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发现自己有这种能力,是在刚刚搬完家的那一天。那天傍晚,
我用仅剩的力气把最后一个纸箱挪进客厅后,我已经累得完全不想动,直接瘫坐在地板上,
看着乱七八糟的客厅发呆。我租的这间房子不大,位于城郊一栋老式居民楼的五楼,
没有电梯,楼道墙皮剥落。虽然老旧,但胜在便宜,而且离我新入职的公司很近。
在这许多大学生刚毕业即失业的年头,这已经算不错了。我疲倦地盯着放在茶几上的玻璃杯,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杯子是我在旧货市场淘的,复古磨砂质地,
杯身刻着一圈细密的藤蔓花纹,杯脚细长,像一只优雅的腿。
我见到它的第一眼就被他迷了双眼,我攒钱买下它,至今还是我的“纯元杯”。
最终我的口渴还是战胜了疲倦,我垂着手来到茶几面前,给杯子倒了满满一杯凉白开。
可就在我拿起杯子的瞬间,指尖传来一阵异样的温热。我愣住了。杯身在我掌心微微颤动,
仿佛有心跳。“……?”我以为是太累出现幻觉,揉了揉眼睛,再看——杯子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人。一个男人。1他赤脚站在我面前,约莫二十七八岁,
穿着一件质地细腻的白色衬衫,袖口卷起,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的皮肤是冷调的瓷白色,
五官精致得不像真人,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剔透,
像极了我那只玻璃杯在阳光下折射出的光。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头看我,
眼神里没有惊恐,只有一种近乎神性的平静。“你好,我的……主人。”他的声音低沉,
带着一丝金属般的清冷质感,像是玻璃被轻轻敲击时发出的余音。我终于在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的称呼让我面色微红。“你是谁?怎么突然出现在我家?”我终于挤出一句话,声音发抖。
“我是你的杯子的化身。”他缓缓开口,“你看向我时的情绪过于强烈,于是我就诞生了。
”“什么?你确定没有在给我讲故事?”我愈发警惕地望着他。“你刚才……很累,对吧?
”他轻声说,“你盯着我,心里想着‘如果这杯子能自己过来就好了’,那种渴望太强烈了,
所以……我出现了。”我猛地想起自己刚才累急了,
确实盯着那只杯子心想“要是它能自己飞过来就好了”。可那只是……念头啊!
“你……你是神是鬼?”我声音发颤。男人轻轻摇头:“我不是神,也不是鬼。
我是你赋予‘物’的‘形’,我因你的情绪而生,你的情绪越强烈,我存在的时间就越久。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叫‘璃’,取自‘玻璃’之意。”我感到无比荒谬。
我迅速地闭上眼,再睁开。面前的美男还在。我鼓起勇气伸出手,
指尖颤抖地碰了碰他的手臂。温的。有脉搏。真实得可怕。“你……会消失吗?”我问。
璃点头:“可以。只要你情绪平复,不再强烈地‘看见’我,我就会消失。
”我闭眼平复了一下情绪。再睁眼。璃消失了。面前,那只玻璃杯静静立着,仿佛从未动过。
我心跳如鼓。也许刚刚那只是一场梦吧。2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颤颤巍巍。
我不敢看任何东西太久,害怕又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没错,
我就是这么胆小。蟑螂出现在我面前我都要大声尖叫,更别说一个人了。第三天晚上,
我加班到九点才回家。公司新项目压力大,主管对我这个新人百般挑剔,
我忍了一整天的委屈,一进门就忍不住红了眼眶。我脱下高跟鞋,扔在门口。
那双鞋是我面试前买的,黑色小羊皮,尖头细跟。我本以为穿上它就能像个真正的职场人,
可现实是,它磨得我脚后跟全是水泡。我盯着那双鞋,眼泪终于落下。
“为什么……这么难啊……”我哽咽着,声音在空荡的屋子里回响。
就在我视线聚焦的瞬间——鞋动了。不,是“人”站了起来。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袭黑色长裙,裙摆如皮革般光滑,脚上是一双与我同款的高跟鞋。她的身形高挑,
气质冷艳,红唇微启,眼神锐利如刀,犹如一个高傲的王。“你哭了。”她说,
她的声音如同她的人一般,每一个字都仿佛经过精心雕琢,既展现出优雅的气质,
又不失尊贵与霸气。“真脆弱”。我吓得后退一步,背抵住墙。“你……你是我的鞋?
”这次我亲眼看见我的鞋变成了这个女人。“是的呢,弱小的主人”女人缓缓走近,
“你的情绪太强了,我在‘它’里听见了你的委屈。”她低头看了看自己,
“你可以称呼我为‘高姐’。”我看了“高姐”一眼,这满满的压迫感,
哪怕是称呼她高皇也不为过啊,我颤抖着问了声:“你……您有何指示啊?
”高姐冷笑一声:“我因你的脆弱而生,但我并不希望你如此弱小。”她捏了捏我的脸蛋。
“希望下次再见到你,不要再哭鼻子了。”高姐的身影逐渐模糊,最终化作一缕黑烟,
重新缩回那双鞋里。我看着那双静静躺在地上的鞋,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幻觉。
我真的能“唤醒”物品。而唤醒的条件,是情绪。强烈的、无法压抑的情绪。
3我开始小心翼翼地试探这种能力。我发现,不是所有物品都能“变人”。
只有那些我真正投入情感的、有记忆的、有“故事”的物品,才能被唤醒。
比如我大学时用的台灯,陪我熬过无数个考试周,灯罩上还贴着我最喜欢的贴纸。
我故意在情绪激动时盯着它时,一个戴着眼镜、穿着格子衫的温柔男生就出现了,
他叫“光”,说话慢条斯理,像极了我大学里那个总爱讲大道理的学长。
还有我高中时作为生日礼物得到的的抱枕,印着一只胖乎乎的柴犬,
我甚至还给它取了个名叫“墩儿”。我曾经在失恋那晚抱着它哭了一整夜。
某天我在情绪低落时看向它时,一个圆滚滚、笑嘻嘻的男生就蹦了出来,穿着毛绒睡衣,
说话奶声奶气的,一直围着我试图逗我开心。他们一般情况只会同时出现一个,
但如果我的情绪足够强烈的话,他们会一股脑的出现在我面前。最惊人的一次,
是我被主管当众羞辱后,回到家崩溃大哭。我盯着房间里的每一件物品,眼泪止不住地流。
那一夜,我的出租屋“活”了。台灯“光”站在床边摸着我的头安慰我。
抱枕“墩儿”抱着我轻轻拍背。高跟鞋“高姐”冷冷地说:“坚强一点,
明天给她点颜色瞧瞧。”玻璃杯“璃”则静静站在我的旁边,用温柔的眼神鼓励我。
还有许多之前从未出现过的拟人物围着我安慰,我的房间一时间竟人满为患。
我甚至都顾不上伤心了,这种倍受关注的感觉令我着迷,我在他们的安慰中幸福地睡着了。
4那天之后,我穿着“高姐”去上班。出门前,我脸上还挂着淡淡的忧愁,
我没指望“高姐”能真的帮我做什么,可当我穿上那双高跟鞋,走进公司大楼时,
一种前所未有的气势从脚底升起。我走路的姿势变了。不再畏缩,不再低头。
我像一把出鞘的刀。同事王莉正在茶水间对其他几个同事抱怨:“新人就是不行,
连个PPT都做不好,还得我亲自改……”我推门而入,声音清冷:“王姐,
我刚改好了方案,想请您过目。”王莉一愣,上下打量我:“哟,今天挺自信啊?
”我把U盘放在桌上,直视她眼睛:“方案我重新做了结构优化,数据也更新了。
如果您有意见,我可以当场修改。”王莉被我的眼神震住,一时语塞。会议开始后,
我站在投影前,条理清晰地讲解方案。我的声音平稳,逻辑严密,每一个数据都经得起推敲。
王莉几次想挑刺,都被我从容化解。会议结束,客户代表主动走过来:“林小姐,
你的提案很有想法,我们很感兴趣。”王莉脸色铁青。那天晚上,我回到家仍惊魂未定,
今天的我还是我吗?简直跟开挂了一样。哦不,我就是在开挂。我一脸激动地抱着高姐,
高姐摸了摸我的头,红唇微扬:“我说过,我能让你踩碎挡路的人,就是这种感觉,
你要继续保持下去。”“知道啦,有你们在我肯定不会受欺负的。”我心满意足的抱着她,
直到她消失。5周末,大学同学聚会。在KTV包厢里,灯光昏暗,音乐震耳欲聋。
大家聊着工作、房子、对象,话题绕不开“谁混得好”。“林晚,你现在在哪高就啊?
”一个男生笑着问,语气里带着点炫耀。“一家小公司,做文案。”我淡淡地说。“哦,
那……还行吧。”他点点头,转向别人,“我上个月升主管了,年薪二十万。”我握紧酒杯,
心里一阵酸涩。当初我和他在同一家公司面试,我因为太过紧张落选了,
而如今他却在那个公司扶摇直上。“你别理他。”以前的关系不错舍友小雨凑了过来,
“他就是爱显摆。”我点了点头,没说话。“来一起唱歌呀,晚晚”小雨凑过来,
把麦克风递给我“哎呀,这聚会可是AA的,不唱歌可亏大了。”我都看了一眼麦克风,
立马说道“不了,我唱的不好听,我……”说着,我愣了一下。不知何时开始,
面对任何事情,我第一反应竟然是先拒绝。
明明曾经我也很爱唱歌……浓浓的伤感瞬间涌上心头。“咔。”麦克风突然开始发光,
金属外壳流动,一个穿着黑色性感皮衣的男人出现在我面前,手持麦克风,满脸张扬。
“想唱吗?”他邪魅一笑。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满意的打了个响指:“去吧,皮卡丘,尽情展现你的歌喉吧。”我突地站起身,
一把拿起麦克风,在小雨惊讶的目光中独自一人坚定地踏上小舞台。音乐响起,
是一首老歌《海阔天空》。我闭上眼,唱出第一句。声音不大,但很稳。接着,第二句,
第三句……我越唱越投入,想把这些年压抑的情绪全都唱出来。包厢里安静了。没人说话,
没人喝酒,所有人都看着我。唱到副歌,我睁开眼,发现那个性感的麦克风男人站在我面前,
轻轻和声。我微笑的看着他,轻松的唱完了一整首歌。一曲闭,掌声雷动。“林晚,
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小雨激动地抱住我。“哦不对,以前叫你唱你都不唱,
要不然我怎么那么多年都不知道歌王竟在我身边。我挠了挠头,
努力地向小雨解释我为何藏拙。不经意间,我看向角落。麦克风男人对我点了点头,
然后化作一道光,回到麦克风里。6此后,我开始愈发肆无忌惮地使用这个好用的能力。
一个月后,我喜欢上了公司隔壁部门的男生,叫陈屿。他温和,干净,有才华,
在人群中倘若一盏明灯,正是我的理想型。但我的性格还是让我在这件事上败下阵来,
越是喜欢,我越不敢在他面前表明心意,因为害怕他讨厌我。
于是我开始频繁地使用“光”——那个由台灯变作的温柔男生。他可以很好地解读我的情绪,
因此他可以把我印象中的陈屿扮演得惟妙惟肖。“如果我说‘今天天气不错’,
他会怎么回应?”类似的问题,我天天都在问他。“光”耐心地扮演陈屿,
给出各种可能的回答。高姐得知了这件事,嫌弃地对我说:“哪里需要这么麻烦?穿上我,
我带你去把他抢回来”高姐一脸理所当然。我拼命摇头:“不行不行,
万一他不喜欢这卦那不是毁了吗”?高姐叹了口气,表示不想理我。
于是我越来越依赖“光”,一有空就缠着他玩“角色扮演”。直到那天晚上。
我终于鼓起勇气约陈屿喝咖啡,却被他委婉拒绝:“抱歉,我周末有安排了。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出租屋,望着台灯,我的眼泪汹涌而出。
“我失恋了……虽然还没有恋过……呜呜呜”我的悲伤太强烈了。“光”出现了。可这一次,
他没有温柔地安慰我。“你把我当成他的替身,对吗?”光的声音带着悲伤,
“可我不是陈屿。我是你台灯的‘形’,不是你幻想中的恋人。”我有些诧异,
这是我第一次在拟人物上见到那么强烈的情绪。“你对他的情绪太强了,
强到让我……有了‘自我’。”光苦笑,“我开始思考,试图让自己越来越像他。
我甚至……有点嫉妒他。”我震惊,我对陈屿的情感居然会映射在拟人物身上吗?
“光”眷恋地抚摸着我的脸:“主人……我得冷静一下,我怕我会去伤害他,
甚至伤害到你”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开始消散。“等等!”我伸手去抓,
却只抓住了带有余热的台灯。7一个月后。我的公司要竞标一个项目,
我好不容易靠努力获得领导赏识,得到这次表现的机会。我十分高兴,以为终于熬出了头。
但很不幸,我和王莉同时都是主要负责人。王莉自上次的事情后一直看我不顺眼,
因此在这次工作中处处针对我,甚至偷偷篡改我的数据,让我在开会中多次出丑。“哼,
年轻人就该好好磨练,乖乖守好自己的本分”王莉路过我的工位,满脸得意“这么爱出风头,
小心吃大亏”。为了保住我的工作,我敢怒不敢言,我在公司加班加到凌晨,
终于把我的文案改好了。回去的路上,我刷了刷朋友圈,大家的生活丰富多彩,
只有我在苦苦加班,王莉甚至在和她的几个朋友在炫小龙虾。
我拖着麻木的身躯回到了出租屋。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客厅,我突然想念起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