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失踪了,他在哪里?张威提着行李箱从乌城机场走出来时,带着咸腥味的风扑打在脸上。
弟弟张猛已经失踪整整一年,父亲病榻上的呼吸机警报成了他此行的倒计时。
第一章:咸腥的风从乌城机场敞开的廊桥口灌进来,扑打在张威脸上,黏腻,冰凉,
带着一种陌生的、属于海滨城市的潮湿。他随着人流机械地挪动脚步,
行李箱的轮子在粗粝的地面上发出单调的咕噜声,每一步都像拖着他那颗不断下坠的心。
一年了,张猛,他那雄心勃勃要闯出一片天的弟弟,
就像一滴水蒸腾在了乌城这片喧嚣燥热的地界上,再无音讯。五年期,张猛揣着借来的巨款,
带着新婚的妻子,一头扎进这座传说中遍地黄金的城市,从此就像上了发条的陀螺,
忙得连轴转,和老家联系少得可怜。唯一的念想,就是每年雷打不动汇回的两次钱,
数额可观,足够还上部分债务,也让家里人稍稍安心——至少他还活着,还在挣钱。
可最后一次汇款,戛止在整整一年前。起初没人太在意,生意总有起伏,
或许只是暂时周转不开。直到父亲病危,医院冰冷的白色墙壁和更冰冷的账单一起压下来,
电话那头永远变成“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张威才真的慌了。
派出所就在乌城批发市场旁边,门脸不大,挤在琳琅满目的店铺中间,像个不起眼的配角。
接警的民警很年轻,脸上带着一种见惯不怪的疲惫,听完张威语无伦次的叙述,
手指在键盘上不紧不慢地敲着,流程走得一丝不苟。立案回执冰凉的纸张塞进张威手里时,
他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脏砰砰撞击胸腔的声音。“就……就这样?然后呢?
”张威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沙哑。民警抬起眼皮,目光扫过他,
带着一种程序化的淡漠:“先生,我们会按程序调查的。
你弟弟最后登记的住处和联系方式我们会查,但目前没有更多线索,
附近的监控记录保存期也有限……”“有限?我弟弟人不见了!一年了!
”张威的音调陡然拔高,旅途的疲惫和积压的恐惧猛地炸开,
“你们就不能赶紧查查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查查他的银行记录?查查他老婆?!
”民警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硬了几分:“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但办案有流程。
你提供的信息太模糊,乌城流动人口这么多,查起来需要时间。光靠吵架解决不了问题。
”争吵毫无意义。张威喘着粗气,一把抓回自己的身份证和那张轻飘飘的回执,
转身冲出了派出所。市场里人声鼎沸,
南腔北调的吆喝声、搬运货物的碰撞声尖锐地刺着他的耳膜,整个世界喧闹得让他头晕目眩。
根据记忆中弟弟早年提过的模糊地址,他一路问询,找到了那个位于市场角落的铺面。
卷帘门紧闭,上面贴满了层层叠叠的小广告,落了厚厚一层灰。
隔壁店主懒洋洋地指了指不远处一栋老旧的居民楼。房东是个干瘦的老头,
穿着洗得发白的汗衫,正端着搪瓷杯喝茶。听到张猛的名字,他眼神闪烁了一下,放下杯子。
“张猛?哦,租我铺子那个小伙子……退了,早退了!”他说话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八个月前就退租啦,说是找到了更来钱的营生,走得急吼吼的。”“更来钱的营生?
他去哪了?他老婆呢?一起走的?”张威连珠炮似的发问。
房东含糊地摇着头:“那就不晓得了哟。人家生意上的事,怎么会跟我讲那么细?
租金结清了,钥匙一交,就走了呗。”他说着,下意识地抬起手,
粗糙的手指反复摩挲着挂在裤腰上的一串钥匙圈,其中一把黄铜钥匙被摸得锃亮。
“之后就没见过了。”张威又不死心地问了周边几家店铺的老板和店员。
得到的回答五花八门,有的说好像听张猛提过一嘴什么新项目,
有的说看他最后那阵子精神头不太对,也有的纯粹是毫无价值的闲扯和猜测。
零碎的信息拼凑不出任何确切的轮廓,反而像重重迷雾,将张猛的踪迹彻底吞没。
夜幕彻底笼罩下来,华灯初上,乌城的夜生活开始了另一种喧嚣。张威拖着几乎麻木的身体,
在市场附近找了一家招牌褪色的小旅馆。房间狭***仄,
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墙壁斑驳,角落挂着蛛网,一张窄床,
一台嗡嗡作响的老旧空调,就是他临时的落脚点。他把自己摔进吱呀作响的椅子,
行李箱歪倒在脚边。疲惫如同潮水般涌遍全身,每一个关节都在酸胀地***。一天奔波,
得到的全是徒劳和更深的迷茫。父亲插着管子的苍白面容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呼吸机规律的滴答声仿佛就在耳边,变成催命的倒计时。绝望像冰冷的藤蔓,
一点点缠紧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里,
扔在床上的手机屏幕,毫无征兆地突然亮起。幽冷的光刺破昏暗的房间。一条短信。
发件人一栏,清晰地显示着一个他刻在脑子里、反复拨打过无数遍却始终关机的号码。
——张猛的号码。简短的四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他几乎停滞的视网膜:“哥,
别找我。”第二章:翌日的天光,是种灰蒙蒙的惨白,透过旅馆污浊的玻璃窗,
勉强照亮屋内漂浮的尘埃。张威一夜未眠,眼底布满血丝,
弟弟那条诡异的短信像冰锥子钉在他脑子里,寒意彻骨。他不信,也不能信。他强打起精神,
拐进批发市场外一家看起来最气派的烟酒行。出来时,手里提着的黑色塑料袋沉甸甸的,
是几条价格不菲的香烟和几罐包装精美的茶叶。这几乎花掉了他身上不少的现金,
但比起找到弟弟,这不算什么。他再次回到那条熟悉又陌生的街巷,
弟弟曾经商铺所在的角落。清晨的忙碌刚刚开始,
卷帘门拉起的哗啦声、搬运工粗重的喘息声交织一片。他深吸一口气,
换上一副近乎卑微的笑脸,走向隔壁五金店的老板,
那位昨天说话最多、却也最含糊的中年男人。“老板,早啊,一点点心意,
您千万别推辞……”他抢先一步,将烟塞进对方沾着油污的手里。对方一愣,刚要推脱,
张威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哽咽,“我弟弟……我爹快不行了,
就想着见他最后一面……您要是知道点什么,求求您,告诉我吧……”他的眼眶瞬间红了,
不是装的,是积压了一天的恐惧、无助和那条短信带来的惊悸,在此刻找到了决堤的出口。
他抓着那老板的胳膊,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或许是那几条好烟起了作用,
或许是他这副声泪俱下、走投无路的模样确实让人动了恻隐之心,
五金店老板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四周,快速将烟收进柜台底下,
然后压低了声音:“唉……张老板他……其实也不容易。
”另外两家店铺的老板和一位常年蹲在街角等活儿的搬运工,
也在类似的场景和“心意”面前,陆陆续续凑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声音压得极低,
像怕惊扰什么。零碎的信息,伴随着他们警惕的目光,拼凑起来:大概一年前,
张猛不知怎么得罪了人。那伙人凶得很,来了好几趟,先是吵,后来就动了手。
铺子被砸得稀烂,红油漆泼得满墙都是,触目惊心。夜里停在外面的货甚至被人点了,
烧得只剩架子。整整闹了七八天,不得安宁。“后来呢?”张威急问。
“后来……不知道张老板怎么摆平的,那伙人突然就不来了。”一个店员小声说,
眼神里还带着点后怕,“但经这么一闹,生意彻底垮了。那之后,张老板整个人都蔫了,
天天守着空铺子唉声叹气,见人也没什么精神。”再后来,就是大概八个月前,
张猛似乎突然得了什么信儿,或者是下了什么决心,很快就把铺子退了,
货底子也匆匆处理掉,带着老婆走了。“走的时候挺急,但看起来……不像全是坏事,
好像有点盼头?”五金店老板回忆着,语气也不太确定,“具体去了哪,真没人知道。
我们也就是街坊邻居,哪好打听那么细。”带着这些烫嘴的、模糊却骇人的线索,
张威再次冲进了批发市场旁的派出所。还是那个年轻的民警。听完张威急促的叙述,
民警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翻了翻之前立案的记录,
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预报:“一年前的事,当时没报警,现在很难取证。你说的那些人,
没有具体特征,没留下任何凭据,商铺也早换了租客。时间太长了,这些线索……价值不大。
”“价值不大?”张威的声音猛地拔高,又强行压下,“我弟弟可能就是被这些人害了!
他们砸店、放火!这还不是线索?”“我们会记录下来的。”民警拿起笔,
在记录本上补充了几行字,动作不紧不慢,“有新的进展会通知你。你自己也再想想,
你弟弟还有没有其他可能去的地方,或者联系过其他什么人。”程序化的回复,滴水不漏,
却冰冷得让人窒息。张威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争吵是徒劳的,
他昨天已经试过了。他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慢慢地转过身,一步一步挪出了派出所。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可他只觉得冷,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
他回到那间狭小霉湿的旅馆房间,砰地一声关上门,隔绝了外面世界的所有声响。
他瘫坐在椅子上,目光空洞地盯着对面墙上那片斑驳的水渍。烟和茶送出去了,线索问到了,
警察也再次找过了。路,好像一下子全都走到了头。弟弟到底得罪了谁?
他怎么摆平那帮凶徒的?八个月前又得到了什么消息?
那条“别找我”的短信……无数个问题在他脑子里疯狂盘旋、撞击,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出口。
下一步,他该怎么办?寂静的房间里,只有他粗重而迷茫的呼吸声。
第三章:旅馆房间的霉味和窗外嘈杂的市声混在一起,压得张威喘不过气。
弟弟那条“别找我”的短信像鬼火一样在脑子里烧,
欲言又止的恐惧、还有那场被轻描淡写提及的打砸……这一切都指向某种被刻意掩藏的黑暗。
他不能坐以待毙。夜色渐深,乌城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勾勒出与白日截然不同的喧嚣。
张威洗了把冷水脸,努力振作精神,走向批发市场后方那片以鱼龙混杂著称的街区。
空气里弥漫着油烟、酒精和某种廉价的香水味,霓虹灯牌闪烁不定,
映照出往来行人模糊而叵测的面孔。他钻进一家看起来生意最火爆、也最喧闹的酒吧。
音乐震耳欲聋,光线昏暗暧昧。他在吧台角落找了个位置,要了杯最便宜的啤酒,
小口啜饮着,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扫过舞池和卡座。他观察了很久,
最终选定了一个看起来经验老道、眼神里透着精明和疲惫的陪酒女。他示意她过来,
又给她点了杯酒。“听口音,老板不是本地人吧?来做生意?”女人凑近,
带着浓重的香水味,声音被音乐裹挟着,有些飘忽。张威勉强笑了笑,顺着话头:“是啊,
过来看看有没有机会。这地方……挺热闹,但也挺乱吧?
听说前阵子市场那边还有家店铺被砸了?做点小生意可真不容易。”女人撇撇嘴,
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嗐,这儿哪天没点事儿?你说的是老市场那边吧?”张威心里一紧,
装作随意地接话:“好像就是,听说是一年多前?一家卖小家电的铺子,闹得挺凶,
又是砸又是烧的。”女人晃着酒杯,眼神有些闪烁,没接话。张威不再犹豫,
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鲜红的钞票,轻轻压在酒杯下,推到她面前。“我也就是好奇,
这地方这么不太平,我们外来做生意的心里没底啊。妹子要是知道点什么,给哥讲讲,
让哥心里有个数。”女人的目光在那几张钞票上停留了几秒,又快速扫了一眼周围,
然后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流声,
混在嘈杂的音乐里:“那家店的老板……姓张,对吧?他那是惹了不该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