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尸块像被撕碎的布偶,散落在这座钢铁森林的各个角落。这是本月第三起。同样的手法,
同样的残忍,同样……支离破碎。苍蝇在夏末的闷热里嗡嗡作响,
围着塑料布盖上的人形轮廓打转。空气里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和一种近乎甜腻的***气味,
混杂着垃圾堆的酸臭,令人作呕。我撑着膝盖站起身,口罩也挡不住那股味道直冲天灵盖。
阳光晃眼,落在城中村杂乱无章的“握手楼”缝隙里,也落在那些被遗弃的肢体碎块上,
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油汪汪的光泽。“知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不高,却像磐石,
瞬间压下了我胃里翻涌的不适。我回头。周屿站在几步开外,同样穿着勘查服。
身姿挺拔得像一柄入鞘的刀,隔绝了身后混乱的现场和嘈杂的人声。他眼神沉静,
递过来一瓶拧开盖子的矿泉水。“谢了。”我接过来,灌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
稍微压下了那股恶心。我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动,尽管胃里仍在抽搐。
这是多年刑警生涯磨砺出的本能——将生理反应与专业判断彻底剥离。我们之间话一直不多。
搭档三年,从警校毕业分到一个队开始,默契是从无数次生死边缘和枯燥排查里磨出来的。
他是那种能让你放心把后背交出去的人,寡言,却可靠得像山。“技术队差不多了。
”周屿言简意赅,目光扫过正在拍照取证的法医,“方向?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片被圈起来的残骸,塑料布下凸起的形状刺目惊心。
“和前两起一样,抛尸点随意,但切割点利落,有某种扭曲的仪式感。凶手享受这个过程,
而且,”我顿了顿,想起物证袋里那些不属于尸体的奇怪植物碎屑,
“他可能在尝试用某种方法处理尸体,那些草药碎屑是关键。”2.周屿微微颔首,
表示同意。他拿出手机,调出地图,屏幕上几个红点标记着之前的抛尸位置。“范围在缩小。
这次,最有可能从那边过来。”他指尖划过屏幕,
指向西边那片更密集、更陈旧的自建楼区域。那里是这座繁华都市里最阴暗的褶皱,
流动人口庞大。监控稀疏,巷道错综复杂得像迷宫。“走吧。”我深吸一口气,
将那点莫名的寒意也压入心底,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去会会他。
”3.走访排查是刑侦工作里最磨人的环节。狭窄的楼道里堆满杂物,光线昏暗,空气浑浊。
一家接一家地问询,得到的多是警惕的打量、茫然的摇头,或是不耐烦的敷衍。
汗水浸透了后背的布料,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周屿走在我前面半步,
无声地替我隔开一个摇摇欲坠的旧花盆,或是某个突然冲出来的小孩。
他的观察力细致得可怕,总能注意到我可能忽略的细节。门框上一点不寻常的刮擦痕迹,
空气中一丝若有似无的异样气味。在一家散发着劣质油烟味的小炒店门口,我们停下脚步。
老板娘胖胖的,一边用油腻的抹布擦着手,一边八卦地凑过来。“警察同志,
又是为那个碎尸案啊?”她压低了声音,眼睛却亮得惊人,“哎哟,吓死个人哦!
我们这几天晚上都不敢出门啦!”我例行公事地询问了几句,语气平淡,不带任何倾向性。
她倒是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堆邻里八卦,却没半点有价值的信息。正失望时,
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用更神秘的语气说:“不过哦……要说奇怪的人,
我们这栋倒是有一个。四楼那个赵老倌,孤老头子一个,怪得很嘞!
好久没见他出来倒垃圾了,以前时不时还见他半夜拖个麻袋出去……神神叨叨的。
”我和周屿对视一眼。周屿开口,声音平稳无波:“具体哪一间?”“就四楼最里面那间,
门口堆了好多废纸板的那个!”老板娘热心指点,随即又缩了缩脖子,“你们去小心点哦,
他那屋里味道冲得很,不知道搞什么名堂。”道了谢,我们走向那栋灰扑扑的居民楼。
4.楼梯间更加阴暗,墙皮大面积脱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小心。”周屿低声说,
手不经意地按在了后腰的枪套上。我的神经也瞬间绷紧,学着他的动作,手指虚按在枪柄上。
呼吸频率未有丝毫改变,只有瞳孔微微收缩,适应着更暗的光线。越往上走,
那股老板娘提到的“怪味”似乎隐约可闻。不完全是垃圾的腐臭,
更像混合了廉价消毒水、草药和陈年污垢的、难以言喻的沉闷气味。四楼最里间。
门口果然堆满了捆扎好的废纸板和空塑料瓶,几乎把门堵住一半。铁门锈迹斑斑,
虚掩着一条缝,里面似乎没有灯光,那味道在这里越发明显。周屿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
示意准备好了。我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有眼神极度专注。他抬手,敲了敲门。
指节叩在铁皮上,发出空洞的响声。里面一阵窸窣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拖过地面。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被慢慢拉开一条更宽的缝隙。一只眼睛出现在门缝后,浑浊、布满血丝,
警惕地上下打量着我们。阴影中,只能看见半张干瘦蜡黄的脸。“谁啊?
”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社区工作人员,做一下人口普查。”我亮出证件,
语气尽量平和自然,身体却处于随时能反应的戒备状态。那眼睛在我们俩身上来回扫了几遍,
特别是着重看了周屿那明显不好惹的身形,才不情不愿地把门拉开。
“有什么好查的……”他嘟囔着,侧身让我们进去。5.房间里的景象让人头皮发麻。
地方不大,一室一厅,却堆满了各种捡来的破烂——旧电器、废报纸、瓶瓶罐罐,
几乎无处下脚。但诡异的是,在堆积如山的垃圾中,又有一块地方被刻意清理过,
地板甚至看得出拖拭的痕迹。那股怪味在这里达到了顶峰,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
男人——赵老倌,穿着件看不出原色的背心,佝偻着背,眼神躲闪却又带着一种奇怪的亢奋。
我例行公事地问了几个问题,姓名、年龄、居住情况等等。他回答得心不在焉,
眼睛时不时瞟向里屋一扇紧闭的房门。周屿不动声色地移动着,
看似在打量这拥挤不堪的房间。实则封锁了可能的逃跑路线,
并警惕地检查着那些堆积物后是否藏有危险。
直到周屿看似随意地问起最近是否看到可疑人员或听到异常动静时,
赵老倌的反应瞬间不同了。他混浊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一种近乎炫耀的光芒闪过,
嘴角甚至咧开一个让人不适的笑容。“可疑?哦……我倒是……捡到个东西。”他搓着手,
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捡到什么?”我保持语气平稳,心脏却微微加速,
但外在表现依旧是绝对的冷静。“一个人,”他咯咯地笑了起来,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
“我捡到他的时候,碎得不成样子了,是我把他拼了起来,是我救了他!
”6.我和周屿面色同时一凝。房间里顿时只剩下我们三人压抑的呼吸声,
以及那股无处不在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气味。
“……那你为什么要把他的尸体留在家里面呢?”我的声音冷静得自己都惊讶,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吐出。不带任何情绪色彩,只是纯粹地追问。“我把他的身体洗了一下,
还上了药。”他语气自然得像在谈论今天天气真好,
仿佛处理一具碎尸是再平常不过的家务事。那神态里甚至带着点炫耀,
一种觉得自己干了件别人不懂的大事的愚昧自豪感。对他的药,
我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猜测——那些在尸块上发现的不明草药残留。“我把他放在柜子的时候,
是他求我的,求我跟他说说话,他已经活不了了。”男人继续说,眼神飘忽,
仿佛陷入了某种自得的回忆。周屿向我极轻微地颔首,
脚步无声地向男人示意的里屋那扇门移动。我则向前挪了半步,继续吸引住赵老倌的注意力。
“他求你?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怎么会求你?”我追问,眼角的余光紧跟着周屿的动作。
他戴上了手套,手轻轻搭在了里屋门把手上。赵老倌嗤笑一声,
仿佛我的问题愚蠢至极:“我把他拼好了,他当然能说话!他感激我!”他的语气笃定,
带着一种疯癫的自信,完全认定了自己那套荒谬的逻辑。里屋的门被周屿轻轻推开一条缝。
更浓烈的怪味涌出,混合着刺鼻的化学药剂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肉类放置过久的味道。
周屿的身影僵硬了极短暂的一瞬,他迅速而仔细地查看内部。然后轻轻带上门,
面色沉郁如水,走了回来。他看向我,眼神极其凝重,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不是失望,
是警告,示意里面的情况超乎想象的糟糕。7.面前的老光棍似乎毫无察觉,
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反而露出一个满意又自夸的、扭曲的笑容:“所以我跟他聊了一下h色的东西。
”我不解并皱眉,胃里一阵紧缩。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变态的范畴,是一种彻头彻尾的疯狂。
但我的表情管理依旧完美,
只是恰到好处地流露出符合“社区工作人员”身份的困惑与些许不适。“哈!
你们这些穿制服的,懂什么!”他似乎被我的表情***到,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一种疯狂的自辩,“如果不是我捡了他,
他连在这个世界上留着最后一口气的机会都没有!我跟他说的那些,他听着呢!
又夹又痛又爽……他肯定也爽到了!”我对这番骇人听闻的言论彻底无言以对。
周屿显然也听到了,他眉头紧锁,想开口说什么,但我用眼神制止了他。
现在不是***他的时候,我们需要更多证据,需要……8.“哐当!”就在这时,
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杂乱急促的脚步声和愤怒的吼叫,迅速逼近!“就在上面!
那个变态老光棍!”“妈的!把我弟弟的尸体交出来!”一群人猛地冲破了本就虚掩的房门,
瞬间挤满了本就狭小的空间!首当其冲的是几个手持粗长钢筋和砍刀的中年男人,
个个双眼赤红,满脸暴戾的仇恨!私刑团体!我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警察!放下武器!
”我厉声大喝,和周屿瞬间背靠背,拔出配枪对准来人。但愤怒的人群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根本无视了我们的身份和警告。“警察又怎么样!滚开!我们要宰了这畜生!
”为首的男人咆哮着,挥舞着钢筋就要扑向吓得缩在角落的赵老倌。
狭小的空间根本施展不开,一旦发生冲突,流弹很可能伤及无辜甚至我们自己。9.“阳台!
”周屿的声音低沉急促,在我耳边响起。方案瞬间达成共识。没有任何犹豫,
甚至不需要思考。我们的默契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猛地向后踹向通往那个脏乱小阳台的玻璃门!“哗啦——!”玻璃碎裂声刺耳。
他侧身让开冲击范围的同时,我已经几步助跑上前,
目光冷静地锁定那些残留的、最尖锐的玻璃碴子所在的框架位置。
计算最有效的发力点和最安全的通过角度。肌肉绷紧,核心发力,毫不犹豫地抬脚狠狠踹去!
动作快、准、狠!玻璃应声被进一步清理出一个足够通过的缺口。
破碎的玻璃碴像冰晶一样飞散。我没有丝毫迟疑,双手护住头脸要害。身体蜷缩,
弓身从满是碎碴的窗口纵身跃出。身体在空中短暂失重,风声掠过耳际。
楼下杂物的尖锐轮廓在急速放大的视野中清晰无比。我极度冷静地调整着姿势,
目标是下方那个半废弃的、看起来最厚实的雨棚。“嘭!”一声闷响,身体重重砸在雨棚上,
帆布和金属支架瞬间变形下陷,有效缓冲了大部分冲击力。触感传来的瞬间,
我就势向前翻滚,将剩余的冲击力通过肩背的连续滚动彻底卸掉。
手臂和后背传来一阵摩擦的刺痛,但感知告诉我,没有伤到筋骨。动作一气呵成,
冷静得像演练过无数次。几乎就在我落地的下一秒,周屿的身影也利落地翻出,
精准地落在我不远处,动作同样干净利落。他迅速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过我:“没事?
”“没事!”我咬牙站起,顾不上查看擦伤。立刻进入警戒状态,环顾四周可能存在的危险。
声音依旧稳定。身后传来屋里打砸的巨响、赵老倌凄厉的惨叫和那些家属疯狂的怒骂。
我们没有回头,沿着窄巷发足狂奔。脚步声在狭窄的巷道里回荡,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
思维却异常清晰,不断判断着最佳路线。周屿始终跑在我外侧半步的位置,既能引领方向,
又能随时照应。我们穿过晾晒着衣服的竹竿,绕过堆积的杂物,七拐八绕。
直到身后的喧嚣彻底消失,只听见彼此粗重的喘息声。在一个堆满废弃家具的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