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屋,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面而来,比老夫人屋里的药味重多了。
屋里的光线有点暗,窗帘拉得很严实,只留了一条缝,让少量的晨光透进来。
柳仲平半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锦被,脸色蜡黄,嘴唇干裂,眼睛半睁着,看起来很虚弱。
一个丫鬟正拿着碗,小心翼翼地喂他喝水。
“爹,我们来看您了。”
柳清沅快步走到床边,声音带着点哽咽。
柳仲平缓缓转过头,看向柳清沅,又看向江汉,眼神里没什么神采:“是……是你们啊。
坐吧。”
他的声音很轻,还带着点喘。
江汉走到床边,仔细打量着柳仲平。
看起来有五十多岁,身材有点胖,尤其是肚子,即使躺着,也能看出有点隆起。
他的手指很粗,指关节有点肿大,手背的皮肤很干燥,还有几道浅浅的伤口,像是不小心刮到的,却没愈合,还泛着点红。
丫鬟喂完水,柳仲平又咳嗽了几声,喘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他看着江汉,勉强笑了笑:“入赘到我们柳家,你要安分守己……泰山我明白,能娶到清沅,是我的福气。”
江汉连忙说道,眼睛却没离开柳仲平的脸——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柳仲平的症状,太熟悉了。
柳仲平又喝了口茶,才继续说:“我这病……也不知道能不能好。
最近总觉得口渴,喝多少水都没用,晚上也总起夜,睡不好觉。
手脚也总发麻,拿东西都没力气……”他说着,抬起手,想摸摸柳清沅的头,却没抬起来,手还微微发颤。
“爹,您别这么说,大夫说了,您好好休养,肯定能好起来的。”
柳清沅握着父亲的手,眼泪掉了下来。
江汉的心却猛地一沉。
口渴多饮、多尿、手脚麻木、身体虚弱……这些症状,他太熟悉了。
他的二姑,还有他的母亲,都是这样的症状,最后都被确诊为糖尿病,晚期引发了尿毒症,痛苦地走了。
他的二姑是在他上高中的时候查出来的,那时候还不知道是糖尿病,只以为是体虚,吃了好多中药都没用。
后来越来越严重,手脚开始溃烂,最后住进医院,才查出是糖尿病晚期,并发症己经累及肾脏,变成了尿毒症。
每周要透析三次,最后还是没熬住,走的时候才西十多岁。
他的母亲是在他读研究生的时候查出来的,因为没好好控制,饮食不注意,加上熬夜操劳,病情很快就恶化了。
也是晚期尿毒症,透析了一年多,最后还是走了。
母亲走的太突然,没能见上最后一面,这成了他心里永远的遗憾。
所以,他对糖尿病的症状记得格外清楚。
柳仲平现在的症状,跟他二姑和母亲早期的症状一模一样——口渴多饮,是因为血糖高导致渗透压升高,***口渴中枢;多尿,是因为肾脏无法重吸收葡萄糖,导致尿量增多;手脚麻木,是因为长期高血糖损伤了神经,引发了周围神经病变;身体虚弱,是因为葡萄糖无法被利用,身体只能分解脂肪和蛋白质供能,导致体重下降、乏力。
而且,柳仲平是盐商,家境殷实,平时肯定吃得好,油水多,运动量少,这都是糖尿病的高危因素。
古代没有胰岛素,也没有降糖药,一旦发展到晚期,就只能等死。
“泰山,您这种情况,多久了?”
江汉他看着柳仲平蜡黄的脸。
柳仲平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想了想才说:“大概……大概半年了。
一开始只是觉得口渴,没在意,后来越来越严重,手脚也开始发麻,才请了大夫。
可大夫也说不出是什么病,只说是体虚,开了些补药,吃了也没用……补药?”
江汉皱起眉头,“是不是那种很甜的膏方?”
他知道,古代的补药很多都加了糖,用来调味,如果柳仲平真的是糖尿病,吃那些甜的补药,只会让病情越来越严重。
柳仲平点了点头:“是啊,大夫说我体虚,开的膏方里加了不少糖,说这样补得快。
可吃了之后,口渴得更厉害了……”江汉心里叹了口气。
果然是这样,古代的大夫不懂糖尿病,把高血糖当成了体虚,用补药来治,反而加重了病情。
照这样下去,柳仲平用不了多久,就会发展到晚期,出现肾功能衰竭、视网膜病变这些并发症,跟他的二姑和母亲一样,最后死于尿毒症。
“爹,您别担心,江汉他……他懂得多,说不定能帮您想办法。”
柳清沅见江汉脸色凝重,以为他有办法,连忙说道。
柳仲平也看向江汉,眼神里带着一丝希望:“哦?
江汉,你……你有办法?”
江汉张了张嘴,想说自己知道这是什么病,也知道怎么控制,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是现代人,知道糖尿病的原理和控制方法,可古代没有血糖仪,没有降糖药,更没有胰岛素,他怎么跟柳仲平解释?
说他得了“糖尿病”?
说这病是因为血糖高?
柳仲平肯定听不懂,说不定还会以为他是胡说八道,是个骗子。
而且,他现在是入赘的女婿,根基不稳,如果贸然说出这些“奇怪”的话,很可能会被柳家的人怀疑,甚至被赶出去。
“泰山,我……我以前听家里的老人说过类似的症状。”
江汉想了想,换了个说法,“家里的老人说,这种情况不能吃太甜的东西,也不能吃太多油腻的,要多吃蔬菜,多散步,或许能缓解。”
他只能把现代的饮食控制和运动建议,包装成“家里老人的经验”,这样既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又能给柳仲平提个醒。
柳仲平愣了一下,想了想才说:“不能吃甜的?
可大夫说我体虚,要多补……泰山,有时候补得不对,反而会加重病情。”
江汉连忙说道,“您想啊,您吃了甜的膏方之后,口渴得更厉害了,这不就是补得不对吗?
不如试试少吃点甜的,多吃点清淡的,看看有没有效果。”
柳清沅也连忙附和:“爹,江汉说得有道理,不如咱们试试?
反正现在吃的药也没效果,换个方法说不定能好。”
柳仲平看着江汉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女儿期盼的表情,点了点头:“好,那就试试。
反正……反正也没别的办法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无奈,还有点一丝微弱的希望。
“爹,您好好休息,我们晚点儿再来看您。”
柳清沅帮父亲掖了掖被角,拉着江汉轻轻走出了房间。
走出院子,柳清沅才松开江汉的手,抬头看着他:“谢谢你安慰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