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远山如黛。
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掠过苍翠的山尖,悄无声息地沉入地平线之下。深山中响起归巢鸟雀的啁啾,夹杂着不知名虫豸的鸣叫,愈发显得这片天地空旷寂寥。
半山腰上,孤零零立着一间木屋,屋顶烟囱静默地吐着缕缕炊烟,在渐起的晚风中摇曳消散。屋后是一片茂密的竹林,竹叶沙沙作响,仿佛在窃窃私语。
屋内,灶台上的铁锅里咕嘟咕嘟地煮着野菜粥,十四岁的阿云正蹲在灶前添柴。火苗跃动,映红了她稚嫩却坚毅的脸庞。她不时抬头望向窗外,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阿姐,粥好了吗?我饿了。”八岁的弟弟阿钧揉着眼睛从里屋走出来,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快了,你去洗洗手,一会儿就能吃了。”阿云柔声说道,手中的烧火棍拨了拨灶膛里的木柴,火星噼啪四溅。
阿钧乖巧地走到水缸前,踮起脚尖舀水洗手,忽然问道:“阿娘什么时候回来呀?”
阿云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眼前浮现出母亲清晨离家时的身影。天刚蒙蒙亮,母亲就背起那个打了补丁的布包,里面装着带给外婆的草药和山货。出门前,她再三叮嘱:
“阿云,你是姐姐,要照顾好弟弟。我去看看外婆,她咳嗽的老毛病又犯了。最快明日晌午才能回来。记住,天黑前一定要关好门窗,任谁敲门都别开,这深山老林的,保不齐有什么...”
母亲的话没说完,但阿云明白那未尽的警告。山里人世代相传着关于精怪的传说——那些能够幻化人形、诱骗孩童的山中邪物。虽然没人亲眼见过,但老一辈人说得有鼻子有眼,不由得你不信。
“阿娘明天就回来了。”阿云压下心中的不安,强装镇定地回答弟弟,“今晚我们姐弟俩守家,你可要听话。”
阿钧拍着胸脯,小脸上满是认真:“阿姐放心,我是家里的小男子汉,会保护阿姐的!”
阿云被弟弟稚气的承诺逗笑了,心中的阴霾散去了些许。她盛了两碗粥,姐弟俩就着咸菜简单吃了晚饭。
饭后,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山风渐起,吹得木窗咯吱作响。阿云起身检查门窗,将门闩插得严严实实,又确认每扇窗户都已关牢。
阿钧趴在桌上,借着油灯微弱的光芒摆弄母亲用草茎给他编的蚱蜢,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山歌。孩子的世界总是简单快乐,尚未完全理解母亲叮嘱背后的危险。
阿云坐在弟弟对面,拿起一件未做完的针线活——那是母亲帮邻人缝补的衣裳。她手法熟练地穿针引线,耳朵却时刻留意着屋外的动静。
深山的夜晚从不寂静。风过林梢的呜咽,远处野兽的嚎叫,偶尔还有不知名鸟类扑棱翅膀的声音。每一种声响都让阿云的心跳加速几分。
“阿姐,你听!”阿钧突然抬起头,手中的草蚱蜢掉在了桌上。
阿云停下手中的针线,侧耳倾听。除了寻常的夜声,似乎还有什么别的声音——像是脚步声,又像是树枝被踩断的脆响。
“大概是野兔或者山狸吧。”阿云安慰弟弟,也安慰自己,“来,时候不早了,该洗洗睡了。”
她打来热水,帮弟弟擦脸洗脚。阿钧毕竟年纪小,很快就将刚才的声响抛之脑后,打着哈欠钻进了被窝。
阿云吹灭油灯,借着灶膛里未熄的余烬光芒,摸索着上了床,躺在弟弟身边。破旧的棉被带着阳光的味道——母亲前日刚拆洗过。阿云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阿钧的肩膀。
黑暗中,听觉变得格外敏锐。每一种声响都被放大,敲击着鼓膜,也敲击着紧绷的神经。阿云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模糊的轮廓,毫无睡意。
忽然,一阵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那不是野兽四足踏地的声音,而是像人一样两***替落地的声响,缓慢而沉重。
阿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轻轻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透过木板缝隙向外望去。
月光如水,洒在山间小路上。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沿着小路朝木屋走来。那身影看起来像个老妇人,走路的姿态却有些奇怪,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直立行走。
脚步声终于在门前停了。阿云屏住呼吸,手心里渗出冷汗。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迟缓而有力。
阿钧被惊醒了,睡眼惺忪地问:“阿姐,是阿娘回来了吗?”
阿云急忙捂住弟弟的嘴,压低声音:“别出声。”
门外传来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好孩子,开开门,外婆来看你们了。”
阿云的心猛地一沉。外婆家在山的那一边,至少要走一整天的山路,怎么可能深夜来访?更何况,母亲早上刚去外婆家,外婆怎会此时出现在这里?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您说是我外婆,可我外婆从不晚上出门走山路的。”
门外的声音顿了一下,接着道:“我是听说你娘去了我家,想着你们两个孩子独自在家不放心,特地赶过来的。快开门让外婆进去,走了这么远的山路,累坏了。”
阿云脑海中闪过母亲临行前的叮嘱——“任谁敲门都别开”。她咬咬嘴唇,回道:“山路难走,您还是先回吧,明天天亮了再来。”
门外沉默了片刻,忽然传来一声抽泣:“你这孩子好没良心,外婆大老远来看你们,却让我吃闭门羹。这深更半夜的,你让我一个老婆子去哪啊?”
那声音听起来委屈极了,仿佛真是个被外孙女伤透了心的老人。阿钧扯了扯阿云的衣角,小声道:“阿姐,真是外婆的话,多可怜啊。”
阿云犹豫了。万一真是外婆呢?让老人家深夜流落山野,岂不是大不孝?
就在这时,她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一个细节——外婆有一顶绿色的帽子,是阿云亲手染布缝制的,外婆很是喜欢,每次出门都会戴。
阿云灵机一动,对着门外说道:“您说是我外婆,那您戴着那顶绿帽子吗?我外婆可是天天戴着的。”
门外顿时安静了。过了一会儿,那声音才重新响起,带着几分尴尬:“哎哟,你看外婆这记性,帽子落在家里了。快开门吧,外面冷得很。”
阿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外婆视那顶绿帽子为宝贝,绝不会忘记戴它。门外的一定不是外婆!
“你没有绿帽子,就不是我外婆!”阿云斩钉截铁地说,“你快走吧,我们是不会开门的!”
门外传来一声压抑的低吼,完全不似人类的声音。接着,脚步声响起,逐渐远去,似乎那个“外婆”真的离开了。
阿云长舒一口气,腿脚发软,几乎站立不住。阿钧跑到她身边,小声问:“阿姐,那真的不是外婆吗?”
“不是。”阿云摇摇头,将弟弟搂在怀里,“记住阿娘的话,谁敲门都不能开。”
姐弟俩相拥着,久久不敢入睡。屋外,风声似乎变得更加凄厉,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东西在林中穿梭、低语。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脚步声再次由远及近。这一次,那脚步声更加沉重,更加缓慢。
“咚、咚、咚。”敲门声又一次响起。
门外传来那个苍老的声音:“好孩子,开开门吧,外婆找到帽子了。”
阿云凑到门缝前,借着月光,她清楚地看到门外站着的那个“外婆”头上戴着一顶用树叶和杂草胡乱编成的“帽子”,在夜风中摇摇欲坠。
那拙劣的伪装让阿云更加确信门外绝非人类。山里的精怪能模仿人形人声,却不懂人间的细节,总是会露出破绽。
“你那不是绿帽子!”阿云壮着胆子喊道,“我外婆的帽子是布做的,绿色的!你是假的!”
门外的“外婆”发出一声恼怒的低吼,但很快又压了下去,继续用可怜巴巴的声音说:“好孩子,你看错了,这就是绿帽子啊。快开门吧,外婆给你们带了好吃的。”
阿云不为所动:“你走吧!我们不会开门的!”
又是一阵压抑的咆哮,脚步声再次远去,比上一次更加急促,仿佛带着满腔怒火。
阿钧害怕地抓紧阿云的衣角:“阿姐,那到底是什么?”
“可能是山里的精怪。”阿云低声说,“它们最会骗人,我们一定要小心。”
姐弟俩不敢再睡,并肩坐在床边,耳朵捕捉着屋外的每一丝声响。时间一点点流逝,夜更深了。
忽然,阿云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什么东西烧焦了,又混合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息。她警惕地站起身,再次凑到门缝前。
月光下,那个“外婆”又回来了。但这一次,它完全变了个样子——全身漆黑,仿佛被墨汁浸透,只有眼睛闪烁着诡异的红光。它不再是佝偻的老妇人形象,而是变得高大瘦削,四肢长得不成比例。
“咚、咚、咚。”敲门声第三次响起,比前两次更加有力,震得门板颤动。
“快开门,我是外婆。”那声音变得更加沙哑,几乎不像人声。
阿云强忍恐惧,反驳道:“你不是!我外婆是穿黑衣的,但你全身都黑透了!”
门外的精怪似乎被这句话激怒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疯狂地撞击着木门。门闩在猛烈的撞击下发出痛苦的***,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阿钧,快去拿顶门棍!”阿云朝弟弟喊道,自己则用尽全身力气抵住门板。
阿钧吓得脸色发白,但还是跌跌撞撞地跑到墙边,拖来一根粗大的木棍。阿云接过木棍,斜斜地顶在门后,暂时稳定了局势。
然而,精怪并没有放弃。撞击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声,仿佛有利爪在门板上划过。
忽然,阿云注意到门边的一扇小窗——那是平时用来传递物品的气窗,只有一尺见方,通常从内部插销锁死。但此刻,那扇小窗的插销不知何时松动了!
“不好!”阿云惊叫一声,冲向气窗。
就在她伸手想要重新插好插销的瞬间,一只漆黑干瘦、指甲尖长的手猛地伸了进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阿云尖叫着挣扎,但那手的力气大得惊人,攥得她腕骨生疼。更可怕的是,那手上覆盖着一层粘稠的黑灰,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焦臭味。
“阿姐!”阿钧见状,想也不想就冲上来,对着那只怪兽又打又踢。
怪手吃痛,稍稍松动了些许。阿云趁机挣脱,迅速将气窗关上。但就在插销落下的前一秒,她清楚地看到窗外那一双血红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她,充满了恶意与贪婪。
“滚开!”阿云用颤抖的手插好插销,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腕上被抓住的地方留下了一圈黑印,***辣地疼。阿钧扑到她身边,带着哭腔问:“阿姐,你没事吧?”
阿云摇摇头,将弟弟搂在怀里:“没事,别怕。”
话虽如此,她的心却跳得厉害。那双血红的眼睛仿佛印在了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屋外突然安静下来。那种死寂比之前的撞击声更令人不安,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阿云屏息凝神,仔细倾听。没有脚步声,没有刮擦声,甚至连风声都停止了。
它走了吗?还是...
她的思绪被阿钧的惊叫打断:“阿姐!你看那里!”
阿云顺着弟弟颤抖的手指方向看去,顿时浑身冰凉——一股黑灰正从门缝底下缓缓渗入屋内,如同有生命的活物般在地面上蔓延开来...
第二章 不速之客
黑灰如活物般从门缝渗入,在地面上蜿蜒扩散,散发出刺鼻的焦臭味。
阿云猛地站起身,将弟弟拉到自己身后。她的心跳如擂鼓,眼睛死死盯着那不断蔓延的黑灰色物质。它不像普通的灰尘那样静止不动,而是如同流水般缓缓流动,甚至偶尔会鼓起一个小泡,啪地一声破裂,释放出更多难闻的气味。
“阿姐,那是什么?”阿钧的声音颤抖着,小手紧紧抓着阿云的衣角。
阿云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邪门的东西。山里的老人讲过精怪的各种伎俩,却从没提过这种能像水一样流动的黑灰。
黑灰已经覆盖了门前一大片地面,并且开始向屋内蔓延。它所到之处,地面仿佛被腐蚀一般,发出细微的嘶嘶声。
“退后!”阿云拉着弟弟向后退去,直到背抵着冰冷的墙壁,无路可退。
黑灰继续前进,眼看就要蔓延到灶台附近。就在这时,灶膛里未完全熄灭的余烬忽然噼啪一声,迸出几点火星。那些火星落在地面的黑灰上,竟然发出尖锐的嘶鸣,仿佛活物被烫伤一般。黑灰迅速后退,避开有火星的区域。
阿云眼睛一亮,似乎找到了对付这邪门东西的方法。她小心翼翼地从灶膛里取出一根尚未完全熄灭的木柴,前端还闪烁着暗红色的火光。
她将火把向前伸去,在黑灰上方晃动。果然,黑灰如同有意识般向后收缩,避开了火焰的范围。
“它怕火!”阿云对弟弟说,“快,再多点几根火把!”
阿钧闻言,急忙跑到灶边,手忙脚乱地又点燃了两根木柴。姐弟俩举着火把,一步步向前逼近。黑灰在火焰的逼迫下节节后退,最终全部缩回了门缝之下,消失不见了。
阿云不敢大意,将一根燃烧的木柴放在门缝处,确保没有黑灰再次渗入。然后她又检查了所有窗户缝隙,用破布条塞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一切,她才长舒一口气,额头上已满是冷汗。
“阿姐,那东西走了吗?”阿钧小声问道,手中的火把微微颤抖。
阿云摇摇头:“不知道,但我们有火,它应该不敢再进来。”
话虽如此,她心中的不安却丝毫未减。那双血红的眼睛和那只干瘦漆黑的怪手始终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这绝不仅仅是普通的野兽或者山贼,而是某种超乎她理解的、充满恶意的存在。
姐弟俩背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手中的火把逐渐熄灭,只剩下灶膛里微弱的余晖提供着有限的光明。黑暗中,每一种细微的声响都被放大,敲打着他们紧绷的神经。
时间一点点流逝,屋外依旧寂静得可怕。连平日里聒噪的虫鸣都消失了,仿佛整座山的生灵都感知到了危险,屏息凝神地躲藏起来。
阿钧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毕竟还是孩子,再大的恐惧也抵不过困意来袭。他的小脑袋一点一点,最终靠在了阿云的肩上,沉沉睡去。
阿云轻轻调整姿势,让弟弟睡得更舒服些。她虽然也疲惫不堪,却不敢合眼。母亲明早才能回来,这意味着她必须独自守护这个家,守护弟弟,直到黎明降临。
夜深人静,思绪如潮水般涌来。阿云想起母亲讲述过的那些山精野怪的传说——有能幻化成美妇人诱骗书生的狐精,有会模仿人声引旅客迷路的山魈,还有专门掳走小孩的魔怪。老人们说,这些精怪最擅长利用人的弱点,看透人心底的恐惧与欲望。
门外那个东西,显然就是这类邪物。它先是假装外婆,被识破后又不惜用强,现在又使出这种诡异的手段。它为何如此执着?仅仅是为了伤害他们吗?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阿云想得入神,没注意到屋顶上传来细微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落下,然后是极轻微的刮擦声,仿佛爪子在瓦片上移动。
等她注意到时,那声音已经移到了灶台正上方。阿云屏住呼吸,抬头望去,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一小撮黑灰正从屋顶的缝隙中簌簌落下,掉在冰冷的灶台上。接着,更多的黑灰如细流般渗入,在灶台上汇聚成一滩。那滩黑灰开始蠕动、隆起,逐渐形成一个模糊的轮廓。
阿云捂住嘴,生怕自己惊叫出声吵醒弟弟。她轻轻将阿钧放平在地上,自己则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摸索到墙边,取下了挂在那里的柴刀。
柴刀很沉,她的手微微颤抖,但还是紧紧握住了刀柄。这是家里最锋利的武器,父亲生前常用它劈柴。如今父亲不在了,这把刀成了家中唯一的防身工具。
灶台上的黑灰已经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约有孩童大小,没有五官,全身漆黑,只有两个空洞的位置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它似乎还在适应这个形态,动作僵硬地扭动着“头颅”,环顾四周。
当那两道红光落在熟睡的阿钧身上时,它突然停止了动作,仿佛发现了猎物般专注。
阿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握紧柴刀,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冲上前去,那黑灰形成的东西却突然转向她,似乎感知到了她的意图。
四目相对——如果那两道红光可以称为眼睛的话。阿云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那是一种被纯粹恶意注视的感觉,冰冷而残忍。
黑灰人形缓缓从灶台上滑落,无声地落在地面上。它没有脚,下半身如同一团翻滚的黑雾,但却能稳稳地“站”在那里。它向阿云的方向移动了一步,动作诡异地流畅,完全不像刚才那样僵硬。
阿云举起了柴刀,刀锋在灶膛余晖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光:“不准过来!”
黑灰人形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评估威胁。然后,它发出了声音——那不是从某个特定的发声器官发出的,而是直接从它体内震荡出来的、混合着无数杂音的诡异声响:
“小...姑...娘...为...何...不...欢...迎...外...婆...?”
那声音像是许多人同时在说话,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重叠在一起,令人头皮发麻。
阿云强忍恐惧,坚定地回答:“你不是我外婆!你是山里的精怪!快离开我们的家!”
黑灰人形发出了类似笑声的刺耳声响:“聪...明...的...孩...子...但...你...们...人...类...总...是...要...为...此...付...出...代...价...”
它突然加速,如同鬼魅般向阿云冲来!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阿云几乎是本能地挥刀砍去。柴刀划过黑灰形成的躯体,却没有遇到任何阻力,仿佛砍中的只是一团烟雾。黑灰人形散开又重组,毫发无伤,反而伸出一条如同触手般的肢体,缠向了阿云的手腕!
阿云急忙后退,但那条黑灰触手如影随形,眼看就要碰到她的皮肤。就在这时,熟睡中的阿钧忽然翻了个身,喃喃梦呓:“阿娘...” 黑灰人形猛地停顿,转向阿钧的方向,似乎对那个声音产生了兴趣。
“不!”阿云惊叫一声,不顾一切地扑向弟弟,将他护在身后。
黑灰人形发出满意的嗡鸣,仿佛找到了更好的目标。它放弃攻击阿云,转向毫无防备的阿钧。
危急关头,阿云的目光落在了灶台旁的一袋盐上。山里人相信盐能驱邪,母亲总是在门窗处撒盐以防不祥。她来不及多想,抓起盐袋,撕开一个小口,向黑灰人形撒去!
白花花的盐粒如同雪花般洒落在黑灰上。顿时,一阵尖锐刺耳的嘶鸣响起,仿佛热铁遇冷水。黑灰人形剧烈地扭动起来,被盐粒击中的部位冒出缕缕白烟,散发出更加浓烈的焦臭味。
有用!盐真的有用!
阿云精神大振,继续撒盐攻击。黑灰人形节节败退,最终化作一地散乱的黑灰,不再动弹。
阿云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手中的盐袋已经空了一半。她不敢放松警惕,眼睛死死盯着那堆黑灰,生怕它再次凝聚成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黑灰依旧散落在地,没有任何动静。阿云这才稍稍安心,但依旧不敢靠近。她挪到弟弟身边,轻轻摇醒他。
“阿钧,醒醒,我们不能待在这里了。”
阿钧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问:“阿姐,怎么了?”
当他看到灶台前那摊诡异的黑灰时,顿时清醒过来,吓得缩进阿云怀里:“那、那是什么?”
“精怪进来了。”阿云简短地解释,“这里不安全了,我们得躲到地窖里去。”
山中人家大多挖有地窖,用于储存食物过冬。阿云家的地窖入口在屋外,但屋内有一个隐蔽的通风口,紧急时可以撬开木板钻进去。虽然不能完全保证安全,但总比待在 openly 暴露的屋子里强。
阿云拿起剩下的半袋盐,拉着弟弟走到墙角。她移开一个破旧的木箱,露出后面的一块活动木板。这是父亲生前设计的逃生通道,没想到今天真的派上了用场。
“我先进去,然后你跟着下来。”阿云低声吩咐,开始撬动木板。
木板很沉,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挪开一条缝隙。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一种细微的声响——像是许多只脚在屋顶上爬行。
阿云猛地抬头,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无数只漆黑的小型生物正从屋顶的缝隙中涌入!它们只有巴掌大小,形如蜘蛛,但全身由黑灰组成,眼睛闪烁着微弱的红光。这些小黑灰蜘蛛如同潮水般从屋顶落下,瞬间就布满了大半个屋子!
“快进去!”阿云惊叫一声,用力完全掀开木板,将弟弟推进地窖入口。
阿钧吓得哇哇大哭,但还是顺从地钻了进去。阿云紧随其后,但在她即将进入地窖的瞬间,一只黑灰蜘蛛跳到了她的手臂上!
刺痛传来,仿佛被烧红的针扎了一下。阿云尖叫一声,拼命甩动手臂,将那只蜘蛛甩掉。但她清楚地看到,被咬的地方已经留下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如同墨汁渗入皮肤般缓缓扩散。
更多的蜘蛛正向她涌来。阿云顾不上疼痛,急忙钻入地窖,从内部拉上了木板。地窖里一片漆黑,只有从木板缝隙透入的微弱光线。
上面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声,仿佛无数只脚在木板上爬行。阿钧紧紧抱着阿云,浑身发抖:“阿姐,它们会进来吗?”
阿云没有回答。她摸索着找到地窖里常备的火折子和蜡烛,点亮后,昏暗的烛光驱散了部分黑暗,也稍稍安抚了恐惧的心灵。
地窖不大,约莫能容纳四五个人站立。角落里堆放着过冬的粮食和蔬菜,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马铃薯的味道。阿云检查了入口处的木板,确认它们足够厚实,暂时能挡住上面的那些鬼东西。
“阿姐,你的手...”阿钧忽然指着阿云的手臂惊叫。
阿云低头看去,心中顿时一沉。被黑灰蜘蛛咬伤的地方,那个黑点已经扩散到铜钱大小,周围的皮肤开始发黑,如同被墨水染过一般。更可怕的是,她几乎感觉不到那个区域的存在,仿佛那块肉已经死了。
“没事,只是小伤。”阿云强装镇定,用衣角盖住了那个黑斑,“我们在这里等到天亮,阿娘就回来了。”
话虽如此,她却感到一阵寒意从伤口处向全身蔓延。她突然想起老人们说过,精怪的伤害不仅仅是肉体上的,还会侵蚀人的精气神,甚至控制人的心智。
上面的刮擦声忽然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不安的寂静。然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不再是那种多重混合的诡异声响,而是清晰可辨的人声,而且是阿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阿云,阿钧,你们在哪里?我是阿娘啊,我回来了。”
那声音如此逼真,连语气和语调都一模一样。阿钧的眼睛顿时亮了:“是阿娘!阿娘回来了!”
他说着就要去推开地窖的木板,被阿云死死拉住。
“别上当!那不可能是阿娘!”阿云厉声说,“阿娘明天才能回来!”
上面的声音继续呼唤,带着哭腔:“好孩子,快出来吧,外面那些可怕的东西已经走了。阿娘保护你们,别怕。”
阿钧犹豫地看着姐姐,眼中充满困惑与渴望。毕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在极度恐惧中听到母亲的声音,本能地想要相信和依靠。
阿云紧紧抱住弟弟,在他耳边低语:“记住阿娘的话,任谁叫门都不能开。上面的不是阿娘,是精怪在骗我们。”
她的声音坚定,但心中却充满恐惧。这精怪不仅能幻化形态,还能模仿人声,甚至知道他们的名字和母亲的声音。它究竟有多大的神通?他们真的能撑到母亲回来吗?
上面的呼唤声忽然变了,从温柔变得焦急:“阿云,阿钧,快出来!屋子着火了!再不出来就要被烧死了!”
与此同时,阿云果然闻到了一股烟味从木板缝隙中渗入。难道精怪真的放火了?
“阿姐,我好怕。”阿钧缩在姐姐怀里,小脸煞白。
阿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如果真是火灾,地窖很快就会变成烤炉,他们必死无疑。但若是精怪的诡计,出去就是自投罗网。
该怎么办?相信还是不信?
烟味越来越浓,甚至能看到丝丝黑烟从木板缝隙中钻入。阿云咬紧牙关,做出了决定...
第二章完,下一章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