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缩在人才市场外的广告牌底下,怀里帆布包早被浇透了,泡发的馒头黏在《电工证》上,墨渍晕染成团鬼画符。
“靓仔,躲雨啊?”
穿花衬衫的胖子凑过来,金链子卡在肥肉里闪光。
陈山认得他,这人早上在招工摊喊得最响:“包吃住!
日结两百!”
花衬衫瞄到他包里露出的证件角:“会修电路不?
急招夜班抢修,现结三百。”
陈山喉结动了动,雨水顺着脊椎往裤裆里灌。
老家瓦房漏雨时爹总念叨:人穷不能短志气。
但此刻他听见自己说:“中。”
货柜车把他们拉到城郊工地时,雨更疯了。
陈山踩着烂泥跟胖子进板房,三台发电机在墙角喘粗气。
“先试工,修好这个给钱。”
胖子踹了踹冒火花的电箱。
陈山蹲下拧螺丝时,后颈突然一凉。
五六个纹身青年堵住门,钢管敲得铁皮墙砰砰响。
“***辉哥,敢撬老子的人?”
领头黄毛啐了口痰。
胖子瞬间窜出门外,锁头咔嗒落下前扔来句:“对不住啊兄弟,抵债的!”
铁棍砸在背上时,陈山想起离村前夜。
娘在炕头咳出血沫子,爹蹲门槛抽旱烟:“到了广东勤发电报…”他护住头蜷成虾米,血混着雨水在地面蜿蜒,像条被斩首的红蛇。
...子夜时分,陈山在垃圾站醒来。
左耳嗡嗡作响,右眼肿得只剩条缝。
他摸遍全身:帆布包没了,鞋只剩一只,裤兜里还黏着半张招工广告。
残破的纸片上,“包吃住”三个字被血染成褐色。
暴雨依旧在砸。
他跛着脚摸到巷口时,瞥见一点昏黄的光——塑料棚下支着口铁锅,蒸汽裹着碱水面香涌来。
摊主是个瘸腿老头,正用抹布反复擦桌角玻璃板下的照片。
陈山眯起肿眼:照片里是一截断指,切口整齐得像厨子剁排骨。
“挂逼面西块,加蛋两块。”
老头没抬眼。
陈山盯着锅里翻腾的面条,喉结上下滚动:“俺…俺明天还钱。”
老头盛面的手顿了顿,舀汤时多撇了勺油花。
面端上桌时,陈山的手抖得握不住筷子。
老头突然按住他手腕,独眼里闪过刀锋似的冷光:“后生仔,深圳河没盖盖子。”
话音未落,巷口传来摩托轰鸣。
陈山本能想逃,却被老头铁钳般的手摁在凳上:“吃完。”
三个混混晃进来时,陈山的脊梁骨绷成拉满的弓。
红毛踢了踢他仅剩的破鞋:“新货?”
老头慢悠悠擦着玻璃板:“这碗面记我账上。”
黄毛突然抓起醋瓶砸向照片:“死瘸子还装菩萨?”
玻璃迸裂的瞬间,老头抄起汤勺劈在黄毛腕骨上,惨叫声惊飞了屋顶的鸽子。
陈山趁乱冲出雨幕时,听见老头在背后喊:“往北跑!
见到‘鑫旺’招牌左拐!”
他光脚踩过碎玻璃,烫伤般的刺痛中,突然想起那碗面汤上映出的月亮——***惨白,像娘犯病时咳出的痰盂。