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敲在落地窗上,晕开的水痕弯弯曲曲,像谁用指甲在玻璃上划了道没写完的遗书。
吴总站在窗前,右手食指在白瓷杯沿打圈,杯中的碧螺春沉在底,深褐茶渍顺着杯壁爬下来,在釉面上凝出道弯月形的痕 —— 和十年前合同上那滴血的形状几乎重合。
指节突然收紧,旧伤疤被扯得泛出淡粉。
十年前钢针穿过骨头的刺痛顺着神经爬上来,他下意识将右手往身后缩,袖口盖住的地方,皮肤下的筋络还在跳。
小松总说这道疤是勋章,可只有他知道,愈合的皮肉底下埋着什么 —— 那天从对手办公室抢出来的合同,血渍晕开的范围比现在的茶渍大了三倍。
吴总的拇指蹭过杯底的圈足,那里有个极小的磕痕。
小天的香水味混着雨气飘过来时,他忽然觉得婚姻早像这杯凉茶,沉淀的渣都结了块。
小涛必须消失,这点他从没动摇过,但那包本该用在他杯子里的白色粉末,怎么会出现在小松的维生素瓶底?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时,吴总正用袖口擦伤疤。
老周的脚步声裹着水汽,像猫爪踩在地毯上,却让他后颈的汗毛猛地竖起来。
这人的皮鞋总沾着泥,今天鞋底的红土却泛着灰绿 —— 是仓库外河床特有的颜色。
“吴总。”
老周的声音平得像块石板,视线先掠过高脚杯旁的垃圾桶(里面有张揉皱的茶包,标签被水浸得只剩个 “碧” 字),再落在吴总握着杯子的手上,“聊聊小涛的事。”
吴总把杯子往桌中心推了推,杯底与红木桌面摩擦的轻响,在雨声里像根细针。
“警方有什么发现?”
“昨晚八点到十二点,您在哪里?”
老周没接话,掏出的笔记本边缘卷着毛,笔尖悬在纸面三毫米处。
他的眼睛盯着吴总的右手,那根食指在桌沿点着,节奏乱得像漏了齿轮的钟 —— 和仓库挂钟停摆前的最后几秒重合。
“在公司开会。”
吴总笑了笑,眼角的纹路堆起来,把眼底的东***得很好,“研发部的张经理还打了盹,口水差点流到方案上。”
他顿了顿,指尖在桌面上碾出个浅坑,“十几位高管都能作证。”
“散会是几点?”
老周突然抬眼,窗玻璃的雨痕刚好在他瞳孔里划了道线,“雨好像是十点左右变大的?”
吴总的手指顿了半秒。
“大概九点半散的。”
他的拇指按在茶杯磕痕上,“开车回家时,雨刷器根本赶不及,后视镜里的红路灯都成了光斑。”
这个年纪,熬不了夜,回家就睡了 —— 说这话时,他闻到自己袖口的铁锈味,是今早擦茶桶时蹭的。
老周合上笔记本,金属搭扣 “咔嗒” 响了声。
目光扫过办公桌角落的全家福,照片里吴总的右手搭在小松肩上,衣袖盖住的伤疤处,布料比别处亮了点 —— 是常年摩擦的缘故。
“您这手……” 他忽然屈起食指,指节敲了敲自己的指腹,“十年前搬货伤的?”
吴总的喉结动了动。
“嗯,玻璃割的,缝了七针。”
他站起身时,白瓷杯被带得晃了晃,一滴凉茶坠在桌布上,洇开的深色圆点正往全家福的方向爬。
“需要我联系当时的同事作证吗?”
老周看着那滴茶渍,像在看一块正在扩散的血迹。
“不用。”
他的手搭在门把上,黄铜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来,“对了,小涛也喜欢喝碧螺春?”
他回头时,雨刚好在玻璃上冲开片干净的区,“案发现场的杯子,茶渍形状和您这个很像。”
吴总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肩胛骨抵着衬衫,像块没磨平的石头。
“公司茶水间一首备着这个。”
他的指尖掐进掌心,旧伤疤的刺痛突然清晰,“谁都能拿。”
门关上的瞬间,吴总抓起白瓷杯,指腹狠狠按在伤疤上。
凉透的茶水晃出来,溅在西裤膝盖处,晕出的形状像张模糊的脸。
窗外的雨还在下,把城市泡得发涨,他忽然想起十年前在阁楼,小松用这只杯子泡的第一杯茶,那时的茶渍是浅黄的,像块干净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