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当夜,喜房内红烛摇曳。喝了几杯交杯酒,我的头晕晕的,
恍惚间瞥见铜镜闪过一个无脸的红衣女子。我嗖的一下挺直了身子,
慌乱中脚踢到了梳妆台下的机关,弹出了一个妆奁暗格。
暗格中杂乱的摆放着几只断裂的鎏金簪,簪头刻着“赵、吴、陈”不同的姓氏,
断簪上面凝固的黑血在烛光下泛着血光。手指颤抖地挨个拂过,一共有九枚,
然而最后一枚却是完好的。我拾起仔细打量,簪身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彩凤,
簪尾尖锐地闪着光泽。这支簪子还沾着血红的胭脂,簪头赫然刻着林字。我叫林见素,
嫁给了西山柳家老爷柳砚生。窗外幽幽地飘来童谣:“红煞轿,九娘到,断簪落地魂自消”。
1“夫人,您休息了吗?”浑身冷汗的我,立刻回过神来,赶忙把暗格推上。推开门,
柳家的丫鬟小凤笑着站在门口。只不过,她的笑容看着很假。“夫人,您脸色看着不太好,
出什么事了吗?”“你刚才……听见有小女孩在唱歌谣吗?”小凤摇了摇头,
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僵硬。“我刚才一直在院子里,没听到有什么声音。夫人,
您是太累了吧。”自古以来,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声音,都不是什么好兆头。更何况,
那句幽幽的童谣,唱的如此渗人。“可能是吧,我想出去透透气。
”我逃离了这间诡异的喜房,其实,我更想躲开小凤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不知道为什么,
看得我心里很不舒服。今晚该是满月,但却被黑云遮得严严实实。柳家的庭院很大,
我来回踱步,凉风习习吹得我有些发抖。“红煞轿,九娘到……”我一激灵,
竖起耳朵四下打量,院子里没有其他人,厢房也都黑着灯,这歌声像是从墙外传来的。
我循着童谣,偷偷溜出大门。声音越来越远,我小跑快赶。前方传来的童声越来越微弱,
但仍丝丝地传入耳中。柳家大院背靠一座小山,出了后门有一条通往山上的小径。突然,
前方的树丛剧烈地晃动,一团黑影突然跃了出来。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伫立在原地,
刚想撒腿就往回跑,却发现原来是一条黑狗。它慢慢朝我走来,在我脚边蹭了蹭,
又往山下走去,一声也没有叫。吓得半死的我,抬头一看,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半山腰,
而前面不远处,一栋看着像是古庙的房子亮着昏暗的灯光。
莫非那个唱歌谣的小女孩跑了进去?还是说她特意引我来此?我大起胆子,走到老屋门前,
门匾上印着四个大字“柳家宗祠”。柳家世世代代住在西山,听说在这块穷山僻壤,
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难道那个小姑娘是柳家的孩子?好奇心作祟,
我推开了宗祠的老旧木门,嘎吱嘎吱地响,石板上扬起了一层灰。
正中央放着一张石刻的长桌,点着几盏蜡,柳家世代祖宗牌位排列得整整齐齐地面对着我。
正中间放着一本厚厚的竹简,显然是柳家的族谱了。我幼年时跟着乡里教书先生识过几个字,
族谱记载柳家传至我的丈夫柳砚生,算来已是九代。让我惊讶的是,
柳家前八代的十三个男人,一共竟然娶了六十四个女人!翻到最后,是柳砚生的名册。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生辰八字,而他已经娶了八个女人!柳砚生每一任的女人只记载了姓氏,
以及嫁入柳家的时间,还有就是……死亡的时间。第一个女人陈氏,
嫁入柳家是乙丑年七月十四,而过世时间是乙丑年七月十五!我赶紧看下一任赵氏,
婚嫁时间竟然同样是农历七月十四!而去世时间也是七月十五!
她们所有人在嫁入柳家后都只活了一天!而最后一行,写着的是“林氏”。
今天正是农历七月十四!2啪的一声,族谱掉在了地上。不知不觉的,
全身颤抖的我走到了石桌的最左边,眼前的牌位写着的名字竟然是“柳砚生”!
从来没有在宗祠里摆放活人牌位的道理。所有的牌位都是用褐色的木头制成,
而唯有这个牌位,背面贴着一张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九顶红轿。我仔细一看,
符纸上渗出黑色的血,就像是从轿子里流出的一样。一瞬间仿佛晴天霹雳,
这些红轿和接我的婚轿竟然惊人的相似!我浑身发凉,只感觉自己的血在被吸食一样。
跌跌撞撞地冲出宗祠,晕头转向的我跑到了屋后的一个井口。这口井显然年久失修,
井边杂草荒芜,麻绳拴着的木桶破裂地滚在一边。我趴在井口,冷汗直流。这口井并不深,
能看到里面还有些水。我把木桶抛了下去,想打一点凉水洗把脸。当把木桶重新拉上来后,
发现竟然捞出了半枚翡翠耳珰。一阵阴风从我耳边袭过,这枚破碎的耳珰,
无论是墨绿的颜色,还是造型,与我耳朵上佩戴的别无二致。
翡翠耳珰是柳家给我的新婚首饰。我嫁入柳家,所有的结婚行头都是由柳家置办,
父母没有给过我一点嫁妆。从我记事起,
我们一家四口就一直生活在乡下一间残破的老房子里。家里没有农田,
都被父亲喝酒打牌耍光了,只得给地主做长工,换来一点廉价的粗粮为生。
母亲在家里一直忙忙碌碌地编麻织布,顺便照料生病的弟弟。而我仿佛被忽略了一般,
父亲不爱搭理我,母亲没工夫关心我,每天一个人上山给家里捡柴、摘果子。
那天夜里当我在屋后给弟弟洗尿血弄脏了的褥子时,听见母亲哭哭啼啼地和父亲争吵。
“阿宝的病眼看着越来越重了,现在连床都起不来,再不给请个好郎中,怕是不行了!
”父亲拍着桌子大声叹气,“我打听到城里有个草药先生,治好了很多怪病,
只是……不花大价钱怕是请不来的。”“那也不能把姑娘卖了啊!”“谁说要卖姑娘了?
女大当嫁,嫁给西山柳家有什么不好?”“柳家老爷都五十多了!
更何况还听说娶了好几个老婆。你不能为了救儿子,就……”“别吵吵小点声!
”父亲一声怒吼,只剩下母亲的哭声。我茫然若失,无论是西山柳家,还是婚姻嫁娶,
都对我一样陌生。回到家后,父亲第一次和我讲了这么多话。说女孩子长大成人该嫁人了,
父母给找了个好人家,柳家怎么怎么好,他是怎样碰到柳家的媒人,又怎么就特意挑中了我,
还会给我置办很多金银首饰……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第一次感觉到,父亲不光不喜欢我,
还很虚伪。母亲虽然哭丧着脸不情愿,但不敢违拗父亲的意思,我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
父亲就默认我答应了,还说我比母亲懂事得多。这是我头回听他夸我。就这样,十天之后,
柳家抬着一顶红轿前来接亲,我穿上一身红装,佩戴上翡翠耳珰,盖着红盖头,
与柳砚生拜堂成亲。我用打上来的井水洗了把脸,觉得清醒了许多。突然,
歌谣再次从身后传了过来,“红煞轿,九娘到,断簪落地魂自消……”我猛地一回头,
只见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黑暗走来,看身高不过一个***岁的孩子。身影越来越近,
她忽然开始哈哈大笑,笑声尖锐刺耳,在寂静的黑夜里听着十分恐怖。我紧张地瞪视着眼睛,
直到她离我十几步远,才看清她的面容。我的心一下跳到了嗓子眼,哪里是什么小女孩,
杂乱的长发下遮盖着的是一张全是褶皱的脸。3这个老太婆少说也有七八十岁,背驼得厉害,
脏兮兮的头发从头顶耷拉到了地上,胡乱捆着个黄布发带。“今夜你不应该在这里。
你得待在洞房里,陪着柳老爷才是。”她的声音苍老而又沙哑,与刚才的歌谣童声判若两人。
“你……是谁?”“我是喜婆。没错,帮助你完成婚礼仪式的人。”“白天在婚礼上,
我没有见过你。”喜婆露出丑陋的笑容,呵呵笑了两声。
“那套演给外人看的把戏不用我出场,真正的戏码才要开始。”我听得一头雾水,
这个喜婆从上到下充满着诡异。“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接下来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吗?
”“可爱的小姑娘,你的问题太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
无论是明明白白还是稀里糊涂,都会走到宿命的终点。”“终点……是什么?
”喜婆仰天大笑,声音刺耳的分不清楚是在长笑还是长啸。“这还需要问吗?当然是死亡了。
”她拉住我的手腕,接触的瞬间一股透骨的寒意传遍我的全身。
我这才发现她仅剩皮包骨的右手断了半根无名指,余下的半截戴着一枚青铜顶针。
“时候不早了,我该带你回去了。”我害怕地用力挣脱,转身就跑,刚扭过身子,
脚下一趔趄,后背像是被推了一把,向前跌倒,正好跌入了荒井之中。一声尖叫,
我跌入了井底的水中。井水十分冰凉,我呛了好几口水,才挣扎着站直身子。
好在井水并不深,水面只没过我的大腿。我抬头望了望井口,
显然光靠我自己是不可能爬上去的。但是我也实在不想朝喜婆呼救求助,
而她也丝毫没有现身想要救我的意思。正当我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听到一阵清脆的笑声。
我以为又是喜婆发出的,瞪大眼睛努力在黑暗中四下寻找,但只感觉眼皮止不住地发沉。
我的视线渐渐模糊,背靠着井壁强撑着身体,但井中的黑暗仍然吞噬了我。4“妹妹,
快醒醒。”我被人推搡着,又睁开了双眼。但奇怪的是,我感觉井底的空间,
好像变大了许多。“第九个妹妹来了。”我猛地一回头,
只见一个身穿血红嫁衣的女子飘飘忽忽地浮在我的身后,用梳子理着长发,
只是……她没有脸!“你……是人是鬼?”我的声音忍不住地颤抖,
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新来的妹妹,你别害怕。我们姐妹都是一样的。
”这个声音软绵绵的,是从另一侧传来。我缓缓转过身子,这才发现井里的红衣女子,
一共竟然有八个!她们有的在涂着胭脂,有的在描眉,有的漫无目的地在井中随意飘荡,
而且她们都没有脸。“想必又到了七月十五吧。过了这么久,我连日子都记不清了。
”我咽了一口口水,心怦怦地跳,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我们几个……怎么会都一样?
”梳头的女子飘到我的面前,用没有脸的脸面对着我。“你的生日也是七月十五号,对吧?
”她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七月十五号出生,这才想起明天就是我的生日。
“你也嫁给了柳砚生那个狗东西,对吧?”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狗东西,但还是点了点头。
“而且你也穿着和我们一样的红色喜服,戴着一样的翡翠耳珰,对吧?
”她说着从我的耳边摘下了耳珰,突然咦了一声。“真奇怪,你的耳珰怎么是完好的?
”仿佛按下了静止键,另外七个红衣女子立刻停下了动作,一齐聚了过来。“抬头,
让我看看你的脖子。”“不可能啊,难道……今天到底是几号?”八张没有的脸围着我,
吓得我连气都不敢喘。想来时间还没过午夜凌晨,我吞吞吐吐地回答:“七月十四号。
”“怎么会是七月十四号?这么说来你还没有死。”“你们真的死了?是掉进井里淹死的吗?
可能是我命大……”“不是。我们是被簪子刺死的。”我这才发现,
她们每个人的脖颈处都有一个伤口,慢慢地向外淌着血。那个涂抹胭脂的女子,
分明用的是自己的血。“你不应该在这的。”那名梳头的女子低语。得知自己还没有死,
我顿时宽心了不少,满腹的疑问刚想问个明白,突然八个红衣女子集体抽搐,
没有的脸拧成一团,红色的嫁衣融成了鲜血开始流淌,很快井水被染成了血水。
她们的身体上贴着咒印开始燃烧,伴随着痛苦地惨叫,化成了一团团青烟。
我闭上眼睛不敢再看这可怕的一幕,四周渐渐重新恢复了沉寂。5“夫人!夫人!
您做噩梦了!”小凤把我摇醒了。我迷糊地睁开睡眼,
小凤那张假笑的脸感觉流露出了一丝慌张。“我怎么回到了喜房里?”“夫人您还说呢?
这一夜您到底跑哪去了?”天色还没亮,我只感觉头剧烈地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