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告诉过我,成神要剜掉记忆。
我只知道自己是山神,那个人坐山外青石上看我,看了九世。
直到新神替我,那些被洗掉的事涌上来我才知晓他是谁。
那人曾在观星台写“鸢渊”二字,说平定北疆就娶我。
可他最后一次见我,是护着别人对我拔剑。原来他说“会”,是拼了魂魄碎掉的力气,骗我再等一等。
神山的岁月是没有斤两的,沉甸甸地压下来,却又轻飘飘抓不住。
我守着这里,看云雾在膝下聚了又散,看山脚下人间的炊烟生了又灭,几个轮回。
唯一能称得上变数的,便是每年惊蛰那一日。
那人总是一身素白得刺眼的衣衫,安安静***在山外那块生了青苔的巨石上。
隔着一道我永远跨不过的无形界限,他不进来,也不说话,确切的来说我听不到山外的任何声音。
所以他只是望着我。
第一年,我警惕地回望,他却只是浅浅弯起唇角,眼里的温柔厚重得能溺毙山河。
可我看见了,那温柔底下汹涌的、快要把他也蚀穿了的悲伤。
我不懂。
第二年,第三年……年年如此。
每年的今天都会来。
如此循环轮回了九世。
我从警惕到困惑,再到一种莫名的焦躁。
他的眼神像一根绵绵的针,扎进我空洞的心口不断拉扯。
不痛,却总是带着一种陌生的酸胀。
我不解问他:你是谁?
他笑而不答,像是听到了我的疑问。
我又问:你为何年年都来?
又或者。
你的每一世都来。
他依旧沉默。
直到他第九世的那年。
心口莫名很疼,疼得我几乎弯下腰。
我听到他在叫我的名字。
一种即将彻底失去什么的恐慌笼罩了我,比神山的禁制更让人窒息。
我几乎是扑到山界边缘,急切地问他:你还会来吗?
他凝望着我,像是要把我的影子烙进永恒里,良久,唇角牵起一个极致温柔的弧度。
我竟然听到了他说,会。
好奇怪,我开始看不清他了。
我明明没有离神山,为什么会感觉到疼,还能听到他的声音。
但此后,山外那块青石上,再也没有出现过那个温柔的身影。
一年,两年……十年。
神山依旧,寂寥变本加厉,啃噬着我。
我终于明白,原来他不会来了。
没有那一年一度的凝望,这些年孤独竟会如此难熬。
直到新神接替,才知他在等我,而世间已无他。
此刻我却忽然想起,作为齐国公主初见太傅沈霁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