了一声,拿起解剖刀,精准地划开死者的胸腔。
“他那种人,怎么可能亲自动手,”小李嘀咕着,“估计是找的替罪羊吧。”
“尸体不会说谎。”喻笙淡淡地回了一句,开始专注地检查脏器。
一小时后,喻笙在死者的胃里发现了尚未完全消化的食物残渣,和一种特殊的生物碱成分。她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第二天一早,喻笙顶着黑眼圈,将一份报告递给周岩。
“死者的直接死因是急性心脏骤停,由一种罕见的神经毒素引起。高坠只是死后的伪装。毒素发作极快,三十秒内就能致死。”
周岩猛地站起来:“毒杀?那戚临的嫌疑……”
“毒素的载体,是死者胃里的一种顶级鱼子酱。”喻笙面无表情地补充,“据我所知,那种限定版鱼子酱,整个城市只有一家餐厅供应,而那家餐厅,在戚氏集团名下。”
所有线索,最终都像一张网,精准地收束到了戚临身上。
下午,喻笙刚走出法医中心,一辆黑色的宾利就悄无声息地滑到了她面前。车窗降下,露出戚临那张毫无瑕疵的侧脸。
“喻法医,上车。”他不是在邀请,而是在命令。
“我不认为我们有什么好谈的。”喻笙站着没动。
“关于毒素,”戚临转过头,黑眸锁住她,“我知道一些你可能感兴趣的事。上车,还是我下来请你?”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喻笙听出了里面的威胁。她看了一眼四周,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空间很大,暖气开得很足,戚临身上的木质香气更加浓郁。他递过来一个保温杯。
“红糖姜茶。”
喻笙愣住了。
“你的脸色符合医学上对‘气血亏虚’的描述,并且有轻微的宫寒症状。”戚临看着前方,像在陈述一份商业报告,“这对你解剖时手部的稳定性,有影响。”
喻笙握紧了拳头,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放在解剖台上的青蛙,从里到外都被这个男人看透了。
“戚总,”她冷冷地说,“请配合调查。”
戚临轻笑一声,发动了车子。“我正在配合你,喻法医。现在,我带你去看一些……尸体不会告诉你的东西。”
车子平稳地驶入夜色,喻笙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第一次对自己坚信的“尸体不会说谎”产生了动摇。
因为她身边这个活着的男人,比她解剖过的任何一具尸体,都更像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