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被保安“请”出大楼,落地窗后全是嘲笑的脸。
他们不知道,我兜里揣着37个核心客户的命脉。
更不知道,三天后这里将变成坟场。
吴天在裁员协议上签字的笔,将在三个月后,变成***他心脏的刀。
而那时我坐在他老板椅上,舔着新的糖。
草莓味硬糖在牙齿间碎裂,甜得发腻。塑料棍子在我指尖转了个圈,瞄准三米开外那个不锈钢垃圾桶,“叮”一声脆响,精准落袋。前台周婷那张总是挂着职业假笑的脸,今天绷得像块铁板,她拼命朝我挤眼睛,嘴唇无声地开合:“修哥!吴总!会议室!发飙!说你!”
我扯了扯身上那件皱得能当抹布的西装外套,领带松松垮垮吊在脖子上。
“关我鸟事?”声音不大,刚好够她听见。
“就…就你上季度提成那事儿!”她急得跺脚。
“哦?”我乐了,一股子邪火混着糖精的甜味往上蹿,“那更得去听听,听听这帮神仙怎么放屁。”
会议室那扇厚重的玻璃门推开,
一股混合着廉价速溶咖啡馊味和劣质烟草的浊气扑面而来,差点把我顶一跟头。吴天,我们那位头顶日渐稀疏的吴总,杵在巨大的投影屏前,脸黑得能直接蘸墨汁写字。销售部那
二十几号人,平时吆五喝六的,此刻一个个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裤裆里,活像一群被掐住脖子的瘟鸡。
“……环比暴跌三成!你们销售部是集体被门夹了脑袋吗?”吴天唾沫星子横飞,手里的报表被他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公司养你们这群废物,不如去养猪场挑几头膘肥体壮的!”
我拉开最后排那张唯一空着的椅子,金属腿刮擦着光洁的地板,发出刺耳的“滋啦——”声,成功地把所有目光都拽了过来。
销售部那帮兄弟的眼神像见了救星,几个高管的脸色则瞬间沉得能拧出水。
“哟,挺热闹啊各位,”我大喇喇地坐下,二郎腿一翘,鞋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聊啥呢?业绩拉稀了?”
财务总监李梅,那个永远戴着金丝边眼镜、仿佛脸上糊了层冰的女人,推了推镜架,嘴角扯出
一个刻薄的弧度:“林修来得正好。上季度公司现金流紧张得快要断气,某些销售个人提成高得离谱,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
一根稻草!”
投影屏“唰”地亮起,一张刺眼的表格跳了出来。
林修个人业绩:3280万
公司总业绩:4100万
占比:80%
死寂。绝对的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单调的“呼呼”声,还有不知道谁倒抽的那口凉气。
“嚯!”我吹了个不成调的口哨,身体往后一靠,劣质的人体工学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合着老子一个人,扛着你们全公司爬坡呢?”
销售副总王建,那张油光水滑的脸立刻堆起假笑,声音腻得能滴出油:“可不是嘛,小林,全靠你一个顶梁柱撑着,我们这些老家伙都快没饭吃了,惭愧,惭愧啊!”
我从皱巴巴的西装内袋里又摸出一根棒棒糖,慢条斯理地剥着那层花里胡哨的糖纸,塑料摩擦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李总监,”我眼皮都没抬,“去年公司账上那个大窟窿,亏了快八百万,是谁在十二月底,用那个两千一百万的单子给填上的?是我记错了,还是您老年痴呆提前了?”
糖纸被揉成一团,我手腕一抖。
“咻——啪!”
小纸团划出一道弧线,再次精准地落进那个不锈钢垃圾桶。
“现在嫌我提成扎眼了?”我咔嚓一声咬碎嘴里的糖,甜腻的碎渣在舌尖化开,“行啊,要不我把那些金主爸爸的联系方式,群发给隔壁那几家眼巴巴等着的?让他们也尝尝甜头?”
“林修!”吴天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笔筒都跳了一下,他额头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样暴凸出来,“***敢威胁公司?!”
“哎哟喂,吴总,您可别给我扣这么大帽子,”我立刻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脸上却挂着混不吝的笑,“我算哪根葱?就一臭打工的,公司是爷,爷说啥是啥,小的哪敢放半个屁?”
会议在一种近乎凝固的尴尬和吴天压抑的粗喘中草草收场。我晃悠回自己那个靠窗的工位,往椅子上一瘫,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是手游花里胡哨的界面。
对面工位的陈磊,一个刚入行没多久的愣头青,滑着椅子鬼鬼祟祟地蹭过来,压低声音:“修哥,牛逼!你真敢说啊!我腿肚子都转筋了!”
“实话实说呗,”我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头也没抬,“知道王建上个月签的那个‘大单’怎么来的吗?”
陈磊茫然摇头。
“那客户,姓赵的,老子跟了快半年,就差临门
一脚。”我冷笑
一声,手机屏幕的光映着我眼底的寒意,“上周二,我请假带我妈去医院复查,这孙子,直接摸过去,把合同改了,提成算他头上了。吃相难看得像饿了
三天的野狗。”
“***!”陈磊眼珠子瞪得溜圆,“那你还…还这么沉得住气?”
“急什么?”我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好戏,还没开锣呢。”
话音未落,销售助理苏小雨抱着一摞文件,低着头匆匆走过我的工位。擦身而过的瞬间,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小纸条,像变魔术一样,悄无声息地滑落在我键盘旁边。
等周围那些假装忙碌的视线都移开,我才慢悠悠地展开纸条。
修哥,刚在楼梯间,王建打电话,说要接手你所有A类客户,尤其是蓝天化工那个。
我扯了扯嘴角,无声地笑了笑,把纸条撕得粉碎,起身走向卫生间,看着那些白色的小碎片被水流卷进下水道,消失无踪。
下午三点,阳光斜射进来,有点晃眼。我正在给德昌机械的赵工发一份关键设备的最终报价单,键盘敲得噼啪响。一阵刺耳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咔嗒咔嗒”声由远及近,带着一股廉价香水的味道停在我桌旁。
HR总监张丽,那张涂着厚厚粉底的脸,努力挤出一个标准的职业假笑,可惜比哭还难看。
“林修,现在方便吗?有点事…想跟你沟通一下。”声音刻意放得柔和,却掩不住那股子居高临下的味道。
我眼皮都没抬,手指继续在键盘上飞舞:“没瞅见我正忙着给公司印钞票呢?每分钟几十万上下,耽误了算你的?”
张丽脸上的假笑瞬间裂开一道缝,怒气在她涂着厚重眼影的眼睛里一闪而过,又被强行压下去:“是关于公司…人员结构优化调整的事情……”
我这才停下手,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戳在她脸上:“哦?要开我?”
“不是开除!”她立刻纠正,语速加快,带着一种急于撇清的慌张,“是优化!公司需要…需要更有团队协作精神、更符合长远发展的人才…”
我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行啊,明白了。N+几?”
张丽明显愣了一下,准备好的长篇大论被我这轻飘飘的一句堵在喉咙里,笑容彻底僵死在脸上:“你…你就不问问具体原因?或者…争取一下?”
“有什么好问的?”我慢悠悠地从抽屉里又摸出一根棒棒糖,慢条斯理地剥开,“销冠被扫地出门,无非就两种可能:要么老板脑子被驴踢了,要么公司这艘破船快沉了。”
我“咔嚓”一声咬碎糖,甜味在嘴里弥漫开,对着她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咱们吴总,看着…好像还没傻透腔吧?”
张丽的脸色瞬间精彩纷呈,青一阵白一阵,最后憋得像个紫茄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公司…念在你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以…可以给N+1。”
“劳动法,白纸黑字,N+2。”我嚼着糖,声音含糊却斩钉截铁,“少一分钱,我就把客户通讯录打包,群发邮件给‘恒泰’、‘启明’那几家,你猜他们会不会放鞭炮庆祝?”
张丽像是被蝎子蜇了脚,高跟鞋“噔噔噔”地连退几步,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那背影狼狈得像只被开水烫了的母鸡。
六点半,写字楼里早就人去楼空,只剩下惨白的灯光和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我慢吞吞地把桌上那几本翻烂了的行业杂志塞进一个半旧的纸箱里。手机在空荡的办公室里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着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
“喂?”我接起,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先生您好,”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干练利落的女声,带着一种公式化的热情,“我是天辰科技的HR总监,方敏。我们陈远陈总,对您过往的业绩非常欣赏,希望能约个时间,和您深入聊聊我们销售总监职位的可能性。”
我捏着那根快吃完的棒棒糖棍,在指尖转着圈:“哦?消息够灵通的啊。我这还没正式卷铺盖滚蛋呢,你们就知道我要挪窝了?”
对方轻笑一声,带着点心照不宣的意味:“林先生,这个圈子很小的。尤其是,我们听说您手上那个蓝天化工的年度框架协议,好像…马上就要签最终合同了?”
我转着糖棍的手指猛地一顿,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像淬了冰:“查我?”
“只是表达我们最大的诚意。”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度,“明天中午十二点,凯悦酒店顶楼云顶餐厅,陈总亲自恭候大驾。”
电话挂断,忙音嘟嘟作响。我的目光落在办公桌一角,那个落了一层薄灰的“季度销冠”水晶奖杯上。底座边缘,还顽固地粘着一小块上周庆功宴留下的、早已干涸发硬的奶油渍。
“行啊,玩阴的?”我嗤笑一声,拿起那个沉甸甸的奖杯,掂量了一下,然后手腕一扬。
“哐当!”
它划出一道抛物线,精准地砸进了桌边的垃圾桶里,发出一声闷响。
“那就看看,最后是谁玩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