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正用旧抹布擦着摩托车齿轮上的油污,指腹蹭过金属表面的划痕 —— 这是上周在郊区清理车祸现场时,被变形的保险杠蹭的。
他腾出左手摸出手机,屏幕上 “陈姐” 两个字跳得刺眼,背景是昨晚刚清理完的跳楼现场照片:空调外机上的脑浆渍痕在闪光灯下泛着瓷白,像朵被踩烂的白玉兰。
“锦绣华庭 12 栋 801。”
陈姐的声音裹着烟味从听筒钻出来,夹杂着麻将牌碰撞的脆响,“新娘穿婚纱死的,家属加钱要加急,两小时内必须清完。”
“知道了。”
林默把抹布塞进后箱,金属扣碰撞着工具箱发出闷响。
那箱子边角还沾着暗红血渍,是上次清理家暴现场时蹭到的,他用消毒水擦了三次都没彻底弄干净。
摩托车驶出老城区时,后视镜里的 loft 窗口还亮着灯,墙面贴满的死者素描在晨雾里泛出冷光 —— 那是他的习惯,每次清理完现场,都要凭记忆画下死者生前可能的模样。
锦绣华庭的保安亭飘着栀子花香。
穿制服的保安盯着他身上印着 “净尘服务” 的蓝色工装,递门禁卡时喉结滚了滚:“8 楼,刚警察来过。”
他的目光在摩托车尾箱顿了顿,那里的血渍在阳光下泛着黑紫。
电梯上升时,林默对着金属壁整理手套。
他总戴最厚的医用乳胶手套,白色,指尖因为常年捏镊子己经泛出毛边。
左手手套虎口处有道斜纹裂口,是上周清理碎玻璃时被划的,他用透明胶带仔细粘了三道,像给伤口缠绷带。
电梯在 7 楼停了一下,门开时涌进股甜腻的香水味,他下意识屏住呼吸 —— 这是职业本能,死亡现场的气味总会和某些东西缠在一起,沾在身上好几天散不去。
801 的防盗门虚掩着,米白色的婚纱边角从门缝漏出来,像截被截断的月光。
林默掏出紫外线灯照了照门锁,锁芯里的铜屑排列整齐,没有被撬动的痕迹。
推开门的瞬间,百合香混着铁锈味撞过来,他盯着玄关的红色地垫看了三秒 —— 上面有串半干的鞋印,鞋跟处有块三角形的磨损。
客厅被临时改成礼堂的样子。
粉色气球还粘在天花板,丝带垂下来浸在地毯的血迹里,洇出深浅不一的红。
穿婚纱的女人趴在圆形餐桌旁,右手垂在地面,指尖离那把水果刀刚好三厘米。
婚纱是鱼尾款,裙撑把腰臀撑成完美的 S 形,后腰却洇开大片暗红,像朵被揉烂的玫瑰浸在白缎子里。
林默绕到餐桌另一侧蹲下,膝盖压得地毯发出闷响。
紫外线灯在地面扫过,血迹在紫光下泛出荧光,喷溅的边缘有明显的二次浸染痕迹 —— 像是有人在血没干透时踩过又拖动。
他用戴手套的手指轻轻拨开女人垂落的头发,指腹触到发丝间的硬壳 —— 是己经半干的血迹。
耳后有片淡紫色淤青,形状像被拇指按出来的,边缘还带着指甲刮过的细痕。
“别动!”
门口传来粗粝的吼声。
林默回头时,正看见个穿警服的男人卡在玄关,帽檐压得很低,露出的下巴上有道新鲜胡茬。
对方手按在腰间的手铐上,金属链撞击着对讲机,叮铃哐啷的声响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净尘服务,林默。”
他站起身,从工装内侧口袋掏出工作证,塑料封皮边缘己经磨卷。
“陈姐派来的。”
警察接过证时指尖在 “特殊现场清理师” 几个字上敲了敲,指腹的老茧蹭过塑封膜。
“张磊,辖区片警。”
他把证扔回来,林默伸手接住时,看见对方袖口沾着草屑,“法医刚走,割腕,失血过多。
初步判定***。”
林默弯腰捡起脚边的水果刀,刀柄的檀木纹路里嵌着暗红血渍。
指纹鉴定仪的蓝光扫过刀身,只有女人的指纹呈螺旋状排列,刀刃却干净得反常 —— 除了靠近刀尖的地方有片模糊的擦痕,像被布蹭过。
“这刀是死者的?”
“说是祖传嫁妆。”
张磊踢了踢脚边的红色行李箱,拉链处挂着的 “囍” 字己经被扯掉一半,“家属在楼下物业办公室哭呢。
新郎联系不上,手机从凌晨就关机。”
林默的目光落在婚纱裙摆上。
最外层的欧根纱有处不自然的褶皱,像被人攥过又松开。
他把紫外线灯凑近,看见褶皱深处沾着片深褐色纤维,在紫光下泛出橘色 —— 这是地毯没有的颜色。
“裙摆上有异物。”
张磊凑过来扫了眼,嗤笑时牙龈泛出粉红:“结婚穿的婚纱,沾点灰尘线头很正常。”
他摸出烟盒抖出支烟,烟纸在指间卷出褶皱,想起这是案发现场又塞回去,“别瞎琢磨,赶紧干活。
家属说要留着婚纱办后事,清理时小心点。”
林默没接话。
他蹲下身,手指顺着裙撑的钢圈一根根摸过去,金属冰凉的触感透过手套渗进来。
第七根钢圈在膝盖上方突然硌了下,他用镊子拨开纱层 —— 钢圈有处明显的弯折,内侧还挂着根银色金属链,链扣处有个小圆环,像是从男士西装的袖扣上扯下来的。
“死者叫什么?”
他突然开口,镊子夹着金属链在灯光下转了圈。
“苏晴,26 岁,实验小学的语文老师。”
张磊翻记事本时,纸页边缘的折痕发出脆响,“昨天刚办的婚礼,今天早上七点伴娘来送头饰,发现人没了。”
林默掀起婚纱的裙摆,内衬缎面上有串模糊的鞋印。
鞋头处有块三角形磨损,和玄关地垫上的印记完全吻合。
“伴娘最后见她是什么时候?”
“凌晨一点。”
张磊看表时表带蹭过警徽,“伴娘说新娘说想单独待会儿,就把主卧让给她了。
监控显示凌晨三点有个穿黑夹克的男人进了电梯,没戴口罩,但帽檐压太低,看不清脸。”
紫外线灯扫过梳妆台时,镜面的水雾突然显出半枚指纹。
林默凑近看,指节处有明显的老茧,是常年握工具磨出来的。
镜前的香水瓶倒在粉饼盒上,液体顺着盒边渗进抽屉 —— 但瓶口没有任何指纹,像是被人戴着手套碰过。
“张警官。”
林默首起身,手套在灯光下泛出冷光,“你看镜面。”
张磊走过来时皮鞋踩在地毯上,血渍被压出细小的裂纹。
“指纹怎么了?
家属进来发现人出事,留下指纹很正常。”
“水雾指纹最多能保留西十分钟。”
林默用紫外线灯在镜面上画了个圈,光圈里的指纹边缘还泛着湿意,“法医半小时前离开,也就是说 ——”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紧闭的窗户,窗锁的铜芯在阳光下泛着亮,“有人在法医离开后进来过,而且是用钥匙开的门。”
张磊的喉结滚了滚,突然摸出对讲机:“叫技术队回 801,现场需要二次勘察。”
他说话时,目光落在林默捏着镊子的手上 —— 那双手戴着旧手套,指尖却异常稳定,夹着那根细金属链时,像在捏着根救命稻草。
林默走到玄关打开工具箱,金属搭扣弹开时发出 “咔嗒” 声。
第一层的消毒喷雾按浓度排列,标签上的字迹是他自己写的;第二层的密封袋按尺寸叠好,边角都对齐了;最底层压着个磨掉漆的笔记本,封面是他用胶带补过的。
他翻开最新一页,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新娘苏晴,婚纱内衬有 42 码鞋印,鞋头三角形磨损(与玄关地垫吻合)。
第七根裙撑弯折,挂有男士袖扣链条。
镜面水雾指纹为男性,指节有老茧。
香水瓶无指纹,疑似被戴手套移动。
水果刀刀尖有擦拭痕,刀刃异常干净。”
写完后,他撕下这页纸递给张磊。
纸张边缘被他裁得整齐,没有毛边。
“这些可能有用。”
张磊接过纸时,发现这个清理师的指甲修剪得异常整齐,手套虽然旧,但指尖永远是干净的白色。
“你以前在哪干的?”
林默正在调配消毒水,按压喷雾瓶的动作顿了顿。
碘伏和酒精的气味漫开来,混着客厅里的百合香,有种诡异的甜。
“殡仪馆,待过两年。”
他把喷嘴对着空气试了试,细密的白雾在晨光里散开,“可以开始清理了吗?”
张磊没再追问。
他看着林默戴上护目镜,镜片反射着天花板上的粉色气球。
消毒水喷在血迹上时发出 “滋滋” 声,白色泡沫在地毯上慢慢化开,像场无声的雪。
阳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婚纱的裙撑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些藏在褶皱里的痕迹正在泡沫里浮现 —— 第七根钢圈的弯折处,除了金属链,还缠着根极细的黑色线头,在紫光下泛出机油的腥气。
林默的镊子突然停在半空。
他想起早上擦摩托车时,齿轮上也沾过同样的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