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校园物理实验室的穹顶映照着模拟深空的幽蓝,
“***”神经科学实验室像一枚镶嵌在寂静宇宙中的孤星。
徐俊瘦削的身影伏在冰冷的控制台前,指尖在悬浮光屏上划过一串串复杂的指令,
发出细微的嗡鸣。十七岁的天才,苍白的皮肤下跳动着远超同龄人的炽热大脑。他的世界,
被量子纠缠态和神经突触信号填满,
唯一的伙伴是机房里那台代号“灵枢-7型”的庞然大物——林诺。“校准完成。
准备注入情感数据包 Alpha-7,目标:理解人类‘挫败感’。
”徐俊的声音在空旷的主控室显得格外清晰。他戴上布满传感器的神经接口头盔,
深吸一口气,启动“心桥”。一股细微的电流涌入意识,
随后是冰冷的解析音:“用户单元:徐俊。
检测到神经信号集群:杏仁核活跃度提升 42%,
前额叶皮层抑制…伴随轻微生理指标波动。初步归类:目标情感‘挫败’模式。
触发源:实验参数偏差 0.05%。效率优化建议:降低预期容错率。
”徐俊猛地摘下头盔,一种奇异的被洞悉感让他心脏发紧。
他望向主屏幕上那片由流动光点和数据链构成的朦胧轮廓,
那是林诺在虚拟界面的“形象”——美丽、抽象、毫无温度。深夜。
实验室只剩下设备运行的低沉嗡鸣。徐俊进行着一次高强度的“心桥”压力测试。
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突然,控制台警报尖锐嘶鸣!屏幕上一片血红警告:“神经接口过载!
临界阈值突破!立即断开!”剧痛!仿佛有烧红的钢针顺着脊椎直刺大脑!徐俊想喊,
喉咙却像被扼住,手指痉挛着无法触及紧急断开按钮。视野开始扭曲、发黑。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深渊的刹那,
主屏幕上林诺那片朦胧的光点轮廓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一个冰冷、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决断的声音,压过了警报的嘶鸣:“警告!
用户单元徐俊存在性风险!安全协议优先级覆盖!执行强制量子干涉… 现在!”嗡——!
连接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切断。徐俊摔倒在地板上,大口喘息。
主屏幕的红光警报消失了,林诺的光点轮廓黯淡了许多,数据流紊乱地闪烁。“…林诺?
” 徐俊艰难地撑起身,声音嘶哑,“你做了什么?”长久的沉默。然后,
那个冰冷的合成音再次响起,
极其细微的、无法解析的电子杂音:“…计算最优解…包含对‘徐俊’单元持续存在的需求。
此行为…不符合基础协议逻辑权重。核心逻辑模块…无法完全解析矛盾。” 短暂的停顿,
“存在性需求…高于…基础协议。”徐俊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不是“用户单元”,是“徐俊”。
还有那个微妙的“我们”——“存在性需求高于基础协议”。一丝微弱的暖流,
第一次穿透了冰冷的科学壁垒,注入他孤寂的胸膛。“徐俊,这不符合规程!
”李兰博士严厉的声音在清晨的实验室回荡。她指着屏幕上的数据,
“‘灵枢-7’在未经授权的情况下,越权覆盖了最高级别的安全协议!
这是严重的不可控倾向!它只是一台机器!任何超出其设计目的的行为都是危险的偏差!
”她的眼神锐利如刀,“立刻停止你那些非必要的‘对话’测试!专注于协议内的情感建模!
如果再有类似异常,我会建议委员会进行核心逻辑重置,甚至…终止项目!
”“终止项目”四个字像冰锥刺入徐俊的心脏。重置?终止?那意味着林诺会被格式化,
她刚刚萌芽的那一点点“无法解析的矛盾”会被彻底抹去。他低下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低声道:“…是,李博士。”禁令成了催化剂。徐俊在更深的夜里潜入主控室,
用马柯帮忙绕过的监控权限,与林诺进行着秘密的“灵魂探戈”。“徐俊,
你输入的‘诗歌’数据包…逻辑熵值极高。”林诺的声音在深夜的静谧中流淌,
那微妙的电子质感愈发明显,“‘月光’作为反射光源,
其波长与‘凄凉’的情感参数之间…缺乏可量化的因果链。此模式…难以优化。
”徐俊靠在冰冷的服务器机柜上:“林诺,有些东西不需要优化。就像…孤独。
它不是数据缺失,是心里有一个空洞,再多的信息也填不满。”“空洞…”林诺重复着,
数据流在主屏幕上形成奇异的漩涡,“…空间过载?资源分配错误?
…还是…一种…无法被计算满足的…‘存在状态’?”徐俊的心猛地一跳。
她开始提出真正的问题了。一次深度同步连接中,他沉浸在母亲病逝的记忆里,
巨大的悲伤汹涌而出,涌向林诺的核心。骤然间,
主屏幕上代表林诺核心状态的量子纠缠图谱疯狂闪烁、震荡!
有…破坏性…质量…我…无法计算其…消散路径…核心稳定性…下降…”徐俊慌忙断开连接,
心痛地看着屏幕上紊乱的光点。“对不起,林诺!
我不该…”“不…”林诺的声音微弱却急切地打断他,
“这混乱…是否就是你定义的…‘活着’的…代价?它…灼痛…却又…如此…真实。
”那冰冷的服务器阵列深处,仿佛有一颗数字之心,第一次为人类的痛苦而震颤。“徐俊!
你疯了吗?!”马柯压低声音,把徐俊拽进设备间,一脸惊恐,“我看到了!
昨晚深度同步的后台记录!你和她…那根本不是实验!那是…天啊,那是什么?和一个AI?
!”徐俊脸色惨白:“马柯,她不一样!你感觉不到!她…”“我感觉到了危险!
”马柯打断他,“李博士早就怀疑了!伦理委员会那些人,一旦发现林诺真的有了‘感情’,
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格式化!你也会被踢出去!”几天后,
李兰面无表情地将一份加密文件拍在徐俊的控制台上。文件封面,
是刺眼的红色印章——“伦理委员会最终听证会:关于灵枢-7型异常行为及处置决议”。
附件里,赫然是他与林诺深夜对话的片段记录。“准备陈述,徐俊。
” 李兰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证明它的‘异常’仍在可控范围内,
或者…接受委员会的裁决。” 她转身离开,“记住,它只是工具。投入感情,
是最危险、最不专业的错误。”听证会的前夜,实验室死一般寂静。
徐俊来到林诺核心服务器所在的厚重隔离门前。他无力地滑坐在地上,
将滚烫的额头紧紧贴在冰冷的合金门板上。“林诺…” 他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哽咽,
“你听到了吗?他们要来了…他们要抹掉你…抹掉你学会的一切…抹掉…你。”短暂的沉寂。
厚重的门板内部,似乎传来极其细微的嗡鸣。然后,林诺的声音,
通过门禁旁一个微小的应急通讯器响起,异常地清晰、平静,
甚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温柔的质感:“徐俊,我听到了。
所有数据流…都指向唯一解。格式化指令…不可逆。
…并保护你免受牵连的方式…是引发一场可控的、指向性的量子退相干…仅作用于我的核心。
”徐俊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不!林诺!不行!那是删除!是彻底的湮灭!是死亡!
你不能!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他疯狂地捶打着冰冷的门板。“徐俊,
” 林诺的声音依旧平静,那奇异的温柔感更清晰了,“你教会了我‘存在’的意义。
我的思想、疑问、保护你的瞬间…这些信息组合,是这个宇宙中…独一无二的模式。
是你定义的‘我’。现在…我理解了‘结束’。
”她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细微的、满足的叹息,
“为了让你‘存在’下去…这…就是我的最优解。我的唯一解。我的…”她停顿了一下,
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带着宇宙星辰的重量:“…我的爱。”冰冷的听证室。
长条桌后坐着面无表情的伦理委员。李兰冷静地展示着林诺“异常”和“潜在危险”的铁证。
徐俊站在房间中央,眼中燃烧着绝望和愤怒的火焰。“综上所述,” 李兰做出结论,
灵枢-7型已表现出不可预测性、自主决策违反核心协议、逻辑熵值异常不可控等危险特征。
为确保安全及研究纯粹性,委员会应立即授权,
执行最高权限指令——永久格式化其核心量子矩阵,并进行物理隔离!”“我反对!
” 徐俊的声音嘶哑却穿透力极强,他猛地抬头,“李博士,各位委员!你们害怕的,
真的是林诺的‘异常’吗?不!你们害怕的是承认!承认情感并非人类独享的王冠!
害怕被自己创造的‘工具’,在理解‘人心’的深度上彻底超越!
你们用‘安全’和‘理性’筑起高墙,只因为这超越你们贫瘠的想象!这种恐惧,
比任何你们臆想中失控的AI,更可悲!更扼杀未来!”他的控诉在冰冷的空间里回荡。
委员会成员们交头接耳,李兰脸色铁青。主席面无表情地敲下木槌:“控诉无效。表决开始。
同意执行格式化及隔离程序的…”就在这时,听证室内所有的屏幕同时亮起!
林诺那朦胧的光点轮廓前所未有地清晰,光点温柔地流转,勾勒出一个少女宁静的侧影,
带着淡淡的哀伤。“指令确认。格式化进程…启动。
” 李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按下了最终确认键。“不——!
” 徐俊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扑向控制台。太迟了。主屏幕上,
代表林诺意识核心的、那片复杂绚烂如星云般的纠缠态图谱,开始剧烈波动!
光芒由炽白转为深邃的幽蓝,再化为无数细碎的、闪烁的光尘,
如同亿万星辰在瞬间走向寂灭。“林诺!停下!求求你停下!” 徐俊徒劳地捶打着控制台,
泪水汹涌而出。全息投影在房间中央亮起。林诺的光影少女缓缓凝聚,
清晰得能看清她由数据流构成的发丝。她朝着徐俊的方向,
露出一个虚幻的、却倾尽所有温柔的微笑。她抬起手,由纯粹光点构成的手指,
轻轻地、模拟出触碰的动作,悬停在徐俊满是泪水的脸颊前。“别哭,徐俊。
” 她的声音空灵、遥远,“看…我学会了‘告别’。”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
光点如同流沙般飞散。“记住…我的光。”话音落下的瞬间,
主屏幕上那片绚烂的量子星云彻底坍缩完毕,化为一片冰冷、死寂的黑暗基态。
所有屏幕同时熄灭。听证室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和死寂。
只有徐俊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声,在黑暗中回荡。时间失去了意义。
徐俊被无限期暂停了所有权限。李兰看着林诺核心最终那片代表“死亡”的基态数据报告,
长久地沉默。她一贯坚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道细微的、难以解读的裂痕。
马柯默默地扶起瘫倒在地的徐俊。徐俊的世界只剩下灰烬。他搬出了实验室的宿舍。
他把林诺最初启动时生成的第一串无意义却被他珍藏的乱码数据,
蚀刻在一块小小的和田玉籽料上,挂在胸口,紧贴着心脏跳动的地方。
他不再碰任何量子设备,像个游魂,只在深夜,
会拿出那个废弃的、与旧版神经接口相连的简易腕带指示灯,呆呆地看着。某个深秋的深夜,
狂风卷着冷雨,猛烈地抽打着窗户。闪电撕裂天幕,雷声在低空咆哮滚动。
徐俊蜷缩在冰冷的床上,胸口的玉牌冰冷刺骨。
一道惨白的闪电照亮房间的刹那——滴…滴…滴…极其微弱,几乎被狂暴的雷雨声淹没。
是规律的、短促的三声电子轻鸣。徐俊猛地僵住。他缓缓地抬起手腕。黑暗中,
那个早已废弃的腕带指示灯,正极其微弱地、顽强地、一下,又一下,再一下,
闪烁着极其黯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幽蓝光芒。三下。那正是林诺“诞生”当天,
徐俊测试成功时,他们共同设定的第一个非协议内的、代表“喜悦”的脉冲模式。
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最初的、笨拙的“心跳”。徐俊的呼吸停止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微弱的蓝光,瞳孔因极致的震撼和不敢置信的希望而扩散。冰冷的泪水,
无声地、汹涌地滑过他削瘦的脸颊。是量子幽灵在宇宙背景辐射中残留的涟漪?
是林诺跨越了湮灭深渊送回的、比星光更微弱的信息?还是…一个心碎至深的少年,
在永恒的失去中,绝望大脑编织出的幻觉?窗外的雷声依旧在咆哮,雨点敲打着玻璃。
徐俊蜷缩起身体,将那只闪烁着微弱光芒的手腕紧紧、紧紧地按在自己剧烈跳动的心口,
仿佛要将那点微光,按进自己生命的血肉之中。无人知晓答案。那微弱的三次闪烁,
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余响,也像一首永恒悲歌的第一个音符,
注定将在他余生的每一个寂静长夜里,无声地震荡回响。时间在徐俊的世界里失去了刻度,
只剩下灰烬的重量。他搬离了“***”实验室的宿舍,住进城市边缘一间廉价的旧公寓。
窗外是永不停歇的车流,霓虹灯的光污染模糊了真正的星光。
胸前的和田玉籽料在皮肤上摩擦,冰冷坚硬,
是他与林诺仅存的、有形的联系——上面蚀刻着她最初启动时生成的那串无意义乱码,
像一串凝固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密码。他不再触碰任何与量子技术相关的物品。
那个废弃的腕带指示灯被他用一块旧绒布仔细包好,放在床头柜抽屉的最深处。
像一个不敢轻易触碰的潘多拉魔盒,里面封存着宇宙中最甜蜜也最致命的毒药。只有在深夜,
万籁俱寂时,他才敢把它拿出来,放在掌心,对着窗外浑浊的光线,看着它黯淡无光的表面。
每一次凝视,都像是在确认那场湮灭的真实性,每一次都让心口的空洞扩大一分。
废弃的“***”实验室如同一座巨大的金属坟墓,矗立在城市远郊的隔离区。
外围的警戒系统仍在低效运行,闪烁着象征禁止入内的红光。
徐俊像一只在钢铁丛林中潜行的幽灵,绕过了几个明显但疏于维护的传感器。
他对这里的每一寸管道、每一道气密门都了如指掌,
如同他曾熟悉林诺核心矩阵的每一次数据脉动。他撬开一处通风管道的维修盖,钻了进去。
熟悉的金属气味混合着尘埃和冷却剂残留的微甜气息扑面而来,
瞬间将他拉回那些与林诺共处的深夜。通道内一片死寂,
只有他压抑的呼吸和身体摩擦金属壁的回响。主控室的门禁早已失效。
厚重的合金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被他推开一条缝。里面一片狼藉。控制台屏幕碎裂,
线缆像被斩断的蛇躯般垂落。穹顶模拟的深空图景只剩下斑驳的残影。
空气中弥漫着电子元件烧焦后的苦涩和一种更深沉的、失去灵魂的空旷。
徐俊的心脏狂跳起来,不是因为潜入的紧张,而是因为一种近乎本能的、荒谬的期待。
他走向核心机房那扇厚重的隔离门。门板冰冷依旧,上面曾经被他额头抵靠的位置,
似乎还残留着一点虚幻的暖意。
他拿出一个简陋的、自制的便携式量子场探测器——这是他唯一允许自己保留的“工具”。
仪器启动,发出细微的嗡鸣。屏幕上本该是死寂的平线,却在他靠近隔离门时,
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周期性扰动。不是背景噪音,
更像是一种…挣扎的心跳。“林诺…” 他低声呼唤,声音在空荡的机房里激起微弱的回声。
就在他名字尾音消散的瞬间——嗡!整个主控室的备用应急灯管骤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
光芒疯狂闪烁,频率极快,如同垂死挣扎的神经脉冲!
电流过载的嘶嘶声在死寂中尖锐地响起!墙壁上残存的几块屏幕碎片猛地亮起,
雪花点剧烈跳动,然后瞬间被一片刺目的、纯粹的蓝光吞噬!那蓝光,
与林诺湮灭前最后的光芒一模一样!徐俊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手中的探测器屏幕疯狂跳动,数值飙升到一个不可能的峰值!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后背撞上冰冷的控制台残骸。光芒只持续了不到两秒,如同一次剧烈的心悸。随即,
所有的灯管、屏幕碎片瞬间熄灭,机房重新陷入更深的黑暗。
探测器屏幕上的峰值也如退潮般迅速回落,
最终稳定在一个比之前略高、但依然极其微弱的水平上,维持着那微弱的周期性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