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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箱快见底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北京的路牌。摩托车的轰鸣声在我耳边嗡嗡作响,

像是一头疲惫的老牛在喘着粗气。我胯下这辆二手125cc摩托车,

是我用整个暑假在县城餐馆洗盘子赚来的。它载着我,从云南的小山村一路颠簸到了北京。

“小伙子,你这车哪儿来的?”收费站的工作人员探出头来,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摘下头盔,头发已经湿透,贴在额头上。“骑来的,从云南。”我说,

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工作人员瞪大眼睛,半晌才摆摆手让我过去。“赶紧的,

别挡道。”这是我第一次来北京。高楼大厦像巨人一样耸立着,路上的车流如同奔涌的河流。

我小心翼翼地骑着摩托车,生怕刮蹭到任何一辆看起来比我整个家当还值钱的汽车。

导航显示到学校还有二十公里。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盘算着兜里剩下的钱够不够加满油箱。

就在这时,摩托车突然咳嗽了两声,然后彻底熄火了。我心头一沉,试着重新打火,

但发动机只是无力地哼唧几下,再无反应。油箱表指着零,

我竟然在进京的第一天就把车骑没油了。推着摩托车沿着路边走,

我感觉自己像个十足的傻子。汗水顺着脊背往下淌,校服衬衫紧紧贴在身上。

路过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也许是因为我这辆破旧的摩托车,

也许是因为我这一身尘土的模样。“需要帮忙吗?”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我转过头,

看见一个女孩骑着一辆共享单车停在我身边。她扎着马尾辫,眼睛很大,

皮肤白得像是从来没晒过太阳。她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一看就是城里姑娘。“没油了。

”我言简意赅地说,不想让她听出我的云南口音。“前面拐弯有个加油站,不到五百米。

”她指了指前方,“需要我帮你推过去吗?”我摇摇头,“不用,谢谢。

”自尊心让我无法接受一个陌生女孩帮我推车,尤其是一个这么漂亮的城里女孩。她点点头,

骑上车离开了。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深吸一口气,继续推着我的铁驴向前走。果然,

拐过弯就看到了加油站的标志。我如释重负,从兜里掏出最后一张百元钞票。加满油,

摩托车重新焕发生机。我根据手机上的导航,终于找到了我的大学。

气派的大门上挂着鎏金的校名,穿着时尚的大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进出。

我把摩托车停在校门外,突然不敢骑进去了。“李大山?”有人喊我的名字。我转头,

看见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拿着文件夹朝我走来。“我是张老师,学生处的。

刚才门卫说看见一个推摩托车的学生模样的人,我猜就是你。”我愣在原地,

不知道说什么好。张老师笑了笑,“你父亲前天给我们打电话,说你可能今天到。

但我们没想到你是骑摩托车来的。”他看了一眼我的坐骑,表情复杂。我低下头,

看着自己沾满尘土的鞋子。我爸总是这样,生怕我在外面吃亏,什么事都要提前打招呼。

“来吧,我先带你去办入学手续。”张老师说,“车可以停在校内停车场。”我骑上摩托车,

跟着张老师进了校园。路过的学生都投来好奇的目光,有人甚至拿出手机拍照。

我感觉脸上发烫,只能假装没看见。办完手续,我被领到宿舍楼。四人间,

其他三个床位已经有人了,但此刻房间里空无一人。我把背包放在唯一空着的下铺,

看着干净整洁的房间,突然意识到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有自己的床。在家乡,

我和弟弟一直睡在阁楼的地板上。“你就是云南来的那个?”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我转头,

看见一个高个子男生靠在门框上。他穿着篮球服,浑身是汗,手里拎着一瓶运动饮料。

我点点头,“李大山。”“王浩,”他走进来,伸出手,“北京本地的。

听说你骑摩托车来上学?牛逼啊!”我犹豫了一下,握了握他的手。“没办法,火车票太贵。

”王浩挑眉,“骑摩托车不是更贵吗?油费加上路上的吃住。”我愣住,

这个问题我没仔细算过。当初决定骑摩托车来北京,纯粹是因为买不起直飞的机票,

而转乘火车又要花三天时间,路上的食宿费用也不便宜。我爸说不如直接把摩托车骑过去,

以后在北京还能用得上。“算了,不管怎样,挺酷的。”王浩拍拍我的肩膀,

“晚上一起吃饭?我带你去食堂。”我点点头,心里涌起一丝暖意。

也许在北京的日子不会像我想象的那么难熬。等我洗完澡换好衣服,另外两位室友也回来了。

一个叫张志强的来自山东,话不多但看起来很踏实;另一个叫刘晓宇的来自上海,

穿着打扮明显比我们都要时髦。王浩显然是宿舍的核心人物,他提议大家一起去吃火锅,

欢迎我的到来。“我...我还是去食堂吧。”我说,摸了摸口袋里所剩无几的钱。“别啊,

我请客!”王浩搂住我的肩膀,“就当为你接风洗尘。骑了4000公里,

这不得好好犒劳一下。”就这样,我被半推半就地带到了学校附近的火锅店。

这是我第一次吃真正的火锅,以前在县城吃过一次冒菜,但和这个完全不一样。红油翻滚,

香气四溢,我学着他们的样子涮肉涮菜,辣得满头大汗却停不下来。“说说呗,

路上都有什么好玩的事?”刘晓宇一边涮毛肚一边问。我咽下嘴里的食物,想了想,

“在湖南的一段山路上,我的摩托车差点摔下悬崖。还好我反应快,只是擦伤了胳膊。

”我撩起袖子,露出还没完全愈合的伤疤。“***,这么惊险?”王浩睁大眼睛,“然后呢?

”“有个老乡用拖拉机帮我把车拖了上来,还请我回家吃了顿饭。他们那儿过年才吃的腊肉,

给我炒了一大碗。”我继续说,“临走时,还给我塞了好多柑橘,说让我路上吃。

”讲述这些经历时,我发现室友们都听得入神。我突然意识到,

这4000公里的旅程或许不像我以为的那样寒酸和丢人。“牛逼,”张志强终于开口,

举起酒杯,“敬大山一杯。”我们碰杯,冰啤酒顺着喉咙滑下,凉爽极了。这一刻,

我感觉自己真正成为了大学生活的一部分。回到宿舍,我躺在床上,

听着室友们均匀的呼吸声,却睡不着。

旅程在脑海中回放——崎岖的山路、瓢泼的大雨、炎热的平原、还有那些帮助过我的陌生人。

我想起在贵州境内爆胎的那个傍晚,修车店已经关门,

是一个路过的摩托车队帮我把车拖到他们俱乐部,不仅帮我换了胎,还请我喝了酒。

他们听说我要骑去北京上学,都竖起大拇指,说我有他们当年的风采。第二天是开学典礼。

我穿上唯一一套像样的衣服,跟着人群走进礼堂。

校长讲话、教师代表发言、新生代表宣誓......一切都那么新鲜而正式。我坐得笔直,

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散会后,我正准备去食堂吃饭,忽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转身一看,是昨天那个指路的女孩。“真的是你!”她笑着说,

“昨天在路上看到推摩托车的,没想到是校友。”我一时语塞,只会点头。“我叫林小雨,

新闻系的。”她落落大方地伸出手。“李大山,机械工程。”我握了她的手,很快松开。

“骑摩托车来上学,太酷了。我是说,从云南那么远的地方。”林小雨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能采访你吗?为了校报的新生专题。”我愣住,从未想过会有人对我的旅程感兴趣。

“没什么好说的,”我含糊道,“就是一路骑过来而已。”“拜托了,”她双手合十,

做出恳求的样子,“这绝对是个好故事。骑了4000公里来上学,多励志啊。

”最终我拗不过她,答应第二天下午在校园咖啡馆接受采访。回到宿舍,

我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王浩。“林小雨?校广播站的那个?”王浩吹了声口哨,

“行啊大山,刚来就勾搭上美女学姐了。”我感觉脸颊发烫,“她只是要做采访。

”“得了吧,校报那么多新闻不做,偏偏采访你骑摩托车的事?”王浩拍拍我的肩,

“哥们儿看好你。”那天晚上,我失眠了。一方面是因为即将到来的采访,

另一方面是发现林小雨不仅仅是校报记者,还是校园小有名气的主持人。我这样一个山里娃,

怎么能配得上她的关注?也许她只是找不到更好的选题罢了。

第二天我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咖啡馆,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最便宜的柠檬水,

小口小口地喝着。林小雨准时出现,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却显得格外清爽好看。

她拿出录音笔和笔记本,开门见山地开始提问。起初我有些紧张,回答得磕磕巴巴。

但随着话题深入,

—如何规划路线、如何在雨中骑行、如何在山间迷路又找到方向、如何与沿途遇到的人交谈。

林小雨听得入神,时不时提出新的问题。“最难忘的时刻是什么?”她问。我想了想,

“在湖北的一个小村庄里,我遇到了一位老爷爷。他听说我要去北京上大学,

特意从家里拿出一本旧地图,指着一条近路让我走。临走时,他还塞给我两个煮鸡蛋。

”我停顿了一下,“他说他孙子也在北京工作,一年才回家一次。我看得出来,

他很想念孙子。”林小雨的眼神柔软下来,“这真是个好故事。”采访进行了大约一小时。

结束时,她关闭录音笔,微笑着说:“谢谢你,大山。这绝对会成为一篇精彩的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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