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到一个穿着古装的男人,他浑身是血倒在巷子深处。
他清醒后第一句话是:“阁下可知永和九年是何年?
”我告诉他:“王羲之写《兰亭集序》的那年,距今一千六百多年了。
”他忽然泪流满面:“阿沅没有骗我...她真的来自未来。
”然后他抓住我的衣袖:“求姑娘助我寻妻,她说她家住二十二楼,能看到满天星辰。
”第一章巷子深处的血腥气混着垃圾的腐臭味,直冲脑门,熏得人太阳穴突突地跳。
这破路晚上一向没什么好路灯,灯泡十个里坏了五个,剩下五个也是苟延残喘。
我攥紧了手里的防狼喷雾,只想快点穿过这条为抄近道的巷子回家。可偏偏就让我碰上了。
垃圾桶后面,有个黑影蜷缩着。只有一点微弱的吸气声,还有那浓得让人反胃的铁锈味,
提示着那里有个活物。我心跳停了一拍,下意识想跑,结果脚却像钉在了地上。
手机电筒的光抖得厉害,我咬着牙照过去。那里一片狼藉。似乎有个人,是个男人,长头发,
还穿着……古装?戏服?拍电影拍到这鬼地方来了?也没见到旁边有摄像机啊。
那个男人胸腔起伏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极细微的嗬嗬声。吓死人了。他是不是要死了?
我是不是应该报警?叫救护车?但看他这身打扮和这诡异的出现方式,
我直觉麻烦会比帮手来得更快。挣扎了半天,我那点该死的、不合时宜的同情心还是冒了头。
我蹲下身,尽量不去看他身上那些可怖的伤口,试探着推了推他的肩膀:“喂?还活着吗?
能听见我说话吗?”没反应。只有血沫子从他嘴角溢出来。我真佩服我自己。
接下来我一通忙乱,连拖带拽,拼着老命把他弄回我那个租来的小公寓。一路上心惊胆战,
生怕他直接断气在我手上,更怕被哪个邻居撞见,
明天社会新闻头条就是《妙龄女子深夜拖行血尸,疑情杀或变态》。我翻出药箱瞎折腾,
给他清理伤口,竟用掉了家里全部的碘伏和纱布。他那身衣服彻底不能要了,剪开的时候,
衣服下的伤口翻卷着,皮肉狰狞。我手抖得不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千万别死我这,
到时候真说不清。等我忙完一切,天都快亮了。我瘫坐在沙发旁边的地上,
看着地上那个被我裹成木乃伊还在昏迷中的男人,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他就那么安静地躺着,呼吸微弱但还算平稳下来。血污擦干净后,露出了一张清晰的脸,
鼻梁很高,眉头即便在昏迷中也微微蹙着。第二天下午,太阳光斜照在他的眼皮上。
他睫毛颤了颤。我正端着一杯水,在犹豫要不要给他润润嘴唇,
突然对上一双骤然睁开的眼睛。他眼神锐利,里面布满惊悸和警惕。他挣扎起身,
却因为牵动伤口闷哼一声,跌了回去,额头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汗。他死死地盯着我。
“你……”他声音哑得厉害,像破风箱。“你晕巷子里了,我把你弄回来的。”我赶紧开口,
“你感觉怎么样?渴不渴?”他没回答,目光依旧凌厉地扫过我的脸,我的短发,
我身上的T恤短裤,还有这间堆满杂物的客厅,每一处都让他困惑和震惊。僵持了几秒,
他极其艰难地吐出了一句话:“阁下……可知永和九年……是何年?”我愣住。
这问题太突兀。永和九年?我条件反射似的,“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我反应过来,
立马停住背课文,“王羲之写《兰亭集序》的那年吧?”顿了顿,凭着那点残存的记忆补充,
“大概……距今一千六百多年了?”听完,他的反应彻底惊到了我。他那双布满戒备的眼睛,
瞬间像被什么击碎了。他所有的强撑似乎一下子崩塌殆尽,眼神里只剩下难以置信,
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悲恸。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眼里流出,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
他没有发出哭声,只是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轻微颤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眼泪弄得手足无措,只能干巴巴地看着。过了好一会儿,
他才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他看向我,眼里的敌意和警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绝望。“阿沅……她没有骗我……”他声音嘶哑,
破碎不堪,每个字都浸在泪水里,
“她说的……都是真的……她真的来自……未来……”未来?他猛地倾身,
手指死死攥住了我的手腕。“姑娘!求求你……助我寻妻!
“她说……她说她家住在……二十二楼……推开窗……能看到……满天星辰……”二十二楼?
星辰?我彻底懵了,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只能呆呆地看着他泪流满面的脸。
现代城市的光污染,夜里能看到几颗星星?还满天星辰?二十二楼倒是常见。我有些疑惑。
巷子里的血,古怪的古装,永和九年,兰亭集序,来自未来的妻子,二十二楼,
星辰……我捡回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你先松开。”我试着抽了抽手,没抽动。
他的手指像个铁钳,微微发着抖。我吸了口气,尽量让声音平稳:“你说你……找你妻子?
她叫阿沅?来自……未来?”他猛地点头,泪水再次漫上来,
声音破碎不堪:“是的……阿沅。她突然出现在山野中,衣着很怪异,言语也很古怪,
总是说些我不懂的话。”他眼神涣散了一瞬,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她说她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回不去了。我不信,世间怎会有如此荒诞之事?
我只当她是失了魂。”他哽住了,喘了口气,
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按在胸腹间的伤口上:“可她懂得那么多……她救我性命,
教我奇术……她说月亮上是环形山,不是广寒宫……说脚下大地是圆的,
在绕着太阳转……说千年后,人可以乘坐铁鸟飞上天……”他的话语混乱,
急切地想要证明什么,
颠三倒四地复述着那个叫“阿沅”的女子说过的、在他听来如同天方夜谭的话。我听着,
这些对于现代人来说不过是常识,但对于一个古人……“她待我极好。后来,我成了亲。
我们很恩爱。”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耳根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红晕,随即又被悲痛淹没,
“可好景不长。有天夜里,几个黑衣人突然闯入家中,什么也不说,
见人就杀……要抢她走……我护不住她……”他身体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些伤口似乎又在流血。“我拖着伤追出去,只看到一道极亮极刺眼的白光,
像是天裂开了……然后我便什么都不知了……再醒来,就在此处……”他猛地抬头,
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姑娘!你既知永和九年,知王羲之,你定与阿沅是同一处之人!
求你助我寻她!她说过的,她家很高很高,伸手便能摘星!二十二楼!定是此处!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最后几个字都破了音。我心脏狂跳,脑子里一片混乱。穿越?
时空裂缝?黑衣刺客?白光?这根本不是我能接触到的。可他的眼泪,他的伤,
他言语里那些无法伪装的、属于另一个时代的措辞和认知,
还有那份几乎要焚毁他自己的焦灼和绝望,都在证明——他说的是真的。
我尝试理清思路:“你说你追着白光,然后就到了这里?到了……那条巷子?”他用力点头,
眼神惶急:“正是!我不知那是何处,漆黑一片,气味污浊……我欲呼救,
但伤势太重……”所以,是某种未知的时空转移?连同他身上的伤一起打包扔到了我的世界?
那阿沅呢?她也回来了?还是……“你……”我艰难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来自哪个……朝代?年号是什么?”他怔了一下,似乎才意识到还未通姓名,
挣扎着想要拱手,却牵动伤口,痛得闷哼一声,只好作罢,低声道:“失礼了。
在下……姓谢,名珩,字子瑜。来自大业朝,天启元年。”大业朝?天启元年?
我历史再差也知道根本没这朝代。是平行世界吗?“我叫林薇。”我叹了口气,
看着他那张惨白的脸,还有那双满是哀求的眼睛,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谢……谢公子,”我叫得很别扭,“你先养伤。你伤得很重,现在出去可能会没命。
找人的事,急不来。”他听到“急不来”三个字,眼神瞬间黯了下去,
最后只低低道:“谢过林姑娘救命之恩……在下……叨扰了。”说完,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缓缓松开了我的手腕,倒回沙发上。我心情复杂地给他换了药,又熬了点稀粥,
看着他勉强喝下去。他始终很安静,配合着,但整个人像被抽空了魂灵,只剩下一具躯壳。
接下来的几天,我过着一种精神分裂般的生活。白天上班对着电脑敲代码,
晚上回来对着一个从古代穿越来的伤患。我教他用马桶,
结果他对着冲水的声音和研究了好半天,一脸敬畏。我给他叫外卖,
他对着一次性筷子和塑料餐盒手足无措,吃到辣椒时呛得满脸通红,眼泪直流。
我打开电视机,电视剧里的画面跳出来,他猛地向后一缩,瞬间摆出了防御的姿势,
如临大敌……他学习能力很强,默默地观察着一切。他不再提立刻去找阿沅,
但每次我下班回家,推开门的瞬间,总能看到他从沙发上支起身体,眼睛里满是期待,
又在看清只有我一人时,迅速黯淡下去。那种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失望,
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我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个星期后的周末,我拿着平板,
坐到他面前。“谢珩,”我打开搜索引擎,“你妻子,阿沅,她的大名叫什么?还有,
她有没有提过更具体的信息?比如城市名称?小区名字?工作?”他身体前倾,
极其认真地看着屏幕,虽然眼神里全是迷茫。“大名?”他愣了一下,
“她只说叫阿沅……沅有芷兮澧有兰的沅。她说……家乡的人都这般叫她。
”沅有芷兮澧有兰?这姑娘还挺有情趣。“城市呢?她说过吗?”他蹙眉苦苦思索,半晌,
不确定地开口:“她似乎提过……‘海’?望不到边,
比洞庭湖大千倍万倍……还说城市里有很多……那种会发光的格子,夜晚很亮,
不像我们那里要点烛火……”沿海大城市?发光格子?大概是了。但范围也太大了。
“还有呢?比如……她说过什么标志性的东西?很高的塔?或者某种特别的建筑?
”他眼睛忽然亮了一下:“有的!她说她家附近有一座很高的铁塔,亮着红色的灯,
很远都能看到,是用来……传讯的?”电视塔!信号塔!我精神一振:“还有吗?
”“还说……她每日会乘坐一种……铁盒子,在地下穿行……去一个叫‘公司’的地方,
刻画很多……发光的符文书契……”地铁?上班?敲代码?跟我差不多?线索零碎,
但总算有了方向。沿海大城市,有显著电视塔或信号塔,有地铁系统。二十二楼,
能看到星空——这意味着她家所在楼层很高,
且可能位于空气质量相对较好、光污染较轻的区域,或者她家有什么特殊观星设备?
但名字只有“阿沅”……我尝试输入“阿沅”“失踪”“穿越”等关键词搜索,
结果全是网络小说和不着调的论坛帖子。我叹了口气,放下平板。
谢珩一直紧张地观察着我的表情,看到我叹气,他眼神瞬间黯淡下去,
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盖在身上的薄毯。“无……无妨……”他声音低哑,
“林姑娘已尽力……是在下强求了。”我心一横:“还有个办法。你说你看到白光,
出现在那条巷子。阿沅如果也被抛回来了,会不会也出现在附近?
或者……我们再去那里看看?也许有什么线索遗漏了?”他猛地抬头,眼中瞬间燃起火光,
挣扎着就要下地:“现在就去!”“等你伤好点!”我赶紧按住他,“你不想走着进去,
躺着出来吧?”他抿紧唇,不再坚持。又养了两天,他勉强能走路了,虽然脸色依旧苍白。
傍晚时分,我搀扶着他,再次走进了那条巷子。垃圾桶换了新的,但那股混合气味依旧难闻。
谢珩每一步都走得很慢,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寸地面、墙壁,身体紧绷着。一无所获。
没有第二次穿越留下的痕迹,没有打斗迹象,没有遗落物品。只有污水和垃圾。
他站在当初倒下的地方,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白得透明,眼神里的光一点一点寂灭下去,
最后只剩下一片空茫的绝望。“先回去吧。”我低声说,“也许……她没掉在这附近,
但在别的类似的地方出现了呢?我们可以慢慢找,我帮你发寻人启事……”他像是没听见,
只是呆呆地站着。直到巷口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和远处广场舞的音乐,他才像是被惊醒,
缓缓转过身,哑声问:“那种铁塔……城里何处可见?”我一怔:“电视塔?
离这最近最有名的是明珠塔,在新区那边。”“能……带我去看看吗?”他问,
声音里带着一丝激动,“阿沅说……她家能看到那座塔。或许……或许就在附近?
”我看看时间,又看看他摇摇欲坠的样子,最后拒绝的话没有说出口。“……好。
但就看一眼,然后立刻回来休息。”出租车上,谢珩紧紧靠着车窗,脸几乎贴在玻璃上,
惊奇地看着外面流光溢彩、车水马龙的世界。霓虹灯广告牌闪烁,高楼大厦鳞次栉比,
巨大的电子屏幕播放着光怪陆离的影像。他看得目不转睛,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
每一次急刹车或喇叭声都会让他身体微微一僵。到了江边。夜晚的明珠塔通体亮着灯,
璀璨夺目。我扶着他下车,指着远处:“喏,那就是。”谢珩仰着头,怔怔地望着那座巨塔,
看了很久很久。“很高……”他忽然喃喃自语,“阿沅说的没错……真的很高……她说,
从她家的窗户看出去,能看到塔尖……像一枚发光的针……”他的肩膀慢慢垮了下去。
“可是……”他转过头来看我,眼睛里是一片茫然和无助,声音哽咽,
“林姑娘……这里没有二十二楼……又到处都是……二十二楼……”他的阿沅,究竟在哪里?
第二章谢珩那句话轻飘飘的,却像块巨石砸进了我心里。是啊,这座城市太大了。二十二楼?
这里最不缺的就是高楼。他不再说话,只是仰着头,固执地望着远处的明珠塔,
仿佛那是唯一能和他记忆中的阿沅产生连接的坐标。灯光在他眼底明明灭灭,
却照不进那片深不见底的茫然。回去的路上,他靠在出租车窗玻璃上,一言不发。
之前的急切和那一丝希望,彻底被“到处都是二十二楼”的现实碾碎了。我付了车费,
扶着他下车。他脚步有些虚浮,几乎将一半重量靠在我身上。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
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苍白的侧脸。开门,进屋。他慢慢走到沙发边,却没有坐下,只是站着,
背对着我,肩膀微微垮着。“谢珩?”我试探着叫了他一声。他缓缓转过身。
就着客厅不算明亮的光线,我看见他的眼睛红得吓人。“林姑娘,”他开口,声音嘶哑,
“在下……是否很可笑?”我一怔。
“执着于一个……或许根本不存在之人……”他扯了扯嘴角,那弧度比哭还难看,
“阿沅她……或许真的只是山野精怪,惑人心智,如今……梦醒了,她便散了。
而我却追着一场空梦,闯入此间,惊扰姑娘……”这几日的见闻,
这个光怪陆离到他无法理解的世界,终于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开始怀疑自己坚信的一切,包括阿沅的存在。我心里一酸。能让他这样一个人,
说出否定阿沅的话,他该是多绝望?“你别这么说!”我打断他,语气有点急,
“阿沅怎么会不存在?她教你的那些,月亮是环形山,大地是圆的,
还有地铁、公司……这些难道都是假的吗?她只是……只是可能掉在了别的地方!
或者……或者她受了伤,还没办法出来找你!”我搜肠刮肚地找着理由,尽管我都不信。
他看着我,眼神空洞,缓缓摇了摇头:“不一样的……林姑娘,这里的一切,
都与阿沅描述的……相似,却又截然不同。铁鸟轰鸣,流光溢彩,人潮汹涌……却冰冷刺骨。
她说家乡温暖喧闹,可这里的喧闹……让我窒息。”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
感觉不到她。”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他不再看我,
慢慢走到沙发角落,那里放着我前几天给他买的一套便宜休闲装。“姑娘大恩,
谢珩……永世不忘。”他低声说,手指抚过那件棉质T恤的布料,动作很轻,“待伤势稍愈,
我便离开,不敢再……叨扰姑娘。”他要走?就他现在这样,出去能活几天?
被当成精神病抓起来?“你去哪儿?”我心头一紧,“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
什么都没有……”“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处。”他打断我,语气里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或许……循着来时路,亦能找到归途。即便不能……亦是命数。”他说得轻巧,
我却听出了决绝的味道。他可能根本就没想活。一股火气猛地窜上我心头,
说不清是气他的不争,还是气这恼人的局面。“命数什么命数!”我提高声音,
几步走到他面前,“谢珩,你看着我!”他似乎被我的语气惊了一下,迟缓地抬起眼。
“阿沅拼了命让你活下来,不是让你现在去找死的!”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她把你送到这里,不管是意外还是怎样,这里就是你现在唯一能待的地方!
你说感觉不到她?感觉是靠等的吗?是靠找的!”我越说越激动,
仿佛要把这些天积压的震惊、无措和恐惧都吼出来:“你说这里冰冷刺骨,
人潮汹涌让你窒息?那是因为你还没试着去理解它!阿沅当初掉到你的时代,她就不害怕吗?
她不觉得格格不入吗?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她是怎么让你相信她的?你现在做的,
比她当初容易多了!”谢珩怔怔地看着我,被我吼得似乎清醒了一些。
“我……”他嘴唇动了动。“我什么我!”我喘了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找!继续找!
一条路走不通就换一条!网络找不到,现场找不到,那就用最笨的办法!
”我猛地拿起沙发上的平板,手指有些发颤地戳着屏幕:“你说她家能看到电视塔,对吧?
明珠塔!我们就以塔为中心,搜周边所有高层住宅!二十二楼!一个小区一个小区地找!
”我把搜索到的地图界面杵到他眼前,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个小区的名字:“看!
这么多!我们一个一个问,贴寻人启事!问保安,问物业,问住户!
就问有没有一个叫‘阿沅’的女孩,大概什么时候失踪的,或者有没有突然回来的!
”谢珩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些密集的信息点似乎让他眼花,但他没有移开视线,
只是呼吸微微急促起来。“这……这要找到何时?”他声音干涩。“找到为止!
”我斩钉截铁,“你不是说你来自什么大业朝吗?你不是天启元年吗?
你们那时候找人容易吗?现在有地图,有网络,有电话,有交通工具!
比你们那时候强一万倍!你这就放弃了?”我盯着他,不容他闪躲:“谢珩,你告诉我,
你想不想找到阿沅?想不想知道她有没有安全地回来?”他闭上眼,再睁开时,
里面终于重新燃起了微弱的、却执拗的火苗。“……想。”“那就别再说那些丧气话!
”我把平板塞进他怀里,“从明天开始,你负责熟悉这些地图,记下小区名字和路线。
我下班回来后就带你去。”他抱着冰冷的电子产品,手指无措地蜷缩了一下,又慢慢收紧。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眶依旧红着,但里面的死寂褪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心。“林姑娘……”他喉结滚动,“在下……明白了。
”他微微挺直了背脊,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那股快要散掉的精气神,似乎一点点回来了。
“谢某,绝不会辜负阿沅,亦不会……再辜负姑娘苦心。”接下来的日子,
我的小公寓变成了一个古怪的情报室。沙发上摊满了打印出来的地图和小区资料,
谢珩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但外出仍容易引人注目。
他的长发和那份格格不入的气质实在太扎眼。我给他找了顶鸭舌帽和一副平光眼镜,
勉强能遮一遮。他很快学会了用平板查看卫星地图和街景,甚至能磕磕绊绊地使用搜索引擎。
他负责初步筛选——以明珠塔为圆心,划定能看到塔尖的区域,
再圈出所有楼高超过二十二层的住宅小区,列出清单,查询物业联系方式。我下班后,
就按照他列出的清单,一个一个打电话过去。“喂,您好,是XX花园物业吗?
我想咨询一下,你们小区XX栋二十二楼,有没有一位叫‘阿沅’的年轻女士居住?
大概二十多岁?可能近期刚回来……或者之前失踪过?”大多数时候,
得到的回应是冷漠的“没有”、“不清楚”、“业主信息保密”,
或者直接被认为是骚扰电话挂断。偶尔有耐心的,会多问两句,但结果依旧令人失望。
“没听说过。”“二十二楼住的是对老夫妻。”“我们这层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每挂断一个电话,客厅里的气氛就沉闷一分。周末,我们开始实地排查。
我们混进小区去贴寻人启事或是询问,经常会被保安拦下盘问。有的,直接挥手赶人。
时间一天天过去,名单上的小区一个个被排除。希望像渐渐漏气的皮球,每排除一个,
就瘪下去一块。又是一个一无所获的下午,
我们拖着疲惫的步伐从最后一个查到的小区里走出来。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谢珩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那片巍峨耸立的建筑群,眼中尽是疲惫和失落。
“又错了……”他喃喃道。连日的奔波和一次次失望,几乎要再次击垮他。我也累得够呛,
身心俱疲。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我心情烦躁地接起:“喂?”电话那头是一个略显犹豫的中年女人的声音:“喂?你好,
我……我看到你们贴的那个寻人启事了。是关于找那个‘阿沅’的,对吗?
”我猛地站直了身体,心脏骤然收紧:“对!您有线索吗?”谢珩立刻转头看向我,
眼神瞬间聚焦,屏住了呼吸。女人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带着点不确定:“我不认识叫阿沅的……但是……我们楼上,对,就我家楼上,二十二楼,
东边户,以前住着个小姑娘,好像……是姓阮?还是元?
记不清了……”我手指猛地攥紧了手机。谢珩上前一步,几乎要贴过来听。
“她……她大概一年多以前吧,好像就是出意外没了?她家里人伤心得很,
没多久就搬走了……那房子一直空着呢,最近……就前几天吧,我晚上下班晚,
好像……好像看见那房子里亮灯了。”女人顿了顿,
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玄乎:“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看花眼了,
还是租出去了……但想想你们贴的启事,就觉得……有点怪怪的。
就跟你们说一声……”“哪个小区?楼栋号是多少?”我急声问,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发颤。
“就江畔豪庭,三号楼。”女人报了地址,正是我们刚刚离开、最后一个被排除的小区!
我们刚才只贴了电梯厅和楼下公告栏,还没来得及深入询问住户!“谢谢您!太感谢您了!
”我连声道谢,挂了电话,激动地看向谢珩。他也听到了关键信息,
苍白的脸上瞬间涌上一抹血色,眼睛亮得惊人,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力道大得惊人:“江畔豪庭……三号楼!二十二楼!东户!她说了亮灯!
阿沅……阿沅可能回来了!”希望像野火一样瞬间燎原,烧尽了所有疲惫和失望。
我们再次走向三号楼,脚步又快又急。电梯缓缓上升,数字不断跳动。22楼。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寂静的楼道,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
两户人家的大门相对而设。东户那扇深色的防盗门紧闭着,门把手上落着一层淡淡的灰,
不像有人常住的样子。没有任何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一片死寂。我们刚刚燃起的熊熊希望,
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谢珩眼里的光,一点点、一点点地熄灭。亮灯……是看错了吗?
还是……我们又来晚了?第三章谢珩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像一尊瞬间被冻结的石像。
楼道里的感应灯,因为我们短暂的动静亮起,又在我们长久的沉默中,熄灭了。
“可能……可能只是出去了?”***巴巴地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和虚假,
“或者……物业搞错了户号?我们再问问……”谢珩没有反应。他依旧死死盯着那扇门,
仿佛要透过厚厚的金属和木板,看出一个他心心念念的人影来。过了很久,
久到感应灯再次因为我们发出的细微声响而亮起,
他才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转回头来看我。“林姑娘,”他声音很轻,“不必了。
”他垂下眼睫,遮住那片荒芜:“或许……那位于夫人,只是看花了眼。
或许……此处并非阿沅的家。”他不再看那扇门,也不再看我,只是转过身,
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向电梯。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任何安慰在此刻都苍白无力。
我只能默默跟上,按下电梯按钮。回去的路上,我们一路无话。到家后,他径直走向沙发,
和衣躺下,背对着我,似乎想表示他想一个人待着。我没有打扰他。我知道,有些坎,
只能他自己熬过去。第二天是周日,我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客厅里静悄悄的。我心里一紧,
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看看他的情况。却听到他极低的、梦呓般的声音,断断续续,
沅……别怕……”“等我……我一定……”“光……好亮……”“……冷……”探了探额头,
他在发烧。我叹了口气,打来冷水,浸湿毛巾,轻轻敷在他额头上。他不安地动了动,
却没有醒来,只是眉头皱得更紧。看着他苍白脆弱的样子,我心里那份不甘又冒了出来。
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时,一个念头突然钻了出来——租房app。如果那家人搬走后,
房子委托出租了呢?虽然邻居说空置,但也许最近才挂出去?通过中介,
或许……有机会进去看看?我立刻拿起手机,点开几个常用的租房软件,定位江畔豪庭。
心跳在等待页面加载时又一次加速。出来了!列表里赫然有一条出租信息,3号楼,东边套!
图片看起来房间整洁但空旷,明显久未住人,描述里写着“业主长期在国外,
诚招爱干净租客,价格可谈”。业主长期在国外?不是说伤心地搬走了吗?我顾不上多想,
立刻按照上面留的电话拨了过去。接电话的是个声音很职业的中介小哥。我深吸一口气,
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诚心租房的客户:“您好,
我看到江畔豪庭三号楼东边套的房子在出租,想了解一下情况。”“哦,您好您好!
这套房子性价比很高的,视野开阔,正对江景和明珠塔,业主急租,
价格好商量……”中介熟练地开始推销。我耐心听着,等他一段落后,
故作随意地打断:“嗯嗯,听起来不错。对了,冒昧问一下,这房子空置多久了?
之前是什么人住的啊?……会不会有什么纠纷之类的?中介那边顿了一下,
随即笑道:“您放心,绝对没有任何纠纷!业主一家素质都很高的。
这房子空置……大概一年左右了吧。之前是业主女儿住的,后来……唉,好像是出国了吧?
业主夫妇处理完事情也跟着过去了,现在委托我们全权出租。”出国?
和邻居说的“意外没了”以及“伤心搬走”完全对不上!要么是邻居谣传,
要么……就是中介在隐瞒什么!租房中介为了把房子租出去,
淡化甚至隐瞒房屋死过人的情况,并不少见。我继续套话:“哦哦,出国了啊,那挺好的。
对了,我看房子还挺新的,业主女儿大概多大啊?
”“这个……具体我们也不太好打听客户隐私。”中介语气有点迟疑了,“好像挺年轻的,
二十多岁吧。业主那边就是不想触景生情,所以才急着租出去吧。您要是感兴趣,
我随时可以带您看房,房子真的没问题,采光视野都是一流的……”触景生情?
我立刻顺杆爬:“今天下午方便吗?我正好有空,想实地看看感觉。”“方便!当然方便!
我两点过去那边等您?您到了给我电话。”“好,两点见。”挂了电话,一抬头,
发现谢珩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撑着手臂坐起来。“林姑娘?”他声音沙哑,带着询问。
“有线索了。”我把中介的话和我的怀疑快速说了一遍,“下午我去看房,
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同你前去。”他着急地打断我,挣扎着就要下地,动作太急,
引得一阵咳嗽。“你这样怎么去?”我皱眉。“我必须去。”他抬头看我,
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恳求,“若真是阿沅旧所……我或能认出些什么。林姑娘,求你。
”看着他那样,我拒绝的话实在说不出口。最终,我只能妥协:“那你必须听我的,少说话,
就跟在我后面,装成我表哥,来看房的。”下午两点,我们准时到了江畔豪庭三号楼楼下。
中介小哥已经等着了,看到我还带了个男人,眼神闪过一丝诧异,但也没多问,
热情地引我们上楼。电梯果真停在22楼。看着那扇熟悉的门被中介用钥匙打开,
我和谢珩交换了一个紧张的眼神。门开了。房子很大,视野极佳,正如中介所说,
巨大的落地窗外,江景和远处的明珠塔一览无遗。但室内空荡荡的,
只剩下一些最基本的、款式老旧的家具,蒙着白布,地上积着一层灰。
中介在一旁卖力地介绍着户型优势。我一边敷衍地应和,一边仔细观察着。谢珩跟在我身后,
帽檐压得很低,但我能感觉到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目光极其快速而仔细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细节。客厅,餐厅,
厨房……都没有什么特别。主卧室也很空旷,衣柜里是空的。直到我们走到书房。
这个房间也空着,但靠墙的位置,留下了一个很旧的木质书架,没有被搬走。
书架上也是空的,积满了灰。
在说着:“……这个房间做书房或者儿童房都很合适……”谢珩的目光却定在了那个书架上。
他脚步顿了顿,伸出手指,无视那些灰尘,轻轻拂过书架一侧的木板。他的动作很轻,
很专注。中介注意到了,有点尴尬地笑道:“哦,这个旧书架业主说不要了,
租客要是嫌碍事,我们可以找人搬走处理掉……”谢珩仿佛没听见。
他的手指在书架侧面摸索着,然后,在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被侧板稍微遮挡的角落里,
停住了。他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里,似乎刻着什么东西。
谢珩用指尖仔细地、一点点地擦开那片区域的灰尘。清晰的刻痕显露出来。
一弯小小的、咧嘴笑的月亮。旁边,是一只更小的、线条简单的……兔子?或者狗?
画功稚拙,像是小孩子的随手涂鸦,刻痕不深,但在木质纹理上依然清晰可辨。
中介也凑过来看了一眼,失笑:“这不知道以前哪个小孩子乱刻的,
破坏家具……”但谢珩的反应截然不同。他死死盯着那幅小画,呼吸也变得又重又急。
血色瞬间从他脸上褪得干干净净。“谢……”我心里咯噔一下,
生怕他旧伤复发或者情绪失控。他却猛地抬起头看向我,嘴唇哆嗦得厉害,眼眶瞬间通红,
蓄满了泪水。“是阿沅……”他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剧烈的颤抖,
“是她……真的是她!”他猛地又看向那幅画,像是确认那不是幻觉,
说这是……这是她和她家乡……一个人的……秘密……”“只有我和她知道……”他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