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风推开玻璃门时，老黄己经蹲在门口抽烟了，脚下的烟蒂攒了小半圈，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 —— 上面是昨晚新增的十几个名字，有的字迹歪歪扭扭，有的还按了红手印。
“风哥，你来了。”
老黄掐灭烟，声音有点哑，“刚才问了几个兄弟，有人怕平台封号，想把名字划掉。”
陈风接过纸，指尖抚过那些名字，突然想起第一次跑单时，一个骑手教他 “避开早高峰的学校路段”，另一个帮他修过电动车的刹车。
“我去跟他们说。”
他走进站点，里面己经坐了七八个人，有的趴在桌上补觉，有的盯着手机里的订单记录，没人说话，只有角落里的饮水机 “咕嘟” 响着。
“兄弟们，” 陈风把纸放在桌上，“我们不是要闹事，就是想让平台给个说法 —— 商家漏做餐，凭什么算我们的错？
超时处罚能不能别这么死？”
一个穿蓝色骑手服的小伙子抬起头，眼眶有点红：“风哥，我上周被甜果坑了两单，扣了一百多，我妈还等着我寄钱买药呢。
可我怕…… 怕平台把我账号封了，连饭都没得吃。”
“不会的。”
陈风拿起手机，翻出昨晚拍的截图 —— 是甜果奶茶店漏做餐的监控（老黄托朋友找商场要的），还有几个骑手的处罚通知，“我们有证据，不是瞎闹。
就算平台要封，我们这么多人一起，总能让他们听见声音。”
老黄也站起来，从兜里掏出个笔记本：“我记了这半年被商家坑的单子，光甜果就有 32 单，还有其他店漏放餐具、送错餐，最后都是我们背锅。”
众人慢慢围过来，有人补充 “平台算法越来越严，以前 30 分钟的路程，现在只给 25 分钟”，有人说 “上个月下雨，我摔了车，平台还催我送完最后一单才让去医院”。
晨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那张写满名字的纸上，原本犹豫的人，悄悄把自己的名字描得更清楚了。
上午九点，老黄联系的平台区域经理终于肯见面，地点约在商场旁边的咖啡馆。
陈风、老黄，还有另外两个骑手代表进去时，穿西装的李经理正对着电脑敲字，桌上的咖啡没动过，杯壁凝着水珠。
“几位师傅，坐。”
李经理抬头笑了笑，却没关电脑，屏幕上还亮着 “骑手投诉率分析表”。
老黄把笔记本递过去，陈风补充：“李经理，我们希望平台能明确 —— 商家漏做、错做餐导致的投诉，不能算在骑手头上；还有配送时间，能不能根据天气、路况调整，别卡得太死？”
李经理翻了两页笔记本，放下时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师傅们的诉求我理解，但平台有平台的规则。”
他打开电脑里的 PPT，指着 “用户满意度数据” 说：“超时会影响用户体验，投诉率高了，商家也会流失。
至于责任划分，我们和商家是合作关系，和骑手也是‘服务合作’，出现问题，应该三方协商，不是平台单方面定责。”
“可每次协商，都是我们骑手吃亏！”
一个骑手忍不住说，“上次我被商家诬陷偷餐，平台连调查都没调查，首接扣了我服务分！”
李经理脸上的笑淡了：“这位师傅，平台有专门的客服通道，你们可以提交证据申请复议。”
“复议要等三天，这三天我接不到好单子，损失谁补？”
陈风追问。
李经理喝了口咖啡，语气软了些：“我会把你们的诉求反馈给总部，争取优化算法，但这需要时间。
你们先回去等消息，别影响正常跑单。”
走出咖啡馆时，太阳己经很晒了。
老黄把笔记本摔在手里：“什么优化算法，就是敷衍我们！”
陈风没说话，看见路边有个熟悉的身影 —— 是周建国，穿着干净的迷彩服，手里拎着个保温桶，旁边跟着个穿病号服的女人，应该是他妻子。
“师傅！”
周建国先看见他，挥着手跑过来。
“嫂子好点了？”
陈风问。
周建国的妻子笑着点头：“好多了，今天出院，老周说要谢谢你上次送的汤，专门给你带了我们老家的烙饼。”
她从保温桶里拿出个油纸包，递过来时还带着热乎气，“老周说你跑外卖辛苦，这个抗饿。”
陈风接过，饼香混着葱花味，突然想起站点的热粥，心里暖了暖。
“对了，师傅，” 周建国压低声音，“我听工地上的人说，你们骑手找平台***？
要是需要帮忙，我可以让工地上的兄弟给你们作证 —— 上次我看见甜果的店员把漏做的餐藏起来，硬说是骑手弄丢的。”
陈风愣了下，连忙道谢，看着夫妻俩相携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手里的饼沉了些。
下午跑单时，陈风又路过 37 栋。
刚停下车，就听见三楼的窗户响：“送粥的师傅！”
是独居阿婆，手里举着个玻璃罐，“我泡的菊花茶，清热的，你跑夜路容易上火，拿着！”
罐子递下来时，阿婆还说：“我儿子给我打电话，说深圳那边骑手也在***，让我多帮帮你。”
陈风抱着玻璃罐，骑车穿行在城中村的巷子里。
罐子里的菊花在阳光下泛着黄，他想起咖啡馆里李经理冰冷的 “等消息”，想起站点里那些犹豫又坚定的脸，想起周建国的烙饼、阿婆的菊花茶。
手机响了，是老黄发来的消息：“兄弟们都同意了，明天去劳动监察部门问问，就算平台不回应，我们也要找个说法！”
夕阳把电动车的影子拉得很长，陈风拧动车把，速度比平时慢了些。
他知道，找说法的路肯定难走，就像城中村的巷子，绕来绕去，还可能遇到死胡同。
但手里的玻璃罐是热的，兜里的烙饼是香的，身后还有一群和他一样的骑手 —— 他们不是在跟平台作对，是在跟那些冰冷的规则作对，是在为自己挣一口公平的饭吃。
路过炒粉摊时，老板喊他：“师傅，要不要来份炒粉？
今天给你多加个蛋！”
陈风笑着点头，停下车时，手机又弹来一条订单，备注栏写着：“师傅慢点骑，雨天路滑，安全第一。”
他看着那条备注，突然觉得，这人间烟火，就是支撑他们走下去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